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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六屍執念

  人死之後,魂魄隨塵,屍體歸土,就如瓜和蒂,原本一體,熟透後便分開,再不相遇。

  但凡事有例外,

  有些高明的手段,能將魂魄釘於屍體之中,魂屍便不再分離,反倒成了一尊活死人。

  周伶衣在六屍眉心處留下的血線,便是這般手段。

  ……

  

  雲山亂葬崗好幾處,往山里走得深一些,隨眼可見墳包,有些新墳做得太過隨意,封土沒有夯實,被野狗扒開了墳,將裹在草蓆里的屍體拖出,啃噬成散亂的骨頭。

  山里唯一有規格的墓地,是半山腰的雲山陵園。

  說是陵園,不過是砌了圈紅磚圍牆,有個膽子大的老獵戶看墳罷了。

  條件簡陋,但勝在價格便宜,一些手頭緊但又不想糟蹋了先人骸骨的人家,往往會把墳墓定在這兒。

  鐘錶指針剛過十一點,三更天,也是野狗最愛出現的點,老獵戶背著柴刀,挑著燈籠去巡園,園子逛了半圈,忽然聽到一陣泥土翻動的聲音。

  「還真有野狗敢來?」

  老獵戶將燈籠照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瞧見——六個「人」,站成一條隊列,隊列中,每個人都雙手搭著前面人的肩膀,領頭的那個「人」,眼珠子已經被腐爛成黏液,蛆蟲在眼眶裡肆意爬動……

  ……

  周玄躺在床上,兩張膏藥貼住眼睛,膏藥裱褙呈黑色,他此時像帶了一副墨色蛤蟆鏡,有些滑稽。

  膏藥是袁不語給的。

  老袁講,這藥膏能鎮痛,抵消一些通靈帶來的副作用,雖然效果不算很靈驗,但聊勝於無。

  除去鎮痛,膏藥最大的作用,便是能消去周玄眼中的血井。

  剛得到膏藥時,聽袁不語講完了功效,周玄顯然有些誤會,喜出望外:「消去血井,意思是我就不再通靈,是個正常人了?」

  「你想多了,僅僅是消除你眼睛裡的血井影像而已。」

  「有什麼用?」

  「消掉之後,不管是神人還是陰人,都不能再通過你的眼睛,輕而易舉的發現你是血井通靈人。」

  「就這?」周玄徹底搞懂了藥膏的作用,顯得很失望。

  「還就這!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波血井通靈的少年少女下場如何?」

  「被做人體實驗了。」周玄下意識的摸了摸腰子。

  「我可告訴你,試圖拿血井通靈者做實驗的陰人神人現在還不少呢,你要是不想惹麻煩,就老老實實貼上!」

  周玄知道了真相,恨不得在路上就把膏藥焊在臉上。

  「這藥,怎麼一會針扎似的,一會又像拿錘子砸眉骨,好痛。」

  周玄疼得額頭直冒冷汗,最痛苦處,他甚至想將膏藥揭了,但想想人體實驗,還是忍住了衝動。

  疼痛持續了半刻鐘,痛苦巔峰熬過了,然後再迅速沉落,等完全沒有痛感後,周玄才將藥膏撕下,迫不及待的對著鏡子照了照,

  眼睛的腫脹消退了很多,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而且,眼睛瞳孔里那種詭異的美感也不見了,這估計就是袁不語講的——血井影像消除了。

  「老袁真是個好師父。」

  周玄更加堅信自己內心的選擇——他對袁不語的道行從來沒有懷疑過。

  不過,如果僅僅是道行高,他不會那麼乾脆的將袁不語當成拜堂口的第一選擇。

  對血井的深刻理解,才是真正原因。

  從與袁不語的談話來分析,周玄覺得老袁這些年一定對血井進行過深入的研究,所以才能在言談中,做到應答如流。

  周玄對道行興趣不深,最想做的便是解除血井非瘋即死的「詛咒」,儘管希望渺茫。

  「再渺茫也得找答案,萬一找到了呢?」

  他總是很樂觀。

  當然,他也沒有將解決血井的所有希望,都放在袁不語身上。

  自己的命自己最珍惜。

  「她……會不會懂血井呢?」

  周玄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名片——平水府善德醫院,藥局醫師杜凱麗。

  戴紳士給周玄推薦的能「治病」的醫生。


  「戴紳士在車上時明顯也遭了白噪音的困擾,他和我是病友,會不會戴紳士也是血井通靈人?」

  車上時,周玄瞧出戴紳士顯然也是懂道行的,也就是說,他拜過堂口通過靈。

  如果他真的是血井通靈人,還活了將近五十歲……如果不是他自己做儀式送死的話,或許還能活得更久。

  難道他擺脫了血井的「詛咒」,是那位叫杜凱麗的醫生的功勞嗎?

  「過兩天去找找她。」

  周玄收起名片,躺平睡覺,對於瞌睡好的人來說,天大的事兒,睡醒了再說。

  剛剛關燈躺好,

  周玄沒來由覺得有些冷。

  七月的平水府,暑氣極重,扇子扇出來的風都是熱風,這股冷來得莫名其妙。

  不,

  不光是冷,

  是凍得慌,

  周玄感覺手都凍僵了,拿到嘴裡哈氣,才暖和點。

  「天氣這麼怪?」

  周玄下床想去柜子里拿床棉被,剛穿好拖鞋,聽到門鎖扭動的聲音,以及腳步聲……

  他當即就覺得情況不妙。

  「難道……難道是三師兄來了?」

  他對三師兄誇他「小師弟,你真好看」的那一幕,還記憶猶新。

  瑪德,大半夜溜門撬鎖來搞我?

  基佬果然殘暴!

  他想著找點什麼趁手的傢伙事兒,比如木棍鐵棒之類的,給三師兄一點教訓。

  才翻到條木棍,門忽然打開了,

  映入眼帘的,不是三師兄,而是一盞燈籠和一張陌生的臉。

  「你誰!?」

  周玄橫著棍,指著提燈那人。

  「噗通!」

  提燈人朝著周玄猛的雙膝跪地,與此同時,他身後的六「人」也都下跪了。

  那六「人」的膝蓋僵硬,下跪過程極緩慢。

  因為下跪速度不一致,便有了先後順序。

  剛才七人列成一隊,因為角度關係,周玄以為對方是一個人,現在一個接著一個的下跪,他才瞧清楚,對方有七個人。

  「你們七個都是誰啊,太客氣了,大半夜跑我屋裡磕頭?」

  燈籠光太暗,沒有照清楚後面六個人的臉,周玄把電燈按亮,頓時吃驚。

  「怎麼是你們六個?」

  提燈的是老獵戶,

  他身後六人,是已經入土的六屍。

  六屍的眉心處,閃著一道血線。

  「眼睛……」、「鼻子……」、「手……手」……

  六屍朝周玄含糊不清的嘟噥著。

  周玄聽了半天加揣摩,才搞清楚了狀況——這六屍專門找他下跪,是求他幫忙的,幫他們尋找身體殘缺的部分。

  這兩天他聽戲班師傅講了,六屍被送進周家班淨儀之前,就缺胳膊斷腿的,而且每個人不多不少,剛好缺一個部件。

  「你們身上零件掉哪兒了?」

  周玄沒說要幫忙,就是單純好奇,隨口問問。

  「鼻子……」「腳……」「眼睛……」

  六屍似乎講不出複雜的話,就惦記自己身上缺的部件,根本無法交流。

  「你們胳膊腿掉哪兒都講不出來,那我上哪兒找去?幫不了你們,快點走快點走……尤其那缺眼珠子的,丫眼窩裡長多少蛆啊,看給我屋這地面糟蹋得!沒法住人了!」

  周玄越說越氣,就在這時,提燈人的眼裡閃過一陣幽綠的光,他放下了燈籠,伸手將周玄的右手腕抓住,然後手指用堪比蝸牛爬的速度,在周玄手掌上,寫了五個字!

  「戴思明沒死。」

  戴思明便是戴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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