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卜卦
當下正是秋高氣爽,風輕雲淡日。
門外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與之相反的鄭家東院卻顯得靜謐萬分,張齊物臉上沉得厲害,宛若陰天。
當下雖是靜謐,但他耳朵難受得厲害,嗡嗡作響,心也難以平靜。
他本不該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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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擅易者不卜,往常他鮮少幹這種事。
雖然在山上,總有人不遠萬里前去問卜,趨吉避凶,但張齊物只是裝裝樣子,玩玩心術,從未真正卜算過。
玩都是江湖騙子的把戲,通過察言觀色把對方心中擔憂拆穿,博得信任,趁機胡謅些恰當的話來安慰,在前來求卦的人眼裡便成高人了。
近日莫名心神不寧,怪夢頗多,張齊物辰時醒來,望著一山秋色,便抓了幾片葉子,耗費了些許造化,在地上丟出了個卦象。
無妄卦。
卦象:
天下行雷,物與無妄!
張齊物看著地上卦象,猛地被拉入造化法象局之中。
他置身密雲不雨天,四周土地像被血水侵染,透著暗暗的紅。
陰風陣陣,雷聲轟響,一條條電蛇遊走於烏雲之間,終是有幾道閃電砸向地面,碎出小小電蛇。
自打碰了造化六爻占卜之術,他從未進過如此局面。
張齊物詫異之時,腳下紅土變成泥巴,然後生出一雙雙艷紅的手。
那些密密麻麻的手像一個個溺水者在水面掙扎,爭先恐後,逐漸將張齊物往紅泥裡邊拉。
……
張齊物沒法動彈,直到紅泥沒過頭頂,他才猛地驚醒,宛如從深水浮出水面,倒在一旁氣喘吁吁。
他之前進過的無妄卦局,基本是一番欣欣向榮的場面。
當然,易卦法象變幻無常,沒有定性。
「天下行雷,物與無妄」卦象是告訴卜算者,前路機緣造化升聚,會迎來好的因果,宛若春雷下,萬物生。
而當下身處的造化局勢,乃陽去陰升之時,再加上「紅土」意象,此局必然會升煞,那麼接下來圍繞著張齊物的機緣和造化,都十分糟糕。
唉——
之前在山上悠哉悠哉,怎麼不抽空算一算好提前準備,防患於未然?
道人煩悶地「嘖」了一聲後,重重嘆息:
「難自容,難自容……」
本來修行悟道學卜,就是為了趨吉避凶,好過得自在點。
張齊物以手為枕,慵懶地依靠在樹幹上。
廊亭上來了一人,這人的腳步聲很輕,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發出的聲音令耳朵敏銳的張齊物都難以聽清。
她的呼吸聲卻略顯粗重,與輕盈的步伐形成鮮明對比。這呼吸聲雖然不似男子那般深沉,但也不似女子那般輕柔。
張齊物眼睛一亮,嘴角禁不住上揚,來了興致,起了半身往下看去。
只見那人皮膚白皙,細鼻鳳眼,氣質別致,宛如白色花叢開的唯一一朵紅牡丹,美得突兀,讓人過目不忘。
她見到道人的時候,微微欠身,當是行了禮儀。
腳沒有穿鞋,身上的紅裳長長鋪在光潔的木板上,如同燦爛的紅尾雀。
她側身優雅地坐在欄杆上,輕啟朱唇:
「秋風拂葉紅庭中,道人怎嘆難自容?」
這是一個略微沙啞的聲音,不算細,也不算粗,特別有辨識度。
「佳女傾城花……」張齊物本也想賣弄賣弄肚子裡的墨水,可惜墨水太干,實在也想不出好點的句子,索性放棄,來點直接的:
「如此佳人,我便不自容。」
女子紅袖遮臉,偷偷竊笑後才不緊不慢地說道:「你雖不是女人,但如此俊朗容貌,我也顯得慚愧!」
「你真是會說話。」
「我可不會說話,平日因為直白也得罪不少人。」
女子抓住落葉,放在手心仔細看葉的紋路脈絡,像是讀書,沒有再望向張齊物。
「你叫什麼?」
「道人可否幫我個忙。」
「你叫什麼。」
二人皆答非所問。
女子緩緩抬頭,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笑容。
她將落葉丟向一邊,平靜說道:「這紅亭別院除了我以外是不會有外人敢進來的,道人還是趕緊離去,免得遭了麻煩。」
「明白!」
張齊物聽到急沖沖的腳步往這走來,加上對方粗糙且急促的呼吸聲,如若不趕緊走,那下場也是瞭然。
他從樹上跳了下來,想往北走,再翻牆離去,經過女子的時候,對方伸出手拉住張齊物的衣角。
「道人在別離之際可否替我算上一卦?」
「算姻緣?」
「運勢。」女子平靜地頓了頓,繼續不急不慢地說道:
「用你的造化替我算一個!」
張齊物先是一怔,隨後伸手一掐,顯得無奈地說道:
「我騙騙人可以,真沒這個本事!」
女子沒有放開張齊物,拇指和食指將衣角拽成漩渦,目光無神,淡淡地說道:
「求你。」
張齊物曉得這類人語氣越平淡,心思越認真,也看穿很多東西。
他要是繼續裝傻,也是浪費口水。
也罷!
張齊物輕輕嘆口氣,隨手抓住飄落的六片紅葉。
「你能還我什麼?」
「一個人情!」
張齊物微微撇嘴,顯得不情願,但還是舉起了葉子。
「這葉子,以正面為陽,背面為陰,由秋風定爻,我只是替你解卦而已。」
女子緩緩點頭,表示同意。
張齊物將葉子丟到廊亭內的木板上,雖是顯得隨意且誰都能做到,可在丟出那六片葉子時,他已經耗費了修行得來的造化,也進了法陣局中窺探。
葉子正面背面以陽爻陰爻排列,逐漸成一個卦象。
「秋風給的是什麼卦?」女子問。
「無妄卦。「
「其中蘊藏了什麼機緣?」
張齊物神色失落地白了女子一眼,不客氣說道:
「你如此豐厚造化,幹嘛用我的?」
進了造化法象局,他才知道這女的真不簡單!
「卦象到底蘊藏什麼機緣?」女子不廢話,目光堅定問道。
張齊物嘆氣搖頭,神色鄙夷說道:
「飛鳥失機落籠中,縱然奮飛不能騰,目下只宜守本分,妄想爬高萬不能。」
女子眉頭略微略沉,鬆開了人。
「真是有錢人跟叫花子要飯吃,吃飽了撐的!」
張齊物一邊抱怨一邊跑了。
鄭鴻木很快提劍而來。
此人氣宇軒昂,穿著江州特製的綢衣,眼神凌厲地四下一掃,看穿一切地說道:
「方才是哪個野人闖了進來。」
他額頭出了一排細密的汗水,氣息克制,但也喘得明顯。
「只是個迷路的道人。」
「道人?」
「是。」
「你讓他算卦了?」
「沒有,他只是路過。」
「是嘛。」
鄭鴻木語氣雖是平靜,眼裡卻難以掩藏憤怒之色。
女子淡淡問:
「你來找我有何事?」
鄭鴻木緊握劍柄,略帶迴避地偏向一處,不甘地說道:
「老祖宗……召你去城西外……喝茶。」
女子沒有立即起身,抬頭閉上眼睛,享受秋風吹拂的清涼,然後輕輕淡淡道:
「我曉得你的心思。」
鄭鴻木儘管克制自己,卻依舊難掩驚訝神色。
「你……是何意思?「
鄭鴻木咽了咽口水,呼吸間夾雜著貪婪和憤怒。
女子緩緩回眸,用蔥白的玉手伸向對方,不料碰上手臂的剎那,鄭鴻木像觸了電,猛地提手迴避。
「人生苦短,喜歡什麼就得去爭,何必如此糾結。」
「我……」鄭鴻木欲言又止,將目光偏向一處。
女子收回了手,嘴角上揚。
「如果你殺了老祖宗,往後我就會與你雙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