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所哼唱的旋律

  兩人都住在那個家屬大院，所以也一起上下學。

  結伴而行多了，也會被小學那些「以和異性玩為恥」的人調侃，說閒話。

  其實那些人心裡是嫉妒和羨慕，只是不敢說出來……

  男孩是這麼想的。

  兩人會一起捉知了，一起跳房子，踢毽子。

  有的時候，女孩會唱歌給男孩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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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時他們會坐在夕陽下的水壩上，望著常常乾涸的水庫。

  女孩唱歌的時候喜歡抱著腿，輕輕晃著腦袋，而男孩會盯著晚霞，時不時偷瞄一旁被染成金色的女孩。

  故事沒有這麼平和安穩地發展下去，有一天，同學口中的調侃忽然變了。

  變成了一起起流言。

  說女孩的父親是特工，被抓進去坐牢了。

  還有人說她也是小特工。

  男孩為此惱羞成怒，在班裡和人打架，於是事態升級。

  男孩從被排擠變成了被八零。

  這個時候，男孩沒有選擇被壓在腳下，而是去找院裡一個學跆拳道的哥哥，纏著他讓他教自己幾手。

  他貢獻了很多的零花錢，學到了一點兒本領，在班級里將那些找揍的全捶了一頓。

  因為他的受傷，女孩為他哭了，讓他覺得也值得。

  只是後來的某天，男孩發現，就連自己的父母都說女孩父親被抓去坐牢的事。

  因此，男孩問了女孩，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坐牢的事是真的。

  女孩沒有明說詳情，她眸子裡的光黯了又黯。

  如同快要熄滅的火燭。

  直到男孩第一次，堅定地望進她的眼睛，說他相信她，而且會一直保護她。

  她的眸光被重新點亮。

  女孩之所以搬來家屬大院，就是因為她的媽媽來到了這個單位謀生，如果沒有所謂的「特工」的事，他們也不會相識。

  後來他們升上了初中、高中，曾經的家屬大院現在也空了下來，男孩也搬走了。

  家屬大院幾乎沒人再住，但女孩還在。

  單親工作來維持生計總是很難，他們沒有足夠的積蓄搬走，於是繼續在那裡住著。

  男孩和女孩雖然在一個學校，但到了不同的班上，男孩常去看她。

  學業壓力很大，男孩染上了抽菸，空閒時候會和朋友泡在網吧打遊戲。

  他也長大了。

  男孩偶爾才會回到那個家屬大院，那院中的樟樹經年茂盛。

  女孩仍坐在那裡，捧著書，看得入神。

  男孩看這一幕也很入神。

  所幸，他們還是一樣要好。

  女孩的歌聲讓男孩在學業壓力的煩躁下，安靜下來。

  後來，男孩如願進入了嚮往的軍校。

  他們一起去了東海市，那是全華國最朝氣蓬勃的都市。

  大學後的男孩因為軍事化的管理，所以沒有太多和女孩聯繫的機會，這段時間，他們的交流幾乎停滯，只有偶爾會聊聊天。

  放假之後，他們仍然有時會一起去那座水壩。

  女孩哼唱著歌謠。

  那旋律卻有些模糊不清。

  男孩有些在意，他總是難以回想起女孩第一次哼唱歌謠時的旋律。

  在那棵樟樹下，在陣陣蟬鳴里。

  他問女孩，女孩說她也忘了。

  終於，四年時間一晃而過，他們畢業了。

  在盛夏的尾巴上，男孩將要踏上參軍的旅程，而在這之前，他們約好一起出來玩。

  約定了去看那部電影。

  ……

  董陽站在陽光下，旁邊穿著碎花裙的女孩，在明晃晃的太陽底下，格外惹眼。

  只是，他沒有再被女孩的目光注視。

  他只是通過被加強後的「解析」能力，做了一個「夢」。

  即使是精神壓倒了物質的世界中，時間也仍舊順流而下，難以往上溯回。

  一切已經發生了，他帶著主人翁的心情再次經歷了一遍這個故事。

  董陽就如同一個神明俯瞰著一切。

  袁鋒和姚瑤看完了電影。

  在走廊里，袁鋒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對戒，想要表明自己的心意。

  他們早就想和彼此約定永遠。

  只是女孩的身上開始浮現出如同白蠟般的褶皺，形似樹皮。

  袁鋒看著姚瑤慢慢難以支撐起自己的身體，目光驚惶，表情無措。

  「袁鋒……我感覺……好奇怪。」

  姚瑤痛苦地蹲下身子，身體不停顫抖。

  袁鋒將她緊緊揉進懷裡。

  他同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能感覺到姚瑤的體溫在飛速流逝。

  周圍開始響起陣陣尖叫和求救。

  玻璃的破碎聲和建築的垮塌聲共鳴合奏。

  這一切仿佛末日來臨。

  姚瑤能感受到自己越來越虛弱的身體，看著袁鋒絕望的眼神。

  不知為何，反而讓她升起一陣心安。

  他看起來沒事，真是太好了。

  「姚瑤，我帶你去醫院！」

  袁鋒聲音顫抖，無法自持。

  姚瑤拉住了他，面龐溫柔地搖了搖頭。

  「唯獨這件事我不能聽你的。」

  「袁鋒，你剛剛有話想跟我說吧，趁現在告訴我吧。」

  姚瑤平和的語氣仿佛存在魔力，讓袁鋒漸漸平靜下來。

  「那種事以後有的是時候說，現在要先把你治好，東海市的醫療很發達的，肯定有辦法！」

  袁鋒被莫名的力量所影響，但他還在爭取。

  姚瑤搖了搖頭：「以後太遠了，我就想現在聽。」

  她的語氣甚至有些像在撒嬌。

  袁鋒忍不住哭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努力微笑著。

  他從襯衣的口袋裡掏出了那枚戒指。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戒指，說到底就只是一個銀色的圓環。

  「我想說的是，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開始，就忍不住想朝你靠近。

  「忍不住想看著你，一直看著你，一直靠近你，一直和你在一起。

  「從今以往的時光我們都在一起，今後，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袁鋒語氣篤定，帶上了最大的決心：

  「永遠。」

  「我願意。」

  姚瑤笑了起來，這一舉動扯起了她臉上的白蠟樹皮褶皺。

  她明媚的相貌不復以往，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怖。

  袁鋒為她戴上了戒指。

  周圍的牆壁已然崩塌，所有的一切都在毀滅。

  一株龐大的、由無數人類肢體組成的大樹朝著這塊伸手，瘋狂，但就是無法靠近。

  袁鋒和姚瑤兩人都沒有在乎周圍的場景。

  現在的處境何止奇怪，除了他們腳下的地板，一切都已經變成了廢墟。

  「我也有話對你說。」

  姚瑤堅定地回望袁鋒的雙眼，說道：

  「打遊戲的時候不要老是駝著背，要少抽點菸，然後就是……

  「你要好好活下去。」

  姚遙的語氣平和安寧，她在進化的過程里已經意料了自己的結局。

  這個時候，袁鋒卻依稀回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她所哼唱的那段旋律。

  一段平平無奇，平平無奇的旋律。

  接著，姚瑤的身體開始「凋謝」。

  她用自己柔軟而脆弱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安撫著他。

  用盡最後的力氣，她以自己的靈魂為代價，開啟了那道「諭令」：

  「袁鋒……

  「不要死。」

  隨後，伴隨著一聲聲尖叫，有什麼東西驟然破碎，無數雙手也覆蓋過來。

  她的面容被那些肢體所掩埋，如同盛開又閉合的花蕊。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