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先前在過來這裡的路上。
鹿鳴已經和顧安談了一路,他以腦子受傷患有失魂症為由,從對方嘴裡套出了不少『鹿鳴』的事跡。
所幸他的名字在綏遠衛如雷貫耳。
從顧安的隻言片語中,鹿鳴才拼湊完冒用者的身份。
『鹿鳴』這人八歲從神京返回原籍金陵進學,十三歲高中金陵府案首。
考取秀才功名沒過多久,便驚聞父親戰死大同,母親傷心過度,沒過幾日相繼離世。
他從金陵匆匆趕回神京安葬母親,以熱孝投筆從戎進入大同參軍,安葬父親便出塞去了綏遠衛。
四年來,累功遷至綏遠衛前鋒營千總。
前鋒營一共3600人,領兵為副將,分左右兩翼。每翼1800人為兩隊,每隊由千總領軍,全營均為精銳騎軍,一人雙馬。
全軍以火器、弓弩、騎射、摔跤為考校,武器龐雜,但每個士卒都擅騎射,餉銀之最也是九邊獨一份。
但他們的死亡率卻極高,能夠存活下來的,俱是百戰悍卒。
鹿鳴在太安四十年入綏遠鎮,此為國朝在塞外唯一的據點。
前鋒營駐紮在有著草原明珠、塞外西湖之稱的呼倫湖。
專以劫掠北虜、騷擾部落為主,或在北虜南下扣邊時,銜在他們身後騷擾。
因前鋒營一人雙馬,機動靈活,敵少就打,敵多就跑。
敵我雙方雖同屬騎軍,但北虜一時之間對前鋒營無可奈何。
如果他們發動大軍清剿,又擔心綏遠鎮會出動大軍進行反包圍。
北虜和前鋒營打了幾場硬仗吃了大虧,最後不得已退出呼倫湖。
半年前,錦衣衛南鎮撫司裴德泉,將他秘密吸收進大同百戶所,擔任試百戶一職。
而顧安在三個月前,也被裴德泉吸收入錦衣衛南鎮撫司密諜司,屬於鹿鳴的下線。
作為錦衣衛密探,鹿鳴和顧安的使命,便是秘密監視綏遠鎮和大同鎮統兵大將的舉動。
直至今天,他剛被裴德泉秘密召回神京,擔任上林衛千總。
忠王謀求兵諫上位,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那麼居住在十王街的宗室王爺,只能一個不留。
有人不想背上弒兄殺弟名聲。
是以,錦衣衛才會想要借他鹿鳴這把刀,在忠王起事的同時,由他帶人襲殺整個宗室王爺。
好狠!
忠王這是要逼龍椅的那位,你不是不傳位給我嗎?你兒子都沒了,你還能傳給誰?
這個所謂的「從龍之功」,就落在鹿鳴的身上。
真是好大的謀算,合著因為他在綏遠衛是最長命的千總。
這些大人物才會物色他來執行這個誅九族的任務。
「怎麼?你還在猶豫?」方彬語氣陰沉。
鹿鳴這邊只是其中一環,有他無他無傷大雅。
但方彬卻極其不喜歡這種猶豫的部下,他陰沉著臉從石椅起身,朝石桌下面努了努嘴:「這裡面,有五個上林衛把總的任命告身。」
「本官知曉,你帶了五名心腹回京,若你答應,他們五人即時可以走馬上任。你要想清楚,這可是禁軍上林衛,好處比你們在綏遠當邊軍只多不少。」
「鹿鳴,本同知給你盞茶工夫考慮。」
「好好想想。」
說罷,方彬墊腳,拍了拍鹿鳴的肩膀,走出八角亭,帶著一眾錦衣衛心腹退開一段距離。
「碎慫!若是在綏遠衛,額嫩死他……」
顧全進入八角亭,看著不遠處的錦衣衛,不滿的嘀咕了一句。
「瓜慫,你再給鹿頭惹禍,額錘死你呀。」
顧安見狀,連忙上前訓斥兒子。
鹿鳴伸手攔住顧老爹,快速在心裡過了一遍。
冒用身份者已經被他埋了,他那五名手下也已經死了。這裡面的五個上林衛把總,正好讓他收買顧安等人。
雖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但鹿鳴還是選擇對顧安等人有所保留,思忖半晌,似是做了某些決定,只見他目光灼灼地望向顧安。
「鹿頭,不管你的抉擇是什麼,額十八名弟兄跟你一起干。」顧安臉色一收,神情極其嚴肅。
顧全背對著一眾錦衣衛,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腰間,低聲道:「鹿頭,咱們每人都攜帶手弩,不帶怕的。」
鹿鳴微笑頷首,伸手拍了拍腳下那十八個褡褳:「顧老爹,這裡面有咱們弟兄們的任命告身,以及五個上林衛把總腰牌。」
顧安聽後,嘴唇微微抖動,呼吸一窒。
這可是神京城的肥差,比風吹日曬,不知什麼時候就和北虜來一場生死較量的綏遠衛,安全太多。
也就十數息左右,顧安瓮聲道:「鹿頭,咋整?你說砍誰,額就砍誰。」
「干錦衣衛還是十王街,鹿頭你發句話,額十八名兄弟提刀就干!」
「你放心,另外十六人,都是額的過命兄弟。」
顧全趕緊接話道:「鹿頭,不管幹誰,千萬別讓額耶當先鋒。」
顧安瞅了眼自己的兒子,那句額錘死你,終究是噎在喉嚨沒有爆出來。
「這潑天的富貴就在眼前,為何不干。」
鹿鳴玩味的神色微斂,劍眉輕挑,視線穿過八角亭落在方彬身上,眼底浮現一絲冷意。
片刻過後。
文質彬彬的方彬聽完鹿鳴拒不執行命令,勃然變色,氣得他五官稍顯扭曲,氣歪了嘴巴。
他從心腹的腰間拔出繡春刀,輕而易舉地架在鹿鳴的脖子上。
同一時間,其他錦衣衛「鏘」地一聲拔刀出鞘,小心翼翼地呈扇型將顧安等人圍在中間。
顧安等十八名軍士背靠背,警惕地注視著揚刀相向的錦衣衛,但他們並沒有輕舉妄動。
「大膽,竟敢罔顧忠王鈞旨。」方彬獰笑一聲,「鹿鳴,下輩子,記得不要站錯隊。」
話落,寒茫乍現。
一柄繡春刀迅速朝鹿鳴勢大力沉劈下,看得周圍人心驚膽戰,後脊發涼。
錦衣衛和顧安等人無不捫心自問。
這一刀,換作是自己,能否擋下?
下一刻,一眾身披飛魚服的錦衣衛和綏遠衛都瞪大了眼睛。
只見那個被喚作鹿鳴的上林衛千總,趕在那千均刀勢落下的瞬間,以不可思議且巧妙的身法避開斜劈。
他腰間的那柄黑色橫刀卻不知何時出鞘。
只見刀芒一閃,那名錦衣衛指揮同知的頭顱,倏忽間不翼而飛。
「蠢貨。」鹿鳴臉色淡然,俯瞰著地上那顆首級,「並非刀架我脖子上面,你就一定贏了。」
立於身後的顧老爹他們,在方彬架刀在鹿鳴脖子時,借著夜色偷偷摸起手弩。
當鹿鳴出刀斬殺方彬那一刻,趁著一眾錦衣衛愣在原地,顧安瞬時抬高手腕扣動扳機,飛出去的箭矢直中左邊那名錦衣衛千戶的眉心。
而顧全同一時間出手,射殺另一名千戶,繼而迅速上弩,再將手弩指向另一名神色慌亂的錦衣衛,扣動扳機同時大喝:
「綏遠衛,沖陣。」
「嚯!嚯!嚯!」
「綏遠衛,誅敵!」
「殺!殺!殺!」
十六名從塞外剛剛抵京的邊卒,喊著口號同時扣動扳機。
一輪齊射之後。
眾人將手弩擲於地面,隨即迅速從腰間抽出佩刀,向前飛身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