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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雪廟

  周玄對著後視鏡仔細觀察著自己的眼睛,倒沒覺得有太多的變化。

  眼眶硬朗,眼珠子該白的地方白,該黑的地方黑,細細看,略帶點清澈感。

  眼角的弧度也沒變化。

  「漂亮是有點漂亮,但也沒有那麼誇張……」周玄在想,會不會自己在鏡子裡瞧自己太多次,已經被帥習慣了,但李霜衣、柳叫天平常不怎麼關注自己,偶爾認真一看,被驚艷到了。

  「估計是我最近照太多鏡子,自己把自己照得審美疲勞啦~~」

  原本臭個美,這事就算過去了,但周玄有個優點,沒事好瞎琢磨。

  他往深處琢磨了一層,覺著「審美疲勞」的想法站不住腳。

  

  柳叫天是什麼長相?

  平水府的色絕,唱個戲能把男觀眾勾得五迷三道。

  李霜衣武生出身,自然是大帥哥,武生不像老生、武丑,對形象的要求極高,尤其是眼神得有氣勢,有大將的風度氣魄,

  五官稍微有點不正,立馬被挑苗子的戲班師傅擇出去。

  再說回審美,正常人評判美的標準,都是從自身出發,遇見比自己俊一點美一點的,也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樣貌不錯,長得還行」,只有遇見比自己俊得多,美得多的,才會衷心誇讚一句「真俊真美真好看」。

  周玄再臭美,也絕不會自戀到長相已經超出柳叫天、李霜衣一大截。

  可偏偏這兩人就跟陶醉沉迷了似的,盯著周玄眼睛,大誇好看。

  事出無常必有妖。

  周玄三口兩口吃完煎餅,扎個馬步,食指大拇指配合著撐開上下眼瞼,眼珠子都快湊到後視鏡裡頭了,使勁的瞅。

  在瞅到眼睛酸痛像瞧了十分鐘探照燈,眼白處都爆血絲的時候,他瞧出些名堂了。

  眼裡竟然在下雪,

  他明明在瞧後視鏡,眼中卻看到了一座古廟。

  廟門緊閉,門口處接了條迴廊,自然是雕梁畫柱、玉階明柱,布局在周玄眼中,只覺森嚴。

  如絮的雪飄飄揚揚,似將廟中的森嚴遮掩,又像不情願周玄瞧見廟宇的真相。

  漸漸雪厚了,再厚一些,廟門便隱約在雪中,猶抱琵琶半遮面般的朦朧。

  「美,太美了。」周玄神情痴迷,只顧賞著雪景,已忘記周遭現實。

  雪越發厚了,將廟徹底蓋住,天與地,人與廟,迴廊畫柱,上下一白。

  至此,周玄眼中事物,才恢復如常。

  周玄如夢方醒。

  他這時才知曉,原來柳叫天、李霜衣夸美的,不是他的眼睛,而是眼睛裡的雪與廟!

  「不好,七月飛雪,我成竇娥了?」周玄自嘲道。

  ……

  車發動了,駛向周家班的方向。

  周玄剛開動車子那會兒,有些魂不守舍,看後視鏡明晰路況時,總想多望一望,看自己眼睛會不會再次看到那場雪。

  但開到半路,雪沒再次出現。

  「眼睛裡能看到的雪,應該跟我今天眼睛能見髒有點關係。」

  周玄只是猜測,但既然雪沒再次出現,就沒去理會,專心開著車。

  就剛才他跑神的時候,還差點撞到一位穿馬路的老太太。

  ……

  周玄怎麼也想不到,在汽車保有量這么小的平水府,也會堵車。

  而且堵得水泄不通。

  太平路上,周玄四周都是汽車,偶爾穿插些黃包車,行人也多,跟走不完似的,過個馬路,走了一岔又來一岔,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

  「三師兄,這地方人怎麼這麼多?」

  「哦,太平府里玩的花樣多,戲院、影院、夜總會、歌舞廳,這會兒都開業,有頭臉的人物都出來耍了,自然會堵,

  前面不遠還有個夜市,很出名,這些過馬路的,大半是去那夜市的。」

  額,

  晚高峰!

  等著吧。

  周玄見車流實在沒動,乾脆閉上眼睛休息休息,雖然睡不成,養養神也好,他今天實在太累了。


  結果這還沒閉上呢,李霜衣又教上銅豆子戲了。

  其實一路上,李霜衣都有在教,有時候教唱戲怎麼用嗓子,有時候教銅豆子如何擺手擺身段。

  他教得挺細緻,而且很有耐心,言語也溫柔,這在平水府的教戲師傅里很罕見。

  其餘師傅教課只信奉一條真理——棍棒之下出高徒!

  徒弟撕腿怕疼?板子打一頓就好了。

  唱戲唱跑偏?板子打一頓就好了。

  沒有一頓板子解決不了的事,

  如果有,

  那就兩頓!

  師傅們相信,打得不狠不長記性,唱戲就得要記性。

  所以,許多戲班的教戲師傅,收徒弟的時候,會跟徒弟父母立下一份文書契約。

  契約上,往往有這麼一段——有私自逃學,頑劣不服,打死無論!

  李霜衣的教學作風,溫柔得像慈母,像極了個另類。

  周玄喜歡這樣的另類,如果不是在開車的話!

  實在是李霜衣太絮叨了,跟唐僧似的,一路上叨叨咕咕,嘴就沒停下來過。

  剛開始,周玄還覺得有趣,聽久了,只覺得很吵鬧。

  如今,吵鬧依舊。

  周玄閉眼沒一會兒,李霜衣把車窗搖下來了,指著路邊的一個打扮時尚穿著短裙,衣服亮片閃著光的舞女說。

  「豆子,你看那舞女姐姐的腿,大腿粗壯,必然蘊著氣力,這與她的職業有關,常年用腿,但用法又不對,蹬踏時太過用力,導致肌肉孔武而彈性不足,你以後可不能那樣,唱戲的人用腿,要輕重有致,才能讓身形靈動……」

  周玄:「……」

  三師兄,你教學花樣是真不少,但是,得有點功德心啊,沒瞧見這兒有人休息?

  銅豆子聽得津津有味,李霜衣講得入神,師徒倆甚至都忘了車上還有一個周玄。

  「豆子,你看見那走街賣煙的大娘沒?你聽聽她的吆喝,用的是真聲,費力氣不說,嗓子也容易啞,要記住,學會用小嗓,嗓子……」

  銅豆子正想聽師父下文呢,結果李霜衣說到「嗓子」處竟然不說了,像回憶起什麼不好的事情似的,臉色先是變得難看,然後忽然就直勾勾的往前方瞪著。

  「咋不接著講了,三師兄良心發現了?」周玄雖然覺得后座師徒吵,但他素質高,並不想出聲呵斥二人,畢竟人家也是努力好學,努力還有錯嗎?得支持!

  現在李霜衣突然停下講話了,周玄竟還有些好奇,想看看後頭發生了什麼,回頭望去,別的沒瞧見,就瞧見李霜衣憤怒的瞪著他!

  那眼神里的怒意,非是一般濃烈,奪妻之恨、殺父之仇,也不過如此了。

  「三師兄,你瞪我做什麼?」周玄挑眉問道。

  「哦,沒,沒,沒什麼。」

  李霜衣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將瞪周玄的憤恨眼神收了回來。

  在接下來回周家班的路途里,李霜衣的情緒低落似冰,一句話都沒再說過。

  「三師兄,不會和原主有梁子吧?」周玄握著方向盤,偷偷嘀咕著:「好像,還不是小梁子,應該有大仇。」

  他打算回了家,接著翻看原主的日記,這兩天忙,還來不及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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