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底線

  陳三桂想脫身,但楊無端可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開口:「魚龍幫的貨是我劫的。」

  陳三桂咽了口唾沫:「……」

  可這還沒完。

  「流入武當的劣質煉丹藥材,也有我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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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江上游那伙人的路引是我偽造的。」

  「還有……」

  心肝兒突突直跳,陳三桂揉揉眉心,沉默半天,調轉步伐,終是無奈地轉過身來。

  打從楊無端挑明了話講,他就沒有清白出去的可能。

  他看了眼角落裡後背緊繃,殺氣外放的楊清清,嘖嘖稱奇:「小姑娘這麼凶,不好。」

  「你們確定要在這裡動手?」陳三桂回身坐下,「樓里有八品宗師坐鎮,那是唐門六堂出來的硬茬子,在這裡動手會將人引過來。」

  「大人是聰明人,聰明人不會給自己找不痛快。」楊無端笑,「這架打不起來。」

  少年人擺這麼一副老成的模樣瞧著是很欠揍的,陳三桂都想暴跳起來給人一頓揍,然後囂張的說他就不聰明了,咋地?

  怎麼了,聰明人就得被拿刀指著?

  不過這些也只能想想。

  「楊兄。」陳三桂換了語氣和稱呼,這回換他給楊無端倒茶。

  等杯盞在唇齒間過了一輪,他咂咂嘴,眼神掃過窗外光景,指著遠處的小胡同,沒來由提了一嘴:「楊兄你瞧,那是咱們縣衙。」

  三進的宅子覆著青瓦,安靜地立在那兒,從高處看就像尋常的富貴人家。

  「我都無需回去瞧,就知道縣老爺不在衙里,東院的三個小子還沒睡醒,下堂的弟兄們拼了桌子在喝酒打牌。」

  「堂上的桌子都叫蟲蟻蛀了洞,地牢早幾十年就塌了。」

  他細說巴郡縣衙的現狀,抬頭看楊無端:「楊兄你是打衡山那邊過來的,又握著太行一帶的票號,想來是走南闖北,見識不少。」

  「你說說,大昭何處見得這樣的官府?」

  那絕對是唯一一個。

  楊無端不言,就沖村里近一年幹的事,換做在衡山,早被官府追著搬好幾次家了。

  「不是說我不敢貪。」陳三桂長嘆一聲,「是時局如此,我就一個小小衙役,怕給不了楊兄想要的東西,誤了你的功夫。」

  他話說得漂亮,但意思只有一個,上船可以,但安排的活計別太為難我。

  至於說不上船這個選項?

  抱歉,那不可能。

  有錢不賺王八蛋,干就完事了,這年頭誰還沒幾個外快?

  就算平王哪天真叫真人盤靈光了腦袋,肅清了官府,那誅九族的事兒排隊都輪不到他頭上,天塌了最先被壓死的絕對是高個子。

  楊無端瞧著他那長吁短嘆、惺惺作態的模樣,心中跟明鏡似的,卻也不點破,只是順著他的話應承道:「楊某心裡跟明鏡兒似的,斷不會讓大人您為難。」

  「不為難好啊,不為難好啊!」

  陳三桂一聽,這下懷裡的銀票總算不燙了。臉上立馬堆滿了笑,都快把眼睛給擠沒了。

  「楊兄有什麼吩咐,儘管說來。」

  楊無端輕抿一口茶,「大人年長於我,這稱呼不太妥當,喚我無端便好。」

  「年歲不過是占了個肚皮的便宜,怎麼好意思拿這個做依仗?」陳三桂拱手作揖,「名喚陳三桂,無端兄弟叫我三桂就行。」

  「陳兄太客氣了,往後啊,咱們還得多多相互幫襯才是。」

  「那是那是,必須的!」陳三桂忙不迭地應和,舉起酒杯與楊無端碰了個響。

  兩人宛若多年未見的親兄弟,開了壇烈酒,舉杯對飲,好不痛快。

  兩杯下肚,楊無端壓低聲音:「聽昨日陳兄離去時留下的話,那魚龍幫幫主還會回巴郡詢問案子的進展?」

  「那怎麼可能?」

  陳三桂擺手:「魚龍幫幫主那是什麼人?大半個巴蜀都叫他一幫養著,忙得很,哪兒有功夫親自問?」

  「光是上衙里來一趟,就累夠他那百十斤肥肉了,少不得叫人稀罕,連帶著咱們縣老爺都充了回架子。」


  魚龍幫這些年上下打點,從未薄待過官府,但陳三桂話里卻是藏不住的嘲諷。

  官不問民,可不代表二者地位等同。

  他敲了敲桌子,告訴楊無端:「這事兒昨夜裡有了定論,連夜捲成冊子直接送到渡口,由他們幫自己的船隻帶去總舵。魚龍幫後續怎麼處理我不清楚,但在巴郡衙門這邊,這事就算了了,捅破天也就這樣。」

  「哦?」楊無端斂下眉眼,面色不悲不喜,「不怕狗急跳牆?」

  「不怕。」陳三桂不屑:「平國不缺魚龍幫,但他魚龍幫非得在咱們平國才能游龍。」

  就像主人跟狗,主人是瞧著狗夠聽話,這才賞兩根骨頭。

  若是狗真的自個兒喘上了,那才是蠢到家了。

  「看楊兄弟你是衡山來的,不清楚這邊的狀況,我就再多說幾句。」

  「外地來的人都覺著咱們平國地方的規矩荒唐可笑,可只有咱們平國當地的人曉得,這些個荒誕規矩都是紅刀子綠刀子砍出來的。那是刀口子砍卷了,砍累了,大傢伙兒這才從打打殺殺走到嘴皮子上,大伙兒圍著桌子坐一圈,商量商量利潤,兵不血刃的給錢賺了。」

  「這叫自己的屁股自己擦,無論是什麼方式,屁股乾淨了,這就妥當了。」

  他有深意地看了揚無端一眼:「這商量打了有十來年,新來的若是沒找著法兒,想來分一杯羹,少不得要被人聯合著拱出去。」

  楊無端想到來時的那條小道,心裡有了計較。

  「可無論是以前動刀子的時候,還是現在動嘴皮子的時候,他們都得交稅。匪也好,民也罷,甚至是逃犯,只要腳在平國地界,那就得交錢。」

  「平國官府什麼都是一團亂,唯有收錢的事不亂,數額擺在那兒,給夠了就走,給不夠就滾。」

  「至於下面亂不亂,打不打,上頭不管。不管這錢袋子是紅色的還是綠色的,只要肯交錢,別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讓上頭兩隻眼睛都眯著,也不是什麼問題。」

  陳三桂猛地一拍手,一臉正色的看著楊無端:「所以你得記住了,上頭能做的也就只是閉眼而已。你要讓上頭的幫你出手,那不成,那就壞了規矩了,上面的和下面的都不會待見你。」

  「不受待見,也就沒人伸手幫忙了。」

  「這個,兄弟明白伐?」

  「明白了。」

  楊無端眯眼,從懷中又掏出來一百兩銀票,「多謝陳兄。」

  大昭有六國,各國有各國的規矩,有條理明寫的,也有不流傳於口的。有些規矩你不入那條道,這輩子都不知道。

  但要不按照規矩來,誰都不會容你。

  而陳三桂嘴裡這番話,值這個價錢。

  楊清清的眼神在那一沓銀票停留許久,跟拉了絲一般,不過到底只是撇撇嘴,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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