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怪物

  「陰陽」始於《周易》：「一陰一陽之謂道」，「五行」最早見於《尚書》：「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至戰國陰陽家手中二者合為一體。到了西漢，陰陽五行觀念已經囊括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上及天道萬物，下涉人倫綱常。如《漢書·五行志》載：「木，東方也。於易，地上之木為觀。其於王事，威儀容貌亦可觀者也。故行步有佩玉之度，登車有和鸞之節，田狩有三驅之制，飲食有享獻之禮，出人有名，使民以時，務在勸農桑，謀在安百姓：如此，則木得其性矣。若乃田獵馳騁不反宮室，飲食沈湎不顧法度，妄興繇役以奪民時，作為奸詐以傷民財，則木失其性矣。蓋工匠之為輪矢者多傷敗，及木為變怪，是為木不曲直。」其中就囊括了宮室建造、人倫綱常、朝代德行、帝王符命等等。

  陰陽五行思想與漢代文人

  漢代文人，諸如賈誼、司馬遷、司馬相如、班固、張衡等無不受陰陽五行思想影響，而司馬遷、張衡更從事於天文曆法相關的工作。《史記》載「賈生以為漢興至孝文二十餘年，天下和洽，而固當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興禮樂，乃悉草具其事儀法，色尚黃，數用五，為官名，悉更秦之法」，可見其對天文曆法之熟悉，後賈誼被貶為長沙太傅，見貓頭鷹飛入屋內，乃作《鵩鳥賦》，歷論萬物的消長轉化。司馬遷、張衡更不用說了，文史、星曆無不精通。

  漢代文人的生活工作處處受陰陽五行思想潛移默化的影響，他們的世界觀、人生觀也因此受到影響，這些自然就反映到他們的文學創作中了。

  陰陽五行思想對漢賦創作的影響

  賦為什麼到了漢代「蔚成大國」，成為「一代之文學」，陰陽五行思想在其中又起著什麼樣的作用，我們對比一下《離騷》「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曰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回朕車以復路兮，及行迷之未遠。步余馬於蘭皋兮，馳椒丘且焉止息。進不入以離尤兮，退將復修吾初服。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忽反顧以游目兮，將往觀乎四荒……濟沅、湘以南征兮……」和《子虛賦》「其山則盤紆茀郁，隆崇嵂崒……其土則丹青赭堊，雌黃白坿……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瑉昆吾……其東則有蕙圃……其南則有平原廣澤……其西則有湧泉清池，激水推移，外發芙蓉菱華，內隱鉅石白沙。其中則有神龜蛟鼉，瑇瑁鱉黿。其北則有陰林：其樹楩柟豫章，桂椒木蘭，櫱離朱楊，樝梨梬栗，橘柚芬芳；其上則有鵷雛孔鸞，騰遠射干；其下則有白虎玄豹，蟃蜒貙犴」就可發現，毫無疑問，《子虛賦》的空間觀念更強，更有秩序感，結構層次更為清晰。而這種空間方位描寫方式就和陰陽五行思想有巨大的聯繫，即使「這種『空間方位描寫方式，與先秦以來人們重視空間關係的觀念有著密切的聯繫」。因為陰陽五行思想對方位特別重視，《史記》記載陰陽家「四時，八位、十二度、二十四節各有數令」，為此，其還以五行配五方。陰陽五行思想在結構上對漢賦造成的這種影響，無疑使得其更利於鋪陳，不至於散亂，雖然篇幅巨大，但「整蔚有序。」

  陰陽五行思想不僅使漢賦結構更緊湊，更利於鋪陳，也使其語言更加綺麗。因為陰陽五行思想對色彩也非常重視，特以五行配五色。東為木，為青；西為金，為白；南為火，為赤；北為水，為玄；中為土，為黃。這些在漢賦中都有體現，使得其色彩更為鮮明。如班固的《東都賦》：「西盪河源，東淡海漘，北動幽崖，南熠朱垠」，張衡的《骷髏賦》：「南遊赤野，北詘幽鄉」，枚乘《七發》:「臨朱汜而遠逝兮，中虛煩而益怠」，其中以「朱」「赤」代南方，以「幽」代北方，一是避免了重複，二使得文章色彩更鮮明。

  陰陽五行思想還大大增加了漢賦的哲學內涵。這和其對天道的闡釋密不可分。在其看來，禍福相倚，否極泰來，盛極必衰，天地萬物「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這點在賈誼的《鵩鳥賦》中深有體現：「極南之地。萬物變化兮，固無休息。斡流而遷兮，或推而還。形氣轉續兮，變化而蟺。沕穆無窮兮，胡可勝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優喜聚門兮，吉凶同域。彼吳強大兮，夫差以敗；越棲會稽兮，勾踐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說胥靡兮，乃相武丁。夫禍之與福兮，何異糾纆；命不可說兮，孰知其極！水激則旱兮，矢激則遠；萬物回薄兮，振盪相轉。雲蒸雨降兮，糾錯相紛；大鈞播物兮，坱圠無垠。天不可預慮兮，道不可預謀；遲速有命兮，焉識其時。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忽然為人兮，何足控摶；化為異物兮，又何足患！小智自私兮，賤彼貴我；達人大觀兮，物無不可。」

  由此可見，陰陽五行思想對漢賦的文體風格形成也造成了一定的影響。「賦者，鋪也，鋪采摛文，體物寫志也」，這種思想的盛行，無論是對「鋪采摛文」，還是「體物寫志」都有一定的促進作用。由之前的分析我們可以得出，對於「鋪采摛文」的影響主要體現在結構、語言色彩方面，而對於「體物寫志」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哲學內涵方面。可以說，陰陽五行思想塑造了漢賦中獨特的時空、迥絕的世界，當然，這其中還有許多重要因素，如漢代人的博物觀，但不可否認的是，沒有陰陽五行的包羅萬象，就沒有漢賦的精彩紛呈。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