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千雁樊籠
黃昏時刻,女帝來到千雁府。府中空蕩蕩的,迴蕩著冰冷和寂寞,女帝甚至能看到幾隻老鼠在府中跑來跑去,畫作和書法也都落滿了厚厚的灰,一些草從磚縫裡強鑽了出來,總給人一種將要被遺忘吞噬的樣子。而曜初坐在一把木椅上,眸光已死,直勾勾的盯著那些琉璃星星,一動也不動。
會重小心地走過去,對著曜初輕輕地說:
「公主殿下,陛下來看望您了,您得起身行禮啊。」
曜初:「公公,在耀凌從沒有死人給活人行禮的規矩,這不是折了陛下的壽嗎。」
會重:「哎呦,您看您說的,陛下看見您高興還來不及呢,您快請起身,陛下給您送禮物來了。」
女帝對著會重使了個眼神,會重趕緊退下,劫命帶著死人的頭進來,跪在公主面前。
劫命:「冒充臣的罪人,臣已經帶過來了,向公主殿下請罪。」
曜初:「五毒營怎麼敢入三公的府邸,咳咳咳咳咳咳咳......我問你,到底誰是始作俑者?書信又是怎麼回事?」
劫命:「臣讓部下抄了太師府,明日便將墨承揚貪污的金銀珠寶送到千雁府中,供殿下消遣享樂。至於其他的讓殿下煩心的事,全都讓它消失便好,殿下也請不要過問了。」
曜初:「好,好......咳咳咳咳咳咳,都知道我活不長了是吧,你送來的金銀,反而是來堵我的口的?」
女帝坐在一旁,緊閉美眸,沉默了好久好久。
墨曜初站起來,血氣開始涌動,劫命感受到了極強的殺意,但他還是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公主僅僅是輕揮衣袖,直接將劫命震飛出去,他狠狠撞到牆上,一絲鮮血從嘴角流出。
曜初:「你把我當成死人,我可以不怪罪你。但你別忘了,我也是靈武元神,想要你的命輕而易舉。咳咳咳咳咳咳......」
公主的胸口爆發劇痛,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女帝趕緊起身抱住了她。
曜生:「會重,趕緊去叫太醫。你也是,和一個賤人發什麼怒,劫命,趕緊滾,以後少在公主面前晃悠。」
劫命向公主磕頭,然後瞬間消失了。
女帝扶著公主坐下,幫她擦淨嘴角的血,用日之力驅逐了她的疼痛感。
曜生:「青鸞說,瑤海她們懂你,現在讓她們回來服侍你更好一些。冬白已經體面的下葬了,你過度的傷心,只會加重自己的病。」
曜初:「我去她墳前送送她吧,別讓她一個人走得太孤單了。」
曜生:「嗯,好。神醫靈村已經到了動與城,再過兩天也該趕到皇宮來了,讓他給你好好瞧瞧,一定能藥到病除。」
曜初:「這病斷然沒有好的可能了,姐姐,讓我見見父王吧。」
女帝眸子一冷,但是卻只有無可奈何。曜初再三懇請,女帝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曜生:「讓先帝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對他又有什麼好處呢?讓靈村給你瞧過之後,我再考慮這件事。先用餐吧,我讓御廚做了你喜歡的,還有血釀,喝了以後會舒服些,別想那些煩惱的事了。」
曜初:「是啊,除了酒以外還有什麼能麻痹痛苦呢?」
曜生:「無牙芫血明天就來見你了,也許他能解開你的心結。他是個優秀的孩子,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登得上大雅之堂。我看和你的脾氣能合得來,相貌也標緻,你不會失望的。」
十幾個侍者排隊把食盒打開,一道一道精緻的美味佳肴呈上了桌,會重獻殷勤,麻溜過去給公主倒了一杯血釀,公主一飲而盡,瞬間感覺好多了。
無牙芫血懸在房樑上,就是看不清公主的樣貌,仿佛有幾百隻螞蟻在心臟上爬,他心急如焚。想挪個位置卻又不敢,只好用影子包裹住自己融於黑暗中。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使用血氣的瞬間已經被女帝感覺到了。女帝輕輕笑了一下,讓會重給公主多夾了一些梅糖燒魚,這位位高權重的老太監忙的忘乎所以,直到看見公主滿意了,他那顆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用力喘了幾大口氣,擦了擦汗,然後繼續伺候公主,不敢有一點怠慢。
曜初:「公公今年高齡了?怎麼沒看見有個得力的徒弟幫著你做事呢?」
會重:「這幫小兔崽子都是粗手笨腳,上來只能讓您見笑。奴才還年輕著,再伺候陛下和公主殿下十幾年不成問題。」
女帝點了點頭,可就在這時,一個冒冒失失的小太監闖了進來。會重一驚,趕緊示意他出去,可慌忙的小太監沒看見會重的眼神,反而是跪在女帝面前,著急忙慌的嚷起來:
「陛下,陛下,不好了不好了,先帝他......先帝他......」
會重的心直接涼了半截,轉手給了長由一個耳光,厲聲喝道:
「你在這胡說八道什麼!今天陛下特意抽出時間來看望公主殿下,再急的事也等到明天再說,快快快,還不快滾啊!」
長由沒理會自己的乾爹,反而是繼續磕頭,就差抱著女帝的腿哭了。
長由:「陛下,陛下,先帝快不行了,讓奴才特意來報信,先帝說想見您和公主殿下一面,還望您......」
曜初也趕緊跟著跪下,祈求的眼神望著女帝。女帝把碗往桌上一摔,緩緩站起來。會重的冷汗順著臉流了下來,老人哆哆嗦嗦一動不敢動,今天所有的努力全毀在這句話上了。
女帝對著會重咆哮道:
「你還跪著幹什麼,趕緊去備轎,朕和公主得趕緊去領先帝遺命,會重,你耳朵聾了嗎!」
會重:「是......是,奴才這就去,陛下和公主請稍等。」
會重盡最快速度安排禮樂務備轎,禮樂務總管思九伯慌了,趕緊對著會重求情。
思九伯:「公公,臣等不知公主要出行,今日只有陛下的轎輦,沒準備公主殿下的轎輦啊。」
會重:「哎呦,我的思大人啊。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抱怨這個。你的人現在就給我往回跑去取轎子,快快......今天別說老奴這顆頭保不住,你們禮樂務也得跟著陪葬啊!」
思九伯:「是是,你們趕緊去備公主殿下的轎輦。一刻鐘回不來,就都別回來了,老老實實的等死吧!」
幾個壯漢領命,趕緊往回跑,一溜煙沒影了。會重趕緊擦擦臉上的汗,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回走。
千雁府內,幾人的心境截然不同。
曜初:「到底怎麼了,我問你,父王怎麼了?」
長由:「今年入冬時候,麒麟閣的奴才們沒及時送到柴火和煤炭。先帝本就在花甲之年,又染上了重風寒,幾天來請了幾位太醫,都......都束手無策。先帝只能托奴才來加急報信。」
會重:「先帝龍體康健,哪能說病就病。老奴想,先帝只是請陛下和公主殿下過去一抒父女之情而已。公主殿下不用悲觀,轎輦馬上就到。」
長由:「是真的,師傅,你沒親眼瞧見先帝病的有多重......」
女帝冰冷的聲音打斷了長由的話。
曜生:「會重,你帶出了一個好徒弟,朕要重賞。正好,朕也想先帝了,要不是他來報信,今天朕和公主的重逢就索然無味了。把你的徒弟帶下去,賞五萬薩利,明日調到朕的身邊做朕的親侍太監,聽見了嗎?」
長由趕緊磕頭。女帝自始至終沒看過他一眼,冰冷而空洞的望著門外。
會重起身,用拂塵輕輕擦去長由身上的灰。
會重:「走吧,小兔崽子,跟我去領賞。」
長由高興地對著幹爹笑了一下,會重一臉冰冷,二人一直走到千雁府外,會重氣的把拂塵扔在了地上。
會重:「沒眼力見的東西,虧我相信你讓你去伺候先帝。先帝不只是重病不說,你還敢來報告陛下,還專門挑今天這個日子,嗯?天天手把手的教你,大事小事都細細教著,怎麼就教出你這麼頭蠢驢來!來人啊,拖下去打死,然後剁碎了餵狗!」
周圍幾個太監拿著木棍圍了上來,把長由往小樹林裡拖。
長由:「乾爹,乾爹,兒子冤枉,兒子冤枉啊。」
會重:「你們幾個撒楞點,讓陛下聽見,一個都別想活了!」
會重回身,看見落下的夕陽,慢慢摘下頂戴,痛苦的流出淚來。
「我小心翼翼了一輩子,從不敢有失,偏偏天要絕我,天要絕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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