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四章 文章
可憐的楊汝常,王文龍這邊的事情還沒解決,萬曆皇帝的口諭就送到了欽天監,兩頭受氣,這日子實在沒法過了。
他終於發現這一次的輿論攻勢遠不是之前的監正面臨情況可相比的,此君的第一想法是趕快脫身。
沒過多久進程中便傳出小道消息,楊汝常跑到工部詢問泗水祖陵的安穩情況。眼看又要入夏了,祖陵會不會發大水呀?
京官聞知這消息紛紛想笑,楊汝常明顯是想藉口修陵跑去江南。
而欽天監裡頭的天學世家瞬間急了,一大群天學官拜謁了楊汝常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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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第二天,楊汝常再不去問南方之事,而是上書維護欽天監的權威。
欽天監就是個人情衙門,幾大世家都是彼此通婚了,二百年的有點兒什麼消息,早就內部傳播開了,楊汝常在欽天監廝混了二十多年,幾大世家手中也不知抓了他什麼把柄,總之楊汝常只能咬著牙站在他們這邊,連帶著整個欽天監也眾志成城。
緊接著欽天監春官正貝昇在《順天時報》上發表文章,大談修改曆法之思路,另外便是強調國朝之所以不讓民間學習天學的重要性,如若天文學在民間廣泛傳播,「則人人有說天解亂之策也,置天人感應於何處?」
然後便是禮部員外郎馮烶上書,直接攻擊王文龍:
「王文龍何許人也?一介稗官,如何敢言天文之事?」
禮部和欽天監本就是同氣連枝,馮烶的儀制司正是和欽天監之間接洽的部門,此話自然是在和欽天監打配合。
修歷也是禮部負責的,召王文龍進京參與修歷的文書就是禮部儀制司所請。
欽天監這一群世家官員都是長居京城數百年的,真的團結起來,其能量連東林黨都不敢小視l。
王文龍的這篇文章真是把這群欽天監官員給逼急了,威脅、聯合、發聲,所有手段都使了上來。
真夠給王文龍面子的。
京城,某四合院。
范守節提著些臘肉、風雞推開了飯堂的門。
「二弟,前日老家來的親戚送了些土產,我給你拿來了。」
進門他就見弟弟范守己穿著整齊,正打算出門。
「你要去哪兒?」范守節問。
范守己笑道:「去見利瑪竇討論些事情。」
范守己這些日子都在和南堂交流中西方的天文知識,樂在其中。
范守節一下緊張道:「兄弟,難道不見近日京城中欽天監已聯絡了許多人手,曆法天文之事如何不放他一放?」
「他聯絡了人手又如何?難道我范老虎還怕他!」范守己大笑,對兄長拱拱手直接出門。
范守節想說什麼,但是范守己早就甩手離開,讓他只能自喟自嘆。
范守己的能力很強,但是他的強悍性格使得他在官場上頗受折磨。
當年范守己好不容易爬到江南學政,因為和地方上的讀書人對干,所以被趕到山西,在山西坐穩又因為得罪豪強而被地方上參他蠻橫而調任,而最讓范守己受傷的一次是十多年前升到陝西左參議,眼看就要一步踏上督府,轉年便被言官攻擊,直接被貶湖廣茶陵知州。范守己的剛強性格讓他混到即將告老還只是個清貴的太僕寺卿。
「范大人來啦。」范守己來到宣武門外的南堂,立刻受到李之藻的歡迎。
范守己笑問:「王建陽和邢士登不在教堂中?」李之藻回答:「士登去禮部應卯,建陽去了報社。」他邀請道,「范兄這邊走,看看昨夜我觀測的天文結果。」
這兩人都是同樣的學者性格,對科學具有熱情,幾天的交往下來,已然成為至交好友。
別看李之藻天天泡在教堂中,其實他每天的公事占據了主要精力,即將外放開州知州,做天文學研究的時間都是在業餘摳出來的。
李之藻引著范守己走進屋子,屋中擺了一大堆利瑪竇從歐洲帶來的天文觀測儀器,屋子又狹小黑暗,李之藻走路晃晃悠悠,沒走兩步便踩到一個丟在地上的六分儀,摔倒在地,而且摔倒時雙手搓在磚頭地上,立刻滿手鮮血,。
「我存!沒事吧,快起來。」范守己連忙上前扶起。
李之藻卻擺手笑道:「沒關係,沒關係,屋子太暗了。」
李之藻白天要工作,晚上還要觀測天象,幾乎整夜整夜不睡覺,這年代的天文觀測非常費眼,李之藻現在已經搞出重度的近視,十米之外不辨牛馬,而且因為夙興夜寐,他才三十幾歲就頭髮花白,原時空到五十多歲時,李之藻幾乎全盲,但他對此卻毫不在意。
范守己連忙扶李之藻到一邊坐下,道:「觀測結果待會兒再看吧,你先休息一會兒。」
他叫來信徒給李之藻清理包紮手上傷口,隨口問道:「近日可有什麼新鮮事情?」
李之藻搖搖頭,另一個跟隨利瑪竇學習天文的文人說:「建陽先生有篇新文章,今日才發的。」
那文人從拿來一份《管窺》,范守己翻到目錄,就見上面關於天學的文章總共兩篇,一篇是許仲琳所寫,另一篇則署了王文龍的名字,標題為《天學計算之大論》。
范守己先看了許仲林的文章,發現文章詞藻不錯,內容是誇獎欽天監知錯能改,主動修改曆法,在天學理論上卻沒有什麼過多內容。
再翻到《天學計算之大論》,他眼睛一掃便知道這篇文章大體在討論天文內容,李之藻也湊過來眯著眼睛艱難看了一會兒,笑說:「這篇文章似有些意思,咱們一塊兒看。」
范守己見他辨認字跡都有些艱難,將報紙遞給那位人說:「大家都感興趣,不若麻煩這位朋友讀來。」
那文士點點頭,看了內容一眼,念道:
「自從元滅以來,天學家皆奉郭守敬為宗師。本朝之《大統歷》也是用郭家方法編匯而成,然而時代更易,理論精進,三百年前之方法,斷不有恆久無錯之說。」
「今年之中,歐洲之天文學進展迅速,其中新方法新技巧迭出,其實以超過三百年前郭守敬之水平。」
「有人以為,郭守敬乃中土之人,而歐洲所傳之天文學皆外人所作,故而修訂中原曆法只能用郭守敬之理論。」
「此言是不知當年郭守敬亦是與回回、色目諸多學者交流,取百家之長而後能成一代天學宗師。閉目塞聽者,反而不解郭法之大道也。」
「欽天監近日有主動改歷之論,筆者同意實乃大大進步,可以加之鼓勵。」
「但筆者以為,改歷依舊沿用郭守敬的方法,是有金鐵卻用木石,此次改革,應該主動引進歐洲之天文學方法,以促本朝之天學進展!」
文章讀到這裡,那文人的聲音越發遲滯,李之藻和范守己兩人也是越來越驚訝。
李之藻不敢置信道:「建陽這是在貶斥郭守敬的方法?這可要徹底和欽天監撕破臉了……」
范守己同樣是稍稍驚訝,但緊接著他卻臉露一絲笑容:「且看下去,我倒要看看王建陽想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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