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南行和生活里的一線轉機(下)
G市是縣級市,在它的上面還有一個地級市管著。就在2010年的國慶節過後,地級市為了充實幹部隊伍,組織了一次「副鄉科級幹部公開選拔」。通知很快下發到了各縣市區,很多在基層一線或者具備一定資歷且符合條件的體制內青年幹部紛紛把握機會報名參加,當然也有很多高位者覺得機會難得,也讓自己的子侄親屬啥的積極參加,並開始運作為其鋪平道路。
按照文件的精神,我是符合參加標準的。那時候我身邊也沒個人能商量,找過老局長和周局,兩位領導的意見都不統一。周局的意思是讓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報名試試,一旦入選,起碼能解決我最現實的編制和工資問題。但老局長卻比較現實,跟我也透露了一些他提前掌握的內部消息,說是某某領導的孩子,某某領導的秘書,某某大人物的親屬啥的都參加了,我的希望不大,不如安心工作了。
我又跟家裡老爺子說了具體情況,老爺子只說讓我自己拿主意。回家跟安寧說了一下,安寧給我的答覆是「參加可以,複習資料、培訓等等費用自己想辦法。她沒錢」。無奈之下,我找到了大可,想聽聽她的意見,大可正在家裡照顧孩子,但對我參加公選的事卻表示支持。那次電話里我就聽著大可的聲音很是虛弱,我問她具體情況,她就說沒事,照顧孩子累的。但就算她那麼虛弱,也堅持著鼓勵了我半天。
在大可的鼓勵下,我還是報了名。我選擇的崗位是一個街道的副職。當我跟老局長說我準備好報名的時候,老局長才跟我說,局裡和系統里還有幾個也報名了,為了我們幾個之間不會發生競爭,讓我們幾個分開報名。
報名結束後就是緊張的學習備考。雖然崗位不一樣,但性質相同,為此老局長特意交代周局給我們幾個做了集中的輔導。說實話,我們一共五個報名的,除了兩個家資殷實且有一定背景的之外,剩下我們三個倒是不是很上心。尤其是這種考試在我們所在的這個地級市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壓根我們就不知道考試內容和學習重點。後來,我們其中有個哥們兒,我叫他翔哥,他不知道在哪打聽的消息,給我們推薦了一套複習資料,說是考試的內容都在這個資料裡面。他還熱心的給我們每人都訂了一套。那套資料一共三本,花了我差不點一個月的工資。
翔哥家境富足,家裡老人也曾是G市權傾一時的人物,雖然已經退休,但餘溫仍在。在翔哥的督促和鼓勵下,靠前的一個月,我們也是天天埋頭苦讀,後來更聽說考試可以帶資料,我們就更賣力氣了。
轉眼到了考試當天,在我前面座位的是當時一位領導的秘書。看我也參加考試,那位秘書轉頭對我說:「你說你來幹啥,買書、坐車、學習不少錢,你看看這屋都是誰,那個是誰的兒子,那個是誰的外甥,連我都不敢保證能不能整過這幫人,你說你不多餘嘛!」我心態倒是很健康,反正我也沒抱著能過關的打算,就是之前買複習資料的錢挺貴的,不能白瞎了。
拿到試卷的那一刻,我瞬間無語了。敢情翔哥推薦的複習資料跟考試內容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沒辦法,這上下午的筆試我只能靠自己了。午間休息的時候,我在洗手間看到了翔哥,他一臉愧疚的看著我,說了句「兄弟,對不起啊!」我安慰翔哥了一通,到考場外面買了點吃的,就回到了考場。因為考試內容跟複習資料沒關係的事,我午休的時候沒啥心情,趴著睡了一會,也沒吃東西。下午的時候,看著考試內容依然是我複習的空白點,索性我就憑著感覺,靠著自己幾年積累下來的那點知識,沒到半小時就答完了卷子。看著前面的領導秘書還在埋頭翻看資料,邊上的一位女同志更是誇張,提著兩大旅行袋的資料在那邊查邊寫。我嘆了口氣,索性拿出中午買的「營養快線」和「士力架」自顧自的吃喝起來。這時前面那哥們回頭看了一眼連吃帶喝的我,偷著跟我樹了樹大拇指。我知道,在他的眼裡,我已經是放棄加放鬆了。
考完試回來的路上,系統里的幾位兄弟,都拿怪異的眼光看著翔哥,其實我挺為他抱屈的,他自己也學偏了啊。
半個月後,筆試成績出來了,讓我,甚至連老局長都意外的是,除了翔哥之外,我們居然都是本崗位筆試的第一名。尤其是我,成績在所在的地級市近300名考生里排第三,G市筆試第一。那幾天,我們局的人員素質在全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老局長和周局每天看見我們臉上都是笑呵呵的,露臉啊!
又過了半個月,面試開始了,當年的面試遠不如現在公務員考試、事業單位招考來的正規,有很多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因為擔心平台審核,我只能不做細說了。結果就是,我們這幾個草根出身的,都被以各種理由打落了馬下。有些甚至沒在面試名單的人,卻堂而皇之的走上了心儀的崗位。
雖然落榜了,但起碼驗證了自己的能力,我倒是想的很開。安寧卻在知道我落榜後對我著實的冷嘲熱諷了一通,她父母還在一旁助攻。
公選的風波過去後,我也回到了本來的工作當中。醫改大潮仍在波瀾壯闊!無休止的補充材料,集中政策解答等等工作都壓在了我的身上。也是在那時,乾媽病癒歸隊了。於是,為了避免乾媽奔波,很多直面職工質問,解答職工訴求的工作我也承擔了下來,天天下鄉也成為了我的常態。在那段日子裡,被基層職工罵的體無完膚的次數我是記不清了,有幾次還被不太冷靜的職工打得鼻青臉腫。而且,還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終於挨到了那年的年底。一天,乾媽偷偷對我說:「兒子,咱們要新成立一個單位,全額的,你要是有想法的話,去找找老局長吧。」要知道,轉成全額編制,開全額工資是我上班以後最大的夢想。我也沒多加考慮,抓了個機會就把想法跟老局長說了。可老局長面露難色,只是說了句我把問題想的太簡單,就把我打發了。
無奈,我又去找了乾媽,把老局長的原話跟乾媽學說了一下。乾媽跟我倒沒有什麼迴避的,直接就告訴我,想辦成此事,得.......。最後,老乾媽把當時的行情跟我說了,至少得小六位數。
六位數啊,我哪有啊?但在這件事上,乾媽人微言輕,也只能是給我透露點消息,具體的事除了老局長外,還有一個在系統內一手遮天的人物把持著。這個人的存在,有很多事老局長都辦不下來。想著這六位數的價碼,我先是跟家裡老爺子說了,老爺子當時只能解決兩成。當時我就想了,安寧手裡的加上她父母拆遷的應該差不多能湊出來,湊夠的話,我就可以找乾媽幫我運作了。畢竟從長遠考慮,這是關乎一輩子的事情。
跟安寧說完此事以後,她和她父母的態度我就是不說大家也能猜到,反正總之吧,話很難聽,錢一分不拿。
那段時間的我天天神不守舍的,眼看著有機會能翻身,但就是辦不了。一次陪周局吃工作餐的時候,周局跟我提起了成立新單位的事,問我為啥不想想辦法。我也沒隱瞞,就把自己這邊的情況一股腦的倒苦水一般跟周局說了個仔細。當時周局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了句:「什麼他媽的世道!」
跟周局訴苦後過了不久,那天我正在科裡面打著材料,斜對面老局長辦公室正在開著班子會。以往的班子會都是比較安靜的,我也習以為常了。可那天突然就從局長室里傳出了周局疾言厲色的聲音,我隱約就聽見什麼「當領導的不能眼瞎,現在還是共產黨的天下!」還有「這點事辦不了要咱們幹啥,這樣的同志不給個交代,天理不容!」
然後就是十幾分鐘的死寂。隨後,局長室大門打開了,那位一手遮天的人物先走了出來,路過我辦公室的時候,探頭看了看正在埋頭工作的我,苦笑著說了句:「小胖子,可以啊,攤上好領導了!」然後就走了過去。緊跟著是周局,進屋拍了拍我肩膀說:「幹活呢?兄弟,好好干,一定要好好干!」最後是乾媽,乾媽臉都笑的要變形了,跟我說了句:「好兒子,不白干!」
我當時也是一臉的懵逼,這幾位要幹啥啊?啥情況啊?
隨後的一段日子,除了工作依舊繁忙外,倒是再沒有什麼消息。直到春節。那年的春節,我過得不是很舒心。安寧死活不跟我回老家過年,我也有小半年沒見過父母了,想的厲害,一頓爭吵後,我自己返程回到了老家。父母雖然嘴上不說,但安寧鬧的這一出,我也能看出來二老心裡是十分的不痛快。跟往年一樣,乾媽在春節給我放了大假,讓我呆到正月十五以後再上班,我也樂得對安寧一家眼不見為淨。
但就在正月十二的那天,我正和父母在超市買湯圓之類的過節之物的時候,乾媽的一通電話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驚喜。我的工作關係轉到了新成立的那個單位,身份也由差額變成了全額。我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一回了。要知道,每個月的工資從檔案工資的30%一下子變成了100%,終於不用每個月拿著三位數的可憐薪水了,我頓時就有一種范進中舉的感覺。
但不是說得六位數嗎?我把心中的疑慮對乾媽說了出來,乾媽卻告訴我:「兒子,放心吧,你不用,你是特例!具體情況等你回來再說!」
我不用?為啥呢?
咱們下次再說。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