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聲
雨夜,電閃雷鳴。驚起的閃電啃咬撕扯著夜空,雷聲隆隆仿佛野獸的低吼。四下漆黑,淅瀝的雨聲里夾雜著幾道不規律的磨刀聲。
「動作麻利點,別被岸上的人發現了。」
「怕什麼,一群連活著都沒弄明白的螻蟻。」
「那麼緝查司的人,你也這麼認為?」為首的那人戴著面具,眼裡是徹骨的冰冷:「我勸你們收著點,那幫鼻子跟狗一樣的人,未必發現不了。」
「放心,他們活不到那個時候。」血水模糊著雨水一同流進江水,隨著這場大雨彌散成一個陰謀。
雨下了足足三天。
三日後——
濕冷山風拂過青翠群山、吹皺池水,恰似美人眉尖微微蹙起的一點不易覺察的溫柔。
雨水順著宮殿的屋檐滴落。有一個人在窗邊看雨,看著煙雨濛濛中沉睡未醒的澤國。
「禮官大人,半個時辰已經過去,雨還不停,今晚的迎神會——」說話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神色有些急躁。
這人是負責記錄祭祀中各種瑣碎事情的中書君,名叫辰歌。
「不必慌張。」
窗前的女子是澤國掌管祭祀禮儀的禮官辛妘。她轉身粲然一笑,道:「吉兆。這場春雨如果能將澤國滌盪一番,也好迎接神明。」
「大人所言極是。」
「太牢、禮器都準備好了?」
「回大人,太牢都是三個月前宮裡挑選的上等牛、羊、豬,都在牢里候著。器物用具也都準備妥當了,只等您盛裝出席。」
「好。」
得到答覆,辰歌於是退下將消息傳了出去。
「大人說,這是吉兆。」
殿內剛才還一籌莫展的眾人聽是「吉兆」二字,瞬間喜笑顏開,四下張羅準備迎神的船隻。
這裡的人幹什麼事前都要占卜,是吉兆就干;是凶兆就是死也不干。
這時間春雨方歇,天色漸暗,臨街的燈火悉數亮起。
「燈籠都已經掛上,跟長樂街的打聲招呼,今晚夜市不能開了,就說將軍要從他們那裡過。」
管事的跟眾人交代好,又把辰歌叫住。「禮官大人叫你去末船燒水煮茶。」
辰歌答應了,也沒問為什麼。
長樂街中間就是一條運送迎神船隊的河道。消息才放出去,人就已經肉眼可見地占滿了兩邊的圍欄,男女老少無不秉燭提燈,好不熱鬧。
一時間人頭攢動,大家都爭先恐後地朝圍欄擁去。士兵走在兩岸,簇擁著河道內駛來的雕花木船。騎著馬昂首在前的是澤國的將軍凌潛九,厚重的鎧甲穿戴在身上步步生風,英姿颯爽。利刃般的一雙眼睛掃過的地方,一眾都屏息凝神。
「澤國有了凌大將軍,這是我們的福報!」
「有了凌大將軍,誰敢挑事!就是給千嶼國八百個膽子,他們也連氣都不敢出一聲!」
花瓣下雪似的從半空飄落,眾人正生疑惑,才看見是身披飄帶的女子一手挽著花籃、一手揮灑花瓣,緋紅的長袖隨著纖纖素手在空中起舞,攪起陣陣香風,燦若雲霓。
「真是良辰吉日,眾神在這歡欣的日子裡,能感受到我們對您的敬仰與傾慕嗎?」辛妘穿著素紗,笑起來就像初雪融化後惦記著的那份溫暖。
一個香草美人,一個冷麵將軍。一個掌管祭祀,一個管理軍隊。
緊跟在船隊末尾的一艘小船內,辰歌正席地而坐,哼著小曲守在火爐邊烹水煎茶。
所謂中書君——就是有事去探探口風沒事就煎茶倒水、打掃衛生的小跟班。她一抬頭,就是流星雨般的花瓣簌簌落下,最後隨著水流漂散。
熱鬧和寂靜有時候可以共存,就比如現在。她只默不作聲地往爐子裡添柴,岸邊震天響都不關她的事。
船隊從長樂大街行駛出來後就直接導向白鱘灣,這裡是舉行迎神大會的地方。
白鱘是一種一旦被漁民捕撈就會絕食而死的生靈。性格剛烈,被澤國人民視為忠貞不渝的象徵。相應的,白鱘頻繁出沒的白鱘灣,也就被賦予了「神聖之地」的意義。
「列隊!上船!」
凌將軍一聲令下,士兵們立刻整齊地搭乘事先準備好的木船,護送著禮儀船隊直到抵達白鱘灣。
辰歌趁著士兵上船的空檔給前船的人遞送茶水,剛坐下就感覺船有點晃得厲害。心裡正納悶,看見陸陸續續上船行駛走遠的士兵,又料到了什麼似的。
「我說這位仁兄,你上錯船了。」辰歌頭也不抬,只是自顧自地從江里舀水,準備燒水。
聽了辰歌的話,船後的那人爽朗一笑:「哈哈,被發現了呀。」
一個高挑的少年走進船艙,攤了攤手。
「早說啊,我就不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