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苦

  粗魯的聲音如同催命的喪鐘讓原本平靜的張家村頓時雞飛狗跳起來,各家各戶翻箱倒櫃的開始湊錢,每個月都要經歷如此一遭,但是村人好似選擇了遺忘,仿佛只要不想起這件事好像就不存在似的,然而該來的終究逃不過。

  

  韋大金大搖大擺的帶著兩名小弟走進了張家村片區,像是一名巡視自己領地的領主,也確實是這樣,他每個月來此收一次戶銀,或者說割一輪韭菜。

  作為血狼幫留在棚戶區的三名隊長之一,他在自己管理的片區上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利,他也從不吝於展示自己的實力,這樣管理起來就方便了許多。

  剛開始可能還有人犟不願意交戶銀,甚至想要抱團抵抗,但是經過了幾次實力展示後,再犟的人的骨頭都會被打斷,收保護費的事情也就變得簡單了,當然他偶爾還是會展示一下自身實力好讓這群泥腿子記住自己的威嚴。

  聞到棚戶區特有的污臭味韋大金皺了皺眉,之前表弟張二虎每次都會提前通知各家各戶準備好銀子,他只要過來走一圈就能把銀子收走,不存在有任何煩心事。

  想到表弟張二虎的死,原本還算不錯的心情頓時變得有些陰沉,他倒不是因為親戚關係覺得難過,而是失去了一個替他管理棚戶區的親信,少了一個斂財的渠道。

  為此他還特意請了一位幫中擅長追蹤的老武者過來查看現場,可惜沒有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殺人兇手的實力肯定不強,要不然也不至於使用迷煙暗殺這等手段。

  想起張二虎是死在了那個王寡婦家,他內心又多了幾分火熱,驅散了心裡的陰沉。

  一兩銀子的保護費自然是要上交到血狼幫的,但是收的過程中很多人都是用銅錢繳納,這樣就有了操作的空間,一兩銀子可以是一千文銅錢,也可以是一千二百文,甚至可以是一千五百文,這都是由他說了算,以往張二虎會安排,現在則需要他一家家親自去收了。

  這該死的兇手,別讓他查出來了,否則……。

  韋大金的一名小弟手裡提著個麻袋,裡面的銀錢叮叮噹噹的磕碰響起清脆的聲音,他們不僅收村人的保護費,各處賭坊,暗窯等每月也需要按時上供。

  突然,激烈的衝突聲傳來,隨即響起一連串的打罵聲,張瑞和嶠爺連忙出了院子查看情況。

  不遠處,一名小弟正在對著村人張遠山拳打腳踢,口中罵罵咧咧。

  韋大金的聲音響起:「一千一百二十文,還差三百文怎麼給?」

  「金爺,明明是一千一百五十文夠一兩銀子了啊。」

  「我說不夠就不夠,難不成是我算錯了?」

  張遠山被氣的直哆嗦,對於小弟的踢打喝罵卻不敢還手,一旦還手了要是引來韋大金出手的話,動輒骨裂重傷。


  「金爺,家裡真沒有餘錢了,我們當家的前段時間進山採藥受了傷,看病花了不少錢,求求您放過我們這一次吧,下個月一定不少給。」一旁張遠山的媳婦苦苦哀求道,他們家的兩個小孩則被她擋在身後。

  韋大金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一股暴虐之氣浮現:「放了你誰放過我啊?缺的這份額我來出?當老子開善堂的啊。」

  「金爺求您寬限幾天,我明天就進山採藥,采了藥賣了錢立馬補上。」

  「寬限不了,拿不出錢的話借貸吧,用你們孩子去抵押。」

  「金爺不行啊,金爺求求您放過我們吧……。」張遠山夫婦嚇得頓時苦苦乞求,他老婆一把將兩個孩子緊緊抱在懷裡。

  看到這一幕的村人盡皆咬牙切齒,默默攥緊了拳頭,有氣不過想要出聲的被他們老婆眼神狠狠一瞪不敢出聲了。

  棚戶區的高利貸基本都是七出十三歸,利滾利,一旦借了就再無一絲活路,而且必須要有抵押物,不然人死了無處收債。

  韋大金如此逼人也是想藉機立威,前幾天他表弟死了,雖然查不出來兇手,但是不妨礙他遷怒村人,他要讓人知道血狼幫的威嚴是不容挑釁的。

  「決定好了沒,我的耐心消耗完了。」

  「金爺放過我們家吧……。」

  「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說完他抬腳就要往張遠山身上踹去,這一腳要是踹實了人估計也廢了。

  「住手。」一聲怒喝傳來。

  緊接著一聲討好聲傳來:「金爺,腳下留情啊。」

  村長張慶海帶著兒子張子豪匆匆趕到,前一聲張子豪是發出的,後一句則是村長說的話。

  韋大金收了腳,深深的看了張子豪一眼,冷聲說道:「張村長有何貴幹啊?」

  「金爺,這家確實是困難,拿不出來多餘的錢了,您看看這次能不能減免一部分?」

  韋大金暴虐的眼神靜靜的盯著村長,場面一時陷入沉默,突然他哈哈大笑道:「既然張村長出面了,那這次就先這樣,下回要是再少了可別怪我不給面子了。」

  「是是是,下回指定不會少了,多謝金爺大人大量。」張慶海低聲下氣的說道,而一旁的張子豪則是皺著眉頭不語。

  「多謝金爺,多謝村長……。」張遠山夫婦二人忙不迭的感謝道。

  韋大金帶著小弟繼續向別家走去,村長二人也沒走遠就在一旁跟著。

  張瑞看著這一幕心中有些發堵,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原身的記憶中類似的事情一年總會發生幾次,但是卻是穿越來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這種情況,這讓他此刻只想揮刀宣洩心中的抑鬱之氣。


  沒過多久一陣更大的喝罵聲從側後方傳來,有男人的怒罵,女人的慘叫,孩子的哭喊。

  張瑞跟著嶠爺走過去,周圍已經圍了一些人了。

  一個年輕的婦人摔倒在地上,身上還有腳印,一個四歲左右的男孩抱著她在哭喊,地上散落了一把銅錢和幾塊碎銀子。

  韋大金陰沉著的臉像是一塊烏雲,語氣陰森的說道:「九百文錢拿來打發叫花子的是吧?」

  他環視一圈繼續道:「一個個當真以為老子開善堂的,前幾天張二虎的事老子還沒跟你們這群泥腿子算。」

  被他眼神掃視過的人紛紛低下腦袋不敢與其對視,害怕引火燒身。

  地上的婦人哀求道:「金爺,家裡一個銅板都沒有了,求求您放過我們母子一回,金爺給您磕頭了……。」

  說完她砰砰砰的重重磕了起來,一旁的小孩一邊哭喊著一邊去拉扯。

  張瑞知道這家的情況,上一次採藥隊進山採藥總共死了兩人,一人是他父親,另一人便是這婦人的老公,當家的死後,只剩下了這一對孤兒寡母。

  「夠了。」先前出聲的張子豪再次喝道。

  「金爺,這家當家的剛死不久,您看……。」村長懇求的聲音再次響起。

  韋大金猛然轉頭惡狠狠的看向村長父子二人,眼神中泛著嗜血的寒光像是一頭暴虐的凶狼,道:「張公子,千風武館的外門弟子只夠我給一次面子,你踏馬別給臉不要臉,沒有武館你算哪根蔥?,再多說一句信不信老子廢了你。」

  當著這麼多村人的面被呵斥,張子豪頓時臉色鐵青,身體氣的顫抖,眼神中滿是屈辱,嘴角囁嚅卻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村長趕緊打圓場道:「金爺,小兒年紀小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別見怪。」

  「什麼東西。」韋大金冷哼一聲,隨即不再看向他們父子二人。

  「還有沒有錢,沒錢拿孩子抵帳。」

  婦人聽到這話頓時像瘋了一樣,看到哀求韋大金沒有用,轉而開始向周圍鄰居不斷磕頭借錢,然而住在棚戶區的村人都是窮苦人家,有些人家裡即便有多餘的銀錢也不敢隨便借給別人,借了還不上就如同肉包子打狗一樣有去無回。

  何況還是此刻被韋大金盯上的人家,既然你家還有錢借給別人,那保護費多出一點吧,而且後續麻煩不斷。

  看到半天沒有動靜,韋大金大手一揮,手下衝上去就要搶人,婦人的眼神中已是絕望,圍觀的眾人紛紛低下了頭。

  「等等。」張瑞看到這一幕,心中實在有些於心不忍,不得不站了出來,所有人頓時將目光看向他。


  「還差多少,我借給她。」聽到這話,婦人的眼裡頓時好像有了光,再次朝他磕起頭來,連帶著拉著她的兒子一起跪在地上磕。

  張瑞嘆了口氣只得走了過去,將二人扶起來,沒看到這一幕無所謂,看到了這一幕不出手幫一下心裡終究過不去,他算不上好人,但是前世的道德底線在督促著他做點什麼。

  他也知道此時站出來可能會承受韋大金的怒火,往惡處想甚至村人看到他這次願意借錢,說不定以後都會找他借錢,更惡一點的想還有部分村人沒交保護費的等下是不是會主動找他借錢,哪怕有錢也說沒錢。

  他從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

  韋大金暴虐的眼神望了過來,張瑞頓時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凶獸盯上了一般,皮膚上的汗毛豎立,身體瞬間緊繃。

  「你是誰?」

  「本村村人。」

  「很有錢是吧?」

  「同村人能幫就幫一把。」

  韋大金陰沉的臉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明明他在大笑但是周圍的氣氛卻瞬間冰冷,眼神兇狠的盯著張瑞似乎想要把身上的暴虐之氣傾瀉到他身上來,周圍的村人此刻恨不得把頭埋進地底去。

  張瑞緊握住手中的朴刀,眼神平靜的和韋大金對視著,局勢一觸即發。

  這時,嶠爺突然開口道:「他也是武館弟子。」

  周圍的村人瞬間抬頭驚愕的望著張瑞,這比剛剛他站出來主動借錢給別人更加讓人震驚,得虧韋大金還在這裡壓得大家不敢出聲,否則此刻早已人聲鼎沸。

  韋大金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轉瞬消失,嘴裡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你很不錯。」

  張瑞看到他沒有想要動手的意思,隨即撿起地上散落的銀錢,銅板加碎銀剛好九百文,他取出自己身上的散銀添了三錢銀子進去,湊了一千二百文放進了小弟拎著的麻袋中去,隨後又將自己家的保護費交了。

  韋大昌不再糾纏,帶著兩名小弟朝下一家走去,周圍的鄰居立即眾星拱月的將他圍在了中間,嘰嘰喳喳的問個不停。

  站在一旁的張子豪神情變了變,本就難看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黑了起來,以往眾星捧月的對象都是他,只要從城裡回到棚戶區,村人無不不是對他笑臉誇讚,而且多是奉承。

  張瑞再次開口解釋了一下這幾天進山採藥運氣好挖到了一株寶藥,去城裡換了錢順便找了家武館報名學武,至於搬去城內居住的事則沒有多說。

  將他包圍的眾人立即開始誇獎他,甚至語氣中帶上了恭維,隱約間透露出要他以後多多照顧的意思。

  這時,一道話語中泛著酸意的聲音傳來:「城內武館大大小小近百家,可不要隨便找家三流武館被人騙了錢,不是什麼武館都像我們千風武館一樣聲名在外。」


  張子豪剛把話說出口心裡就有些後悔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村人恭維張瑞的一幕心中突然有種嫉妒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剛剛被韋大金呵斥的一幕讓他覺得在村人眼中丟了臉,也可能是因為以往村人恭維的對象是他此刻被搶了風頭,嫉妒作祟使他說出了這句話。

  聽到張子豪的聲音響起,眾人臉上突然多了幾分不自在,一時竟忘了還有一個武館弟子在這裡,在張瑞之前整個張家村家就張子豪一個武館弟子,他今年二十歲,進武館學武快一年了。

  村長呵斥的聲音響起:「蠢貨,怎麼說話的?瑞小子找到的武館肯定不會差。」

  旋即又對張瑞說道:「瑞小子你別在意,去城內武館學武遇到事和子豪聯繫,整個張家村就你們兩個去了武館學武,有事彼此相互關照,祖上都是沾親帶故的一家人。」

  「是,村長,我知道的,子豪兄也是好意怕我被人騙。」

  聽到這話,張子豪的臉色變了變,嘴角動了動想要說點什麼最終卻沒說出來。

  張瑞當然不會去計較張子豪所說的話,他甚至能猜到對方為什麼會這麼說,無非就是少年的嫉妒心作祟。

  而且張子豪的人品並不壞,不管是以前幫村人發聲,還是剛剛制止韋大金的行為都稱得上很好了,換個人來可不一定會這麼做。

  很多時候大家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畢竟得罪了血狼幫很可能會要命的。

  張瑞在婦人感恩戴德的謝謝中回到了自己家,借出去的錢他也沒想過要對方還,至於對方下個月的保護費怎麼辦,他也管不了這麼多。

  眾生皆苦,他連自己都身陷苦海,又怎麼去渡他人呢!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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