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黃泉有命

  濁黃的水面上,一艘小船幽幽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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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泉雖名為「泉」,進入之後才發現,水面像海一樣遼闊。

  行進路上,偶爾會遇到一些在水中掙扎的鬼魂,力竭之後沉入水底。

  「呵呵,兩位無須驚慌。」增將軍那張紅面獠牙的面孔,笑起來更顯得恐怖,「押運途中,難免會有幾個不安分的。」

  「那它們還能上來嗎?」陳辭不知道這些鬼魂生前是善是惡,但看到它們此刻的掙扎和絕望,不免覺得可憐。

  「你下去,讓它們踩著你上來!」損將軍站在船頭,回頭瞪了一眼,然後繼續用棍子往水裡戳,嘴裡罵罵咧咧,「滾,莫來煩老子!」

  「呵呵,小友莫怪,損將軍脾氣一向如此。」增將軍也拿起棍子,對著船邊掃了幾下,「既承此果,必有其因,它們該當如此,小友無需惻隱之心。黃泉之水通往所有地獄,它們會到何方,便是其命了。」

  「哼!早知如此,當初何不安安分分呆在船上!」損將軍不經意撇了一眼,似乎意有所指。

  「那如果有人是被連累才掉下去的呢?」陳辭看到漂泊掙扎的鬼魂中,有一個十多歲模樣的女孩,不由想起南焦那起災禍,「它們又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也沒有過錯,這樣你們也不救嗎?」

  「此乃命也!」

  又是所謂的「命」!

  這所謂的「命」又是誰定的呢?

  是你們陰界?還是你們佛門?亦或是九霄之上的天庭?

  陳辭忍不住想辯論一番,但增將軍已經回到船頭,似乎不想再聊下去。

  他最討厭的便是,用輕飄飄一個「命」字來解釋一切。

  尤其是這種自視高高在上,仿佛可以主宰他人命運的人。

  他們所說的「命中注定」,意思便是「我施加給你的,就是你註定的命」。

  他們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中間拿起屠刀傷害別人的過程,怎麼算?

  他們說「苦海無涯,回頭是岸」,那中間在苦海中自己爭取的過程,怎麼算?

  ......

  我讓你成佛,你便成佛;

  我讓你上岸,你便上岸;

  我讓你承受苦難,你便承受苦難;

  ......

  這是對待螻蟻的態度!

  所謂的眾生平等,便是把人和螻蟻放在同等的地位嗎?

  所謂的普度眾生,便是享受那種主宰眾生命運的快感嗎?

  ......

  陳辭想起沙振瑞的話,不忘初心,不要高高在上的「愛」世人。

  只有與世人共情,了解他們的過往、悲歡、心中所想......才知道他們的「命」是怎麼註定的。

  而此時,陳辭只想破了他們所謂的「命」。

  突然,一條白綾遞了過來。

  抬頭看過去,敖卿似乎與他心意相通一般,微微點頭。

  陳辭接過白綾,在船與那個女孩魂魄即將擦肩而過之際,將白綾拋過去,落在女孩面前。

  女孩愣了一下,隨即抓住白綾,借力往船邊游過來。

  只聽「嗤啦」一聲,白綾突然斷作兩截。

  女孩手握著斷掉的白綾,雙目空洞,不再掙扎,任由魂體緩緩沉沒......

  「大膽!」損將軍怒喝,然後調轉刀尖對準敖卿,「你若再不安分,我就扔她下去!」

  「那你要先把我扔下去!」陳辭張開雙臂,護在敖卿身前。

  「哎呀,小友這是何必!」增將軍趕忙攔在中間,扯著損將軍的胳膊把刀插回鞘里,「虛幻的求生之機,反而化作真正的求死之心,小友莫要擾亂這陰陽之道啊!」

  「道?哼,只是你們的道吧?生機也是他斷掉的。」

  陳辭如今已經認定,自己對於地藏王菩薩肯定有著某些作用,因此增損二將不敢傷害自己,一路上言語敲打,甚至用敖卿來威脅自己。

  而剛才的行為,一方面確實是觸景生情,於心不忍,另一方面也是在打探對方的底線。


  他也看明白了,即使把亡魂救了上來,也不會影響正常的陰陽運轉,也不會打破什麼輪迴秩序,都是它們用來維護自己地位的說辭。

  那些墜水亡魂,也只是它們用來享受的方式。

  享受高人一等的快感;

  享受「懲罰」和「施捨」的權力;

  享受那一點點權力所擁有的取樂方式!

  .....

  而自己擾亂的,只是它們的規矩而已!

  甚至只是這些個陰兵鬼卒的規矩,連上面那些仙佛都不屑知道的規矩!

  ......

  在增將軍的調停下,劍拔弩張的氣氛淡了下去,損將軍繼續在船頭揮舞棍子,只不過感覺力道更重了幾分。

  陳辭則看著剛才女孩沉沒的地方,白綾也被拖拽進水底,水面重歸平靜,一點痕跡都沒有......

  敖卿拉著陳辭在船尾坐下,輕聲說道:「雖然同屬華夏,但陰界不比陽界,我們暫時先忍著,不要升級矛盾。」

  陳辭乖乖坐下,但臉色依然低沉。

  「對了,上次在青城山陰陽界,你說有什麼事情要找我?」敖卿見狀,便轉移話題,「現在剛好有時間,你慢慢說給我聽。」

  「哦,是這樣的......」

  陳辭從自己在徽州的民宿開始講起,與小青的結緣,與安娜的相遇,法海的千年恩怨,加入特安局......南焦的水患,大妖的布局......一直到自己身中蛇毒,需要通過「躍龍門」來洗血蛻脈......

  短短十幾天的經歷,卻有著如此波瀾,期間所有的人和事在眼前閃過......重新回顧這一遭,陳辭隱約感受到了自己的「道」。

  敖卿一直關切且溫柔的看著陳辭的臉,直到聽完之後,她面色有些猶豫,喃喃道:「躍龍門?躍龍門......」

  「如果為難的話,就算了,我再想......」

  敖卿突然抬起頭,抿著嘴唇,像下定了決心一般,看著陳辭鄭重說道:「我幫你!但......」

  陳辭等了半天,沒聽到她的下文,不由疑惑問道:「但是什麼?」

  「沒事,以後再說吧。」敖卿搖搖頭,露出一絲悽然的苦笑。

  ......

  遠處一座城池的輪廓逐漸清晰,上方籠罩著宛如實質般的灰霧。

  陳辭只是遠遠看了一眼,心中突然誘發出無數負面情緒,仿佛那團灰霧積攢了世間所有的冤屈苦楚。

  察覺到不妙,他趕緊盤腿坐下,誦讀清心之咒。

  「到了。」

  陳辭睜開眼睛,再次望向城池,門樓上刻有三個大字,似佛似鬼,莊嚴又陰森。

  【枉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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