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魔功養命,既長且爽
大玄歷二零九六年六月六日,晴空萬里。
萬福縣,義莊門口。
孫昌負手而立,凝視前方四人——書生、莽漢、無賴、還是書生,再看看自己,也是書生打扮。
這年月讀書這麼卷嗎?考個仵作,六成應試者都是書生。
不過這也難怪,這方世界不比前世,出身決定命運。便是自己苦讀十六年,中了舉人,然而農家出身,無缺可補,還不是回家種紅薯?
關鍵紅薯也沒種上一年,又被豪強沈家騙了祖傳田產,父母鬱積成疾,先後離世。只留下自己一個孤苦舉人,嘗試百業,啥也不行,果真是沒有一點用的書生。
原本想重操前世舊業,還做個郎中,可哪家醫館願收二十歲的大齡學徒?才二十歲啊,竟然就走投無路。
孫昌終於不要臉地發狠,哪怕入賤籍、當仵作,先認真地過好眼前的苟且。
至於遠方——想在這個仙魔世界裡快意長生,有了衙門編制,自能以國運入道,學到官配的長生功法。
想到這裡,孫昌唇角勾起,眼神迷離,口水險些流出來,又被吱呀聲嚇回去。
義莊的黑漆大門緩緩向外打開。一個秀麗姑娘低著頭、快步走出,懷中抱著兩根三角門擋,分別塞進兩扇大門門腳。
五名應試者都有些發愣,陰氣森森的義莊,怎麼出來個漂亮姑娘,難不成......?
大家仿佛商量過似的,一個接一個地目瞪口呆、渾身發抖。
直到孫昌這裡,畢竟前世接受過醫學教育,發完了抖,總算沒忘問一句:「姑娘,我們能進嗎?」
「排隊進來,問什麼答什麼,別多嘴、少廢話。」聲音從大門裡傳出來,一個黑眼圈極重的瘦削青年站在門檻里,渾身透出一股子陰冷氣息。
和美色相比,金錢顯然更有誘惑力。五人立刻不再看那姑娘一眼,面容肅然,繞過照壁,來到院子中央,站成一排。
兩名中年人早已坐在藤椅里,一個青色長衫、白胖面善,另一個粗布短衣、滿臉愁容。
瘦削青年走到白胖的身邊,中氣不足地唱喝:
「仵作一脈,賤亦有規;人鬼兩界,互不侵擾。
慧眼識骨,明察秋毫;心細如髮,真相不逃。
收徒傳藝,非同兒戲;德行兼備,尊師重道。
入我門牆,終身不悔;代代相傳,謹記律要。
萬福縣,仵作行開堂收徒,請諸位向考師九叔、考師莫爺行禮!」
五人立刻應聲行禮,拱手的拱手、作揖的作揖、抱拳的抱拳、叉手的叉手,還有個直接跪下磕了個頭。
九叔咳嗽了一聲,笑眯眯地說:「我知大家各有來頭,不過咱開堂收徒,當行拜師禮,磕頭是對的。」
那瘦削青年連忙接口:「行磕頭禮!」
兩人立即跪下,一人還是作揖、一人還是叉手。
孫昌曲膝蹲下,斜瞄了一眼。自己就算只是個農家舉人,一般的仵作還真不能受這麼大禮,不過人在矮檐下,做事別囂張,看看形勢再說。
「啟稟考師,小生是秀才,只能跪天地君親,望考師見諒。」作揖的年輕人道。
「有理!」九叔擊掌讚嘆,「你出去吧。」
霎時,秀才臉色漲紅,喃喃道:「小生不是那個意思。」
旁邊的瘦削青年早已把他架起,拖到門邊,推了出去。那一臉酒色過度的模樣,力氣倒是不小。
孫昌心中一緊,蹲著的腿向前曲了幾分,雙手用力捏住膝蓋,臉上裝出幾分痛苦神色。
「你又是為何不跪?」九叔笑著,看向叉手的魁梧惡漢。
「稟考師,小人叫李鐵柱,在平南王軍中幹了三年,身上血煞之氣頗重,只怕血煞沖魂,跪尋常人有害無益。」魁梧惡漢保持著叉手躬身的樣子。
「倒是個同袍。入行之前,我也在平南王軍中,做個旗官。」九叔話說一半,就此打住,似笑非笑。
李鐵柱立刻跪倒磕頭,大聲道:「拜見考師。」
九叔滿意點頭,繼而轉向孫昌,問:「你為何蹲而不跪?」
孫昌雙手撐地,墊在膝下,嘶啞道:「稟考師,小人孫昌,一向尊師重道。只是前幾日下雨,小人被叫去幫忙挖坑,在亂葬崗摔了一跤,膝蓋就一直疼痛,像得了痹症,故此難以下跪。」
「哦?你且站起來,我看看。」九叔道。
孫昌膝蓋還沒著地,立刻緩緩站起,一面手撐膝蓋,暗中搓揉。
痹症無非是關節炎,自己前世是醫生,要搓出個紅腫熱痛的症狀,還真不難。這其中的關竅,就算掛牌的郎中都不一定懂。
九叔向瘦削青年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上前,蹲身撕開孫昌褲腳,一直到膝蓋,露出紅腫皮膚。
「既是痹症,就坐下吧。」一直沒開口的莫爺突然道,「苟四,去拿條新褲子給人家。」
瘦削青年起身,並沒馬上走,眼看九叔點了頭,才一臉不快地離開。
孫昌順從地坐在地上,抱膝低頭,做足痛苦模樣,心中卻在驚訝:這個苟四好強的臂力,徒手撕開褲腳,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看來定然是修了吐納養命功。
這便是體制內的特權,只要隸屬官府,賤籍也可修國運入道,要不然一個百姓輕鄙的仵作行,怎麼還有人考?
隔了兩口茶的功夫,九叔才開口:「都起來吧!一個一個說我聽聽,為什麼要入仵作行。」
「三月前,小人祖產被沈家低價強買了去,老父病故,只留我一人。做了許多行當不成,聽說仵作行開堂收徒,前來試試,只為混口飯吃。」一人搶著答道。
這情形倒和自己八九分相似,孫昌頓時豎起耳朵。
卻見九叔連連擺手,皺眉道:「仵作行又不是善堂,混飯吃怎麼做得好差事?出去、出去!」
未等解釋,苟四已從廊檐下出來,一把揪住那人衣領,拖了出去。
「小人本屬軍籍,回鄉後沒什麼事情能做,最好當差,賤籍不賤籍的,倒無所謂。」李鐵柱道。
九叔點點頭,伸手一點,道:「這話在理,你修血煞功法,無需護體符籙也可震懾陰魂,做仵作最合適,站一旁吧。」
原來是這個套路,孫昌心中有數,自然安定下來。
「小人李根生,本就是幫人抬棺的,聽說仵作行前輩——九叔收徒,慕名前來拜師。不求大富大貴,只求跟著九叔學門手藝,將來自當為您老人家盡孝。」那個市井氣十足的無賴道。
「你倒是個伶牙俐齒的,且站過來,做幾日看看吧。」九叔笑道,看了看孫昌,轉向莫爺問:「莫爺可要考教考教?」
莫爺還是如喪考妣的樣子,愁苦地問:「你已聽過他們回答,我就不問你為何入行了。且說說,你覺得做個好仵作,最重要的是什麼?」
臨時換題,這個莫爺應是注重真才實學的人。
孫昌想了想兩世見識,才開口道:「敬鬼神、敬逝者,不為外物擾亂心智,不為利益失了公平。」
莫爺渾濁的眼珠似有幽光閃過,隨即淡然道:「莫要空談,且看你能做到幾分,先試試吧。」
九叔跟著哈哈大笑,搓起手,興奮道:「不錯、不錯,三人通過初選,比我預想的好啊。你們且在義莊住下,做上一年雜役,再定去留。」
「謝九叔,小人想問雜役期間可有銀錢?」李根生連忙問。
「雜役包食宿,沒有銀錢,除非九叔帶你出去驗屍。」苟四冷冷道,順手把麻褲扔給孫昌。
李根生一縮腦袋,沒了聲音。
李鐵柱卻又上前一步,叉手施禮,道:「小人飯量大,只要管飽便可。」
「不缺你吃的。」九叔哂笑道,又問孫昌:「你呢?可有問題?」
「謝莫爺、謝九叔。」孫昌低著頭,好像對著九叔、又好像對著莫爺,繼續問道:「小人想問那護體符籙是什麼?需要震懾的陰魂又是指什麼?」
一陣寂靜,大家目光都投向了九叔。
卻聽莫爺嘆了口氣,道:「天下諸國共遵道門法旨,對修魔者格殺勿論,你們都知道吧?」
這事三歲孩童都知道,在場的人自然紛紛點頭。
「但是,你們可知魔修為何屢禁不絕?」莫爺接著問。
「願聞其詳。」孫昌施禮道,這樣的秘辛當然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
「只因魔功無需資質,人人可修,於是總有走投無路的普通人,冒險一搏。」
莫爺的話如同擲入水中的大石,激起層層波浪,三名新進雜役,無不呼吸粗重。
這方世界的道門地位最尊,道法偉力無邊,亦可長生快意,故而人人趨之若鶩。只是修道資質要求奇高,十萬人中未必能得其一,如今聽聞竟有無需資質的魔功道法,尋常人誰不眼紅?
孫昌更是立刻想到,若人人可以修煉,朝堂統御萬民,豈能像現在這麼容易?
莫爺把眾人反應看在眼裡,頓了頓又道:「但你們以為,為什麼魔功人人可修?因為魔功不修靈力、不修佛法、不修國運,修的是人命、是陰魂。」
「義莊時有陰魂,難免偶見魔修出沒。所以你們需要符籙護體,防止魂魄受陰魂鼓盪,被魔修抓了去。」
眾人恍然,隨即露出激憤神色,好似譴責那些魔修以陰魂修道。
但孫昌卻有些感慨,以兩世見識來看,哪個朝堂不吃人?反而建功愈盛者,殺人愈多。功法畢竟是死的,還要看人怎麼用?莫爺這番話,怕也是被誰洗了腦子。
「既如此,我們能不能修國運對抗魔修?」李根生神情熱切。
「可以。一年後成為正式仵作學徒,就可納入縣衙體制,習得吐納養命功,自可對抗魔修、養命長生。」九叔笑眯眯地說,「不過護體符籙要調撥,得六個月後發放。」
眾人神色一囧,那這六個月既無修為也無符籙,豈非十分危險?
孫昌倒沒聽清後半句,腦子裡還在盤算前半句:養命長生?只有長怎麼夠?一定要既長且爽、快意長生!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