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看山還是山
這個除夕夜,很紅。
紅的鮮艷,紅的可怕。
因為,要流血。
錦衣衛們,於月前便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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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與胡惟庸有關的官員,變成了今年除夕夜的顏料。
因路程和地域緣故。
有的錦衣衛,早就到了。
而有的,卻依舊還在路上。
終於。
在除夕夜之前,他們全部就位。
不少官員正陪家人吃著年夜飯呢,便被突然闖進來的錦衣衛給帶走了。
這群官員皆被押入當地牢獄,等候著朱元璋的處理。
大過年的,錦衣衛出來辦案,心中怨氣十足。
而這些怨氣,他們也不敢對朱元璋發。
所以,就只能對這群官員們下手了。
但凡涉事官員們,有一個算一個,皆成為了錦衣衛們除夕夜的『禮物』。
這件事情,朱元璋並沒有交給毛驤去辦。
而是由錦衣衛指揮同知蔣瓛,全權負責。
至於毛驤?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處理。
……
相府。
胡惟庸正在家中喝著小酒,吃著小菜,還哼著小曲。
過年了,他的心情不錯。
就在這時。
一封加急信件的送達。
胡惟庸打開信封后,整個人都呆滯在原地。
他感覺全身無力,甚至連手中那張信紙都捏不住了。
信紙自他手中脫落,緩緩落地。
「爹,怎麼了?」
長子開口詢問。
胡惟庸沒有說話,撿起地上的信紙,朝書房走去。
等走到書房之後,胡惟庸仿佛用盡了全身的氣力,癱坐在太師椅上。
「上位啊,你是怎麼敢的啊?」
動手了。
朱元璋竟然對他動手了。
而且……
一動手,便動了這麼多人!
胡惟庸知道,此事還未結束。
眼下被抓的那些人,只不過剛開始罷了。
與此同時。
李善長這邊,也得到了消息。
在得到消息時,李善長滿臉的不可置信。
但眼前血淋淋的事實,卻又容不得他不去相信。
「我真是……糊塗啊!」
李善長這才知道。
朱元璋,已非昔日的朱元璋。
他現在,可是皇帝!
就如同劉邦一般,在成為皇帝之後,什麼都會變的。
李善長在心中重新對朱元璋定位,然後開始推斷後者的下一步行動。
突然……
他臉色一變,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胡惟庸,怕是保不住了。
……
藍府。
因除夕的緣故,藍慎行來到了這裡,跟藍玉以及藍春、藍斌、藍謹言吃年夜飯。
「慎行,你確定不隨我去滅了那群北元餘孽?」
對於藍玉而言,他還是希望藍慎行從軍的。
而且,他也有信心,可以在戰場上把藍慎行保護好。
「不去。」
藍慎行毫不猶豫的搖頭。
西蕃那邊說是叛亂,但這只是朱元璋的說法。
真實情況是,那邊還沒打下來,還有不少的北元殘留。
「大好男兒不去沙場廝殺,痛飲敵血,留在應天算什麼?」
藍玉可能因為喝了些酒的緣故,此時很是不悅。
大過年的,藍慎行也懶得懟他,笑著說道:「總得有人給您保障後勤吧?若是後勤出了問題,您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語落。
牧氏等人臉色齊變。
他們,可沒人敢這麼跟藍玉說話。
「後勤有中書省,還用得著你?」
藍玉倒也沒生氣。
一是因為藍慎行自幼便這麼跟他說話。
二是因為,他對這個長子,是很看重的。
藍慎行笑了笑,給藍謹言夾了一根鵝腿,「長身體呢,多吃些。」
中書省?
怕是不到開春,就得沒。
藍玉目光看向藍謹言碗裡的鵝腿,笑罵道:「你個臭小子,對你妹妹比對你爹都好。」
藍慎行剛想回話,一名府兵快步走來,單膝跪地。
「何事?」
藍玉皺眉,「大過年的,老子想好好吃個年夜飯都吃不消停。」
府兵未言,而是將手中密信遞給藍玉。
藍玉打開看了一眼,眉頭緊皺。
隨後,他面色嚴肅的將書信遞給藍慎行。
藍慎行接過。
這上面寫的內容,大體與李善長收到的消息一致,只不過卻多了一句:一是說了胡惟庸之事,二是提醒藍玉收斂一些。
藍玉揮手,示意在座的除了藍慎行之外,其餘人退下。
待眾人離開。
藍玉望向府兵,問道:「誰送來的?」
「韓國公。」
府兵如實回答。
「下去吧。」
藍玉揮手。
雖說藍玉現在依舊是從三品,但自接手常遇春人脈後,在應天府已經有一席之地了。
哪怕是李善長,也不能無視藍玉。
但同樣的,藍玉也開始有些飄了。
「胡惟庸……」
藍玉皺著眉頭,輕聲道:「若是他出事,那豈不是說……中書左丞也得換人?」
「……」
藍慎行低頭,很是無語。
果然。
藍玉的政治點,都加到軍事上去了。
這時候,是左丞換人這麼簡單的問題嗎?
眼下別說左丞了,就連中書省都得消失。
難道你就看不出,老朱的那點小心思?
毫無疑問。
李善長肯定看出來了。
甚至,就算徐達都能看得出來。
但藍玉,確實沒看出來。
這時。
東宮的一名太監來到了藍府。
他快步走到藍慎行身前,輕聲道:「太子殿下請您一同跨年。」
「好。」
藍慎行點頭。
太監走到府門外等候著。
「這段時間會流很多血,您也多收斂些。」
藍慎行看向藍玉。
「我知道。」
藍玉點頭。
藍慎行起身,大步走向府外。
藍玉輕聲嘀咕道:「早知道,就不巴結胡惟庸了……」
「……」
藍慎行聞言,頗為無奈的搖頭一笑。
……
東宮。
議事殿。
朱標在看到藍慎行後,示意後者入座,然後直入主題道:「胡惟庸用不了幾日便會被處置,而中書省也會被父皇撤銷,你如何看待此事?」
皇室,是沒有除夕夜的。
藍慎行入座,輕聲道:「取消宰相制,鞏固皇權是好事,雖說也有弊端,但利大於弊。」
「父皇準備給他,安個謀反的罪名。」
朱標語氣複雜。
雖說他也贊同取消宰相制,但不得不承認,胡惟庸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藍慎行沉默。
說實話。
胡惟庸雖然貪權,但謀反?
還是不至於的。
胡惟庸的目標很簡單:位極人臣,在史書上留個好相名,再為後世謀個世襲富貴。
而朱元璋之所以給他扣上謀反的帽子。
是因為只有這個大逆不道的罪名,才能更好的廢除宰相制以及中書省。
畢竟,傳承千年的制度,不光官員認同,百姓們也認同。
可不是那麼容易廢除的。
而謀反,卻可以向全天下昭告,這個制度的弊端!
「哎……」
朱標發出輕嘆,起身走到窗前。
夜空中,煙花已炸響。
過年了。
然而,對於朱標來說,他卻未能感受到一絲的年味。
只有……
即將瀰漫應天的血腥味。
……
大年初一。
天還沒亮呢,各家各戶便開始拜年了。
而官員們,則需要前往宮中向朱元璋拜年。
這一天,絕對是普通人家一年中最為期待的一天。
因為……
可以吃餃子。
餃子對於權貴來說或許算不上好東西。
但對於普通百姓,那可是省吃儉用一年,才能吃到的好東西。
因習俗緣故。
藍慎行以及朱標他們一大早吃的也是餃子。
不過,他們吃的餃子,可比普通人家好太多了。
什麼牛肉餡的,羊肉餡的,餃子種類數不勝數,卻唯獨沒有豬肉餡的。
因為明朝的豬還都是黑豬,非但難以養活,肉還難吃。
稍微有些權勢的,都不會去吃豬肉。
相比起豬肉,牛肉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吃得上的。
病死的牛,老死的牛,是可以吃的。
但這種牛肉口感極差,味道也不好。
活牛現宰,味道好,肉感好。
但就算是皇室,也得需要過節祭祀時,才能吃得上。
畢竟這是明初,統治者是朱元璋。
這種情況在朱元璋之後,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雖依舊規定不得隨意殺牛、百姓不得以牛祭祀,但卻多了很多吃牛肉的人。
總的來說就是,對這方面的管理沒之前那麼嚴格了。
不過現在,卻無人敢犯。
當然。
那些天高皇帝遠,鳥不拉屎的地方,肯定還是有人敢做的。
但在應天府。
就算是李善長等人想吃明面上的活牛肉,也得靠朱元璋過節祭祀之後,賞賜給他們,他們才能吃的著。
什麼叫明面上的活牛肉?
就是正大光明宰殺的那種。
而暗面上的,則是那種偷偷摸摸,以健康的活牛充當病牛、老死牛,然後進行宰殺的那種。
眾人吃餃子時。
常氏看向藍慎行,「祭祀過後,還有一批牛肉會送到這裡,你給舅舅送些過去。」
東宮,能分到不少的牛肉,而且還都是好部位的肉。
「好。」
藍慎行點頭。
因為對於藍謹言,他還是很上心的。
吃完餃子。
朱標和常氏、呂氏、朱雄英他們去宮中給朱元璋拜年了。
而藍慎行則帶著牛肉去了藍府。
路上。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不斷。
孩童們都興高采烈的歡呼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不過對於藍慎行來說……
這年,卻沒什麼年味。
他曾以為只有後世的年沒年味,古時的年肯定有年味的。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
年味並不是時代能夠改變的。
改變它的,是年齡。
……
大年初一剛過。
街道上便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黑影。
這群人迅速穿過一片祥和,掛滿燈籠的街道,悄無聲息的來到了相府外。
毛驤身著飛魚服,手持繡春刀。
「嘭嘭嘭……」
他站於府門前,以刀輕敲地面,敲了三聲。
『吱』的一聲輕響,門開了。
開門的是胡惟庸府中的一名僕人,但他的真實身份卻是監視相府的錦衣衛。
方才敲三下,便是開門暗號。
府門打開。
錦衣衛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沖入府中。
堂堂大明相府。
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裡,便徹底淪陷了。
不過。
毛驤在書房尋到了胡惟庸。
進來時,他發現胡惟庸坐在太師椅上。
後者神色坦然,對於眼前一幕並未感到意外。
但他的眼神中,卻依舊可以看到對權勢的不舍。
「來了?」
胡惟庸望向毛驤,舉起酒杯,將杯中酒飲盡。
他開鬆手指,酒杯落地。
『啪』的一聲,碎片四濺。
「本相,等你好久了。」
胡惟庸絕非貪生之輩。
「請吧。」
毛驤手掌握住刀柄,面色冷峻,如同一隻沒有感情的凶獸。
「上位……」
胡惟庸抬頭,問道:「就沒有什麼要對本相說的嗎?」
「你太高看自己了。」
毛驤聲音平淡,卻又充滿了肅殺之氣。
「上位說的?」
胡惟庸問。
「我說的。」
毛驤開口,道:「你,還不配讓陛下開口,陛下給你最後的仁慈便是……讓你過完這個年。」
「哈哈哈……」
胡惟庸笑了。
他笑的很淒涼。
對於他來說,死並不可怕。
哪怕是錦衣衛的酷刑以及凌遲,他都不在乎。
他曾以為,朱元璋是自己的伯樂。
是最懂自己的那個人。
他曾幻想著,自己是管仲,朱元璋是齊桓公。
但如今看來……
臆想終歸只是臆想。
他的所有想法,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深吸了一口氣。
胡惟庸緩緩起身,從容邁步,走向屋外。
與此同時。
不少跟胡惟庸有關係的官員也被逮捕,胡惟庸的親朋更是無一漏網。
此次行動,錦衣衛是秘密進行的。
哪怕朱標和藍慎行,也不知道朱元璋會在今夜行動。
應天府被抓捕的所有官員,除胡惟庸之外,皆被關進了昭獄。
御史大夫陳寧、中丞塗節等不少官員再加上胡惟庸的九族,足足將近數萬人!
這群人,將整個應天府的牢獄,都給占滿了!
胡惟庸再次看了一眼相府。
腦中閃過昔日與朱元璋的種種過往,他又笑了。
比起先前淒涼的笑,這次他笑的很從容。
毛驤站在那裡,並未催促。
半炷香後。
胡惟庸從容的笑容消失,淒涼再次浮現在他的眼神中。
毛驤依舊冷眼相視。
「由我為始,宰相制終,我胡惟庸,此生也算值了!」
胡惟庸大笑。
笑著笑著,幾滴眼淚自他眼角滑落。
淒涼的笑聲,很快被鞭炮的喜慶聲淹沒。
看山是山。
看山不是山。
看山還是山。
短短半炷香的時間,他仿佛看透了一切。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