001 只說了一半的故事

  18：55。

  最後一縷陽光消逝在天空。

  森也街道12巷5號的燈亮了起來。

  透過玻璃門，筒燈的燈光安靜地站在各個角落，像靜待佳人的紳士，靜靜地等候著某個人推開門，走進去。

  玻璃門上，招牌的燈也已經打開。

  淡藍色的燈光，淡藍色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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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藍色的憂傷。

  「妖怪酒吧。」

  我有酒，你有故事嗎？

  ……

  吧檯右側最角落，坐著一名身穿酒紅色連衣裙的女子，微微低著頭，披肩的長髮垂下，在微亮的燈光中，撩撥起一些光澤。

  長發擋住了她的側臉，看不清她的樣貌。只在側面的長髮里，露出一點白皙，尖尖的耳朵若隱若現。

  一杯瑪格麗特安靜地攪動在女子的食指下，酒杯折射落在吧檯上的光斑踩著細碎的腳步，跳動著。

  走進這家酒吧的客人，大多都是安靜的。

  安靜地坐下，安靜地點一杯專屬自己心情的酒，安靜地沉思。

  安靜地回味自己的故事。

  酒吧里，正放著一首鋼琴曲——

  「一去不復返的時光」。

  清脆的琴鍵聲，流淌著太多的憂傷。

  讓人迷醉。

  林淵站在吧檯邊上，拿著白淨的抹布，緩慢而仔細地擦拭著一個酒杯。

  擦好一個，便小心地放在吧檯下的碟子上，轉動著，端詳調整一下位置，直至看起來和其他杯子處在合適的距離後，才拿起另外一個酒杯，繼續擦拭。

  「你相信這世上有妖嗎？老闆。」

  林淵停下手中的動作，循著那似也迷醉的聲音，看了過去。

  坐在吧檯角落的女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抬起頭來，正望著林淵。

  精緻的面龐，酒紅色的雙唇，深邃而迷醉的雙眸。

  林淵露出一些笑容。

  「我相信這世上有妖，和我不相信這世上有妖一樣。」

  說完，他收起了笑容，繼續低頭去擦手中的酒杯。

  「老闆，你真狡猾。」

  林淵再次停下。

  「曾經也有人這麼說過我，可惜，這是我的老毛病，想改也改不了。」

  女子轉回頭去，抬起一點頭，望向吧檯後的酒櫃，似在望著，又像是陷入了某種沉思。

  許久。

  「這首歌叫什麼？」

  「那不是歌，是一首鋼琴曲，名叫一去不復返的時光。」

  「一去不復返的時光……能譜出這樣的曲子，那一定是個多愁善感的人。」

  林淵望著女子的側臉，不覺微微笑了笑。

  「或許吧。」

  兩人再無對話。

  酒吧門外，已經是深秋了。

  正是一個回味過去的季節。

  酒吧里，空著許多位置，只有分開坐在各個角落裡的三五位客人。

  都沉默著。

  或低著頭望著酒杯，或抬著頭看著天花板某處，或望著窗外。

  天氣涼了，酒也是涼的。

  那人呢？

  人的心呢？

  「你想聽我的故事嗎？老闆。」

  「你說，我就聽。」

  女子端起酒杯，放在眼前，慢慢地搖晃著。

  「我叫冷倩，我是一個妖。」

  「你們人類常說，妖怪妖怪，其實，妖是妖，怪是怪，妖和怪是不一樣的。」

  「我在妖界修行了一百三十二年，機緣巧合，我來到了你們人類的世界。」

  「說起來，也是可笑。一開始，我簡直害怕極了。這裡沒有我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只有一張張可怕的臉。」

  「每天，我都躲躲藏藏。只有在晚上，我才敢走出來，才敢看清楚你們人類的世界。」

  「直到後來，我知道你們人類只能活幾十年，那一張張可怕的臉最多不過幾十歲，身體更是柔弱得一捏就碎。」

  「我就不再害怕了。」

  說到這裡，冷倩停了下來，連同著酒杯也輕放回吧檯。低著頭，又開始用手指去攪動杯里的酒。

  酒倒七分。

  現在她酒杯中的酒，仍然是七分滿。

  「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類。」

  「當然，我每天都能遇到不同的人類，只是他更加奇怪。他不但不怕我，甚至還可憐我。」

  「真是可笑，一個只有十七八歲的人類，竟然可憐起一個活了上百年的妖。」

  「可是，我的確應該是可憐的……」

  沉默。

  還是沉默。

  憂傷的曲子還在放著，已經接近尾聲。

  冷倩的故事，卻只說了一半。

  筒燈的燈光打在冷倩身側的牆上，牆的反光映在棕色的吧檯，襯著酒杯中瑪格麗特檸檬汁的青澀。

  淡淡的檸檬青色上方，慢慢沉下一抹紅色，像煙霧一樣瀰漫在酒杯中。

  一滴一滴的紅色，從冷倩的食指指頭落下，落下，蕩漾起酒杯的波紋，一圈，又一圈。

  酒杯腳下的光斑晃動著，晃動著，終於停下。

  酒杯中的酒，紅得像血。

  曲子停了。

  酒杯中的酒還是七分滿，座位卻空了。

  瑪格麗特，又被稱為情人的眼淚。

  一杯瑪格麗特誕生，世上就多了一個傷心人。

  如果一杯瑪格麗特誕生後，卻沒有被傷心的人喝下，那它是不是也會傷心？

  一杯憂傷的酒，一個傷心人，誰更可悲？

  林淵端起那杯紅得像血的瑪格麗特，舉起在眼前，就著燈光看了一會，才慢慢放下，和冷倩一樣，將食指伸進酒中，輕輕攪動著。

  [叮！]

  [檢測到妖類血液。]

  [分析中……]

  [分析結果：該妖類血液屬於銀級狐妖。]

  [危險級別：兩顆星。]

  [妖類材料收集完成度：25%。]

  一群秋風站在門外，拽著門把，不停搖晃著玻璃門。

  門外的夜更深了，襯得巷子裡的燈光更加晦澀。

  酒紅色的身影早已不見。

  不見的，還有本坐在酒吧門口兩側的兩名客人。

  一隻金色的蝙蝠飛落在林淵的左肩上，打了一個小抖，抖落一身寒氣，濺在他脖子上。

  「人已經走啦，還看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沒見過美女呢。」

  林淵收回目光，笑了。

  將酒杯的紅色倒進水槽，沖洗一下後，開始擦拭起來。

  「我的確沒有見過美女，像我這樣晝伏夜出的人，哪有機會見到美女。」

  「那我呢？我不是？」

  「你？」

  林淵扭過頭，看了一眼肩上的金色蝙蝠。

  「你照過鏡子沒有？如果沒有，我建議你試試。」

  金色蝙蝠的雙翅忽然張開。

  「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把你的嘴吃掉！」

  「我信。不過……」

  「不過什麼？」

  林淵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望著門外。

  「不過，我現在還要用我這張嘴，去說服一個人。」

  「誰？」

  「那個狐妖。」

  「為什麼要說服她？說服她什麼？難道你真的看上她啦？」

  金色蝙蝠的翅膀開始劇烈地擺動起來。

  林淵的眉頭慢慢沉下。

  「因為她要自殺。」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