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小姑娘,你看,我遵守了承諾。
「不,這不可能……怎麼會是這樣?」泥岩雙手顫抖著摘下頭盔,女孩的臉龐已然淚流滿面。
泥岩怎麼會不記得這個久遠的稱呼,又怎麼會忘記那個漸寒的冬日,有人以同樣的口吻撫慰他的心靈,那雙大手遞給她一袋有些發燙的烤麵團。
她記得這一幕,赤紅的眸子儘是難以置信的思緒,緊盯著索歐斯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她害怕,怕自己一不注意,他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像上次那樣。
同樣的折磨,泥岩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那些不完整的記憶在此刻被彌補上了最後一個缺口,那個永遠模糊,永遠看不真切的面孔,變得清晰起來。
過去的他與眼前的男人相重合,她不敢相信,她追逐那麼久的東西竟然離自己僅一步之遙。
當你尋回失而復得的珍寶時,應該是沒空發表什麼感言的……薩卡茲大姑娘開口想說些什麼,但都沒有後話。
難道就沒有什麼想說的話嗎?可能,太多了吧……多到不知從何說起。
常年佩戴的護具內,泥土填充物因失去源石技藝的維持而鬆散脫落,她在外人眼中偉岸的身姿,變的如此嬌小。
著甲時兩米多的身高,在泥岩露出真面目後只剩下不足一米七……
雖然都二十多歲了,泥岩那張近乎完美的俏臉上依舊帶著小時候的一些特徵。索歐斯手握的死死的,的指甲幾乎要把手心壓出血來。
他心裡沒底,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泥岩上來痛扁他一頓他都不覺得意外——嗯,好消息是這姑娘至少沒隨身攜帶那把戰錘。
這是遲來的重逢,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複雜的情感。他們的眼神默契的交匯,就仿佛挽著手穿過了時光的長河,回到了曾經的歲月。
她跌跌撞撞的走近,不過寥寥兩米的距離,泥岩卻走了二十年之久。
從護具里走出的她只穿了幾件方便活動的貼身衣物,夜裡很冷,她卻渾不在意。
反覆確認,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一招餓虎撲食硬生生撞進索歐斯懷裡,屬實有些措不及防……巨大的衝擊力險些讓他栽倒。
「穿的太少,是會著涼的……」索歐斯脫下外套,輕輕披在女孩身上。
「你還記得嗎?我說過,我來自並不遙遠的未來,我們……相識已久。」過去與未來交織,他們終再次相見。
索歐斯試著讓氣氛緩和一些,撫摸著他柔順潔白的長髮:「小姑娘,你看,我遵守了諾言。」
「不!」泥岩一個勁兒搖頭,小拳頭捶打著他的胸口,卻又不敢真正使力:「你遲到了,應該早點回來的……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
「其實只遲了一天的……」有錯在先,他多少有些心虛,說話都沒什麼底氣。
聽到這話她哭泣的聲音瞬間更大了些,街上的行人終於注意到這一幕。他們不明所以,大都是往不太好的方面揣測——不乏有渣男,負心漢之類的字眼入耳……
還不等索歐斯回過神,懷裡的泥岩卻掙了出來,第一時間炸毛了:「不許說他!索歐斯他才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壞了,這姑娘估計也沒救了。」路人著實被這一嗓子嚇到了,悻悻離開。
索歐斯:「……」我勒個大姑娘啊,你哭歸哭叫什麼名字嘛!這下人家都知道我是誰了……
「我不管!你食言了,遲到一天那也是遲到!!」
「好好好,是我的錯……」索歐斯當即認慫,轉而問道:「那麼,美麗的泥岩小姐願意原諒我嗎?」
泥岩俏臉微紅,被搞的有些不知所措,本就遲鈍的腦袋更不夠用了:「那,那這次就原諒你好了!總之……下……下不為例!」
腮幫子鼓鼓的,佯裝出一副生氣面孔的泥岩——更加可愛了!
……
「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小姑娘。」
幸好,他的道歉還不算太晚。
泥岩眼裡淚花閃爍,還之以一個溫柔的擁抱,湊到他耳邊,紅著臉輕輕吹了口熱氣:「我也是,大哥哥。」
索歐斯渾身一顫,險些被她的小動作搞得敗下陣來,偶爾稍稍縱容一下,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他們相視一笑,所有的誤會與隔閡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
索歐斯輕輕伸出手,泥岩毫不猶豫地握住,十指緊緊相扣。他們眼中的世界寂靜下來,仿佛只剩下彼此……再次相見的喜悅、感慨和期待交織在一起,難以拆解。
緊挨著胸膛,交換著炙熱的體溫,他們能互相聽到彼此有力急促的心跳聲……緊張,激動,皆歸於不言之中。
……
索歐斯再三保證以後絕不會拋下她,就差發個毒誓。泥岩這才戀戀不捨地……慢慢鬆開了緊抓著他的手。
倒是剛剛都沒注意,咱就是說……小姑娘這些年來風餐露宿的,為啥子還會發育這麼好,種族天賦嗎?
手牽著手,他們離開了鬧市,走出人聲鼎沸的卡茲戴爾城區,他們來到寂靜無人的荒野。
泥岩這次沒在盔甲里填充太多的泥土,頭盔都是隨手拿著,沒有戴上。現在,她與索歐斯差不多高。
無垠的星空與大地在遙遠的天邊相接,這裡除他們之外沒別人,只有一些夜裡尋找食物的小動物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以及拂過荒草的細微風聲。
「當年,大哥哥你到底為什麼要走?我不明白……是我當時做錯了什麼嗎?」待情緒緩和一些,泥岩道出了困擾自己多年的疑問。
這種事情很難解釋,索歐斯猶豫再三終於還是做出了決定。
他背著手向前走了幾步,夜空中皎潔的雙月照耀下,他緩緩回過頭,面色釋然。
泥岩是值得他信任一輩子的,既然有了判斷,又有什麼好糾結的呢?
沒有直接回答泥岩的疑問,他右手食指按在自己心頭,徐徐說道:「泥岩,我的靈魂來自另一個世界,那裡沒有這片大地的源石,自然也不會有礦石病。而我所在的那個國家,受恩於無數先烈……直到我離開時依舊富庶和平。」
換成旁人恐怕直接就把他當成瘋子了,但泥岩她什麼也沒說,她靜靜的傾聽著索歐斯口中那個泰拉人眼裡宛如天堂的世界。時不時小嘴微張,震驚於與他講述的那些東西。
半年前收留他時,泥岩自然不會漏掉查他底細的步驟。然而並無所獲,他就像一個憑空冒出來的「人」。
索歐斯向泥岩坦白了他曾經小心隱藏的一切,他如何在喀木鎮天災中倖存,誤入時間的亂流的種種……毫無保留,全盤托出。
故事的尾聲,索歐斯指著不遠處的城市:「就在這兒,我腳下的這片大地,現在……我的歸宿就在這裡。」
過去的尾聲,又是未來龐大故事的起點。
「我從來沒敢和別人提起過這些,你是我第一位聽眾,也是最後一位。」
「這,聽起來真的難以置信。」泥岩隨即說道:「但是,大哥哥,我相信你。」
不需要證據,不需要理由,無條件的信任,這是她的態度。
……
「可是,大哥哥為什麼唯獨願意和我說這些——秘密?」
索歐斯眼神中閃爍著柔和的光芒,伴隨著嘴角輕輕上揚的弧度:「小姑娘,這問題不難回答……因為在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對我而言你就是唯一啊。」
20年前,他收養了街頭乞討度日的小泥岩;20年後,身處異界無家可歸的索歐斯又成了被泥岩收留的那一個……
巧合?緣分?亦或是命運使然。
情話他向來不是他擅長的領域,但借著月光,泥岩躲閃的眼神和些許羞澀盡數被收入眼底。
看來,這姑娘還挺吃這一套……
20年,足夠一個人改變很多,變得面目全非。但是最強烈的情感,會在時間沉澱中變得更加香醇的酒釀,沁人心脾。
……
「泥岩,還有最後一件事。」
「大哥哥你說,我在聽。」
「都已經長成大姑娘了,以後還是叫我索歐斯吧……大哥哥這種稱呼,太羞恥了。」單論實際年齡,20多歲泥岩甚至可能比他還大一些,能當他姐姐那種。
要是還成天還追他一口一個大哥哥,那畫面太美實在有些遭不住。
「嗯,以後——索歐斯,你說了算。」
……
那晚的月色很美,她也是。
……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