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阿牛

  「哎,其實我們要想幫他,也並非不可,幫襯一下也好,好歹讓阿牛好受一些。」周伍不忍看這番場景,連連嘆息。

  傅恆看了一眼劉家現在的情況,搖了搖頭,拉著周伍徑直走開了。

  「若真要幫,阿牛自然會來尋我們。今日是你晉升的好日子,咱們去喝酒罷。」

  現在這劉翠娥還活著,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傅恆他們犯不著再插手。

  兩人來到周伍家,拿出棕褐陶碗和陳釀水酒,各自斟滿,小酌一番。

  就著幾碗新鮮的肉菜下肚,傅恆喝的迷糊,只覺得這村里釀造的水酒甜絲絲的,韻味獨特,十分可口。

  兩人一直喝到中午,方才想起傍晚還有一場講學,便撤了宴席,各自道了一聲「祝賀」,揮手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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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恆暈乎乎的走在長長的村道中,明明嚮往家裡去,卻不自覺的拐進了那劉家,踉蹌的往那道跪地身影走去。

  「阿牛,對不起啊。」傅恆悵然,趁著這尚溫的酒氣給阿牛道了個歉。

  阿牛仍然跪在劉家大門前,聽到傅恆醉呼呼的在身後喊話,回頭看了一眼,擠出略顯蒼白的笑容。

  「恆小子,你做的沒錯,俺不怪你嘞……」

  「村長已經跟俺講過了,俺已經決定了……」

  「俺準備在劉家跪上一天,就當是斷了俺和翠娥的緣分哩……」阿牛低下頭,不想讓傅恆看見自己的表情。

  傅恆輕輕拍了拍阿牛的背,明白了阿牛的心意,輕聲說道:「別傷心,我會想辦法給翠娥找一個好去處。」

  阿牛沒有回應,只是自他長大以來,寬厚的背脊第一次有了微不可察的起伏。

  他仍然清晰的記得,那個陽光明媚,鵲鳥銜枝的午後。

  三五頑童握著稜角尖利的石子不斷地朝自己扔來,他們把自己堵在牆角,放肆大笑。

  「哈哈,大牛大牛,沒爹娘的野小子,還上什麼學堂……」

  「哎呦,還拿著恆小子的布包幹嘛!這可是仙人的布包你可拿不得!」那頑童合力撕扯著傅恆留給他的布包。

  阿牛倔強的沒有撒手,即使那布包縫縫補補幾乎不能用了。

  可隨之而來的便是幾個人的雨點般的拳打腳踢!

  不知道過了多久,興許是那幾個頑童打累了,這才慢慢停下來,一臉怨恨的看著阿牛。

  「晦氣!你這倔牛!那恆小子去了仙門,說不定早就忘記你了!」


  阿牛死死抱住,沉默不語,也沒還手。

  他早早沒了爹娘,和傅恆從小相依為命,除卻傅恆有關的一切,他從來如此忍讓。

  那素未謀面的爹娘取了這個貼切的名字,似乎早就勾寫了他的命運。

  他確實像頭沉默的老牛,踏實而又愚笨。

  直到那道瘦弱的背影闖進阿牛的生活里,擋在阿牛的身前,阿牛先是驚訝,那身影瘦弱的可怕,好像會被一陣大風吹跑似的。

  可是她站出來了,並且堅決不退,那稚嫩但是清脆的聲音至今還在腦海中反覆迴響。

  「住口,我看你們幾個才是沒爹娘教的!給我滾!」

  他怔怔的看著女孩眉目間的憤怒,看著女孩倔強的撕咬著那幾個頑童,那種從內而外散發的野性力量,竟如此美好。

  阿牛傻笑,絲毫沒注意到嘴邊留下的鮮血,心中只看見那束在黑夜裡仍無比絢爛的光。

  ……

  傍晚,大片大片的火燒雲在天邊織起一團團極具視覺衝擊性的艷麗景色,張揚而又熱烈。

  一排土灰色的平房靜靜的坐落在村子北邊,房前有潺潺溪流作伴,房後有良田半畝為鄰。

  學堂的位置十分清幽雅致,是個上學的好地方。

  傅恆和周伍相約而來,石佛跟在後邊,他們尚未走近,便聽到學堂里傳來朗朗念書的聲音。

  「閏余成歲,律呂調陽……」

  「先生!」傅恆敲門。

  「你們來了。」先生背手握著書卷,笑呵呵的迎了過來。

  「昨天我與學堂的學生講你們要來,大家都高興的不得了。想聽你們課的人實在太多,年紀小的不過五歲,大的甚至與你們同齡。」

  先生捋了一下鬍鬚,頗為遺憾的搖頭晃腦道。

  「可惜學堂最大的學室也容不下這麼多人。我想你們最好分開講學,這樣你們也輕鬆許多,學生也聽得清楚些。」

  「也好。」傅恆和周伍自然點頭。

  「老頭子不會幹預你們的講學,但是會常來旁聽,希望不會打攪到你們。」

  傅恆和周伍的壓力蹭的一下就上來,先生親自旁聽,要是講錯了豈不是糗大發了。

  連忙微笑擺手:「不用不用,您忙您的。」

  最終萬般無奈下,先生和傅恆進了同一個學室。

  傅恆在三尺講台上站定,台下投來許多好奇的目光。他抬眸看見那一張張稚嫩的臉龐,前世記憶好像在這一刻有了些許重合,親切笑了笑。


  又瞥了一眼端坐在台下的先生,輕咳一聲:「今天我們講草藥辨識之法。」

  「綠葉褐根紅果,葉片為鋸齒狀,脈絡不顯,表有毛絨,則是酸漿果,能夠生發強腎,壯陽活血……」

  還未說完,傅恆就被台下一位學生打斷。

  那學生看起來年齡和傅恆一般大,皮膚黝黑,身子健碩,一看就是野外生存的老手。

  「小先生,這些草藥辨識之法先生都講過了。」他目光灼灼,繼續說道。

  「噢,靈藥辨識倒是不曾講過,可是那靈藥往往有妖獸占據,與我們講了也沒甚麼用。

  「小先生,要不你講些仙人的故事,我們這些山野凡人,最是嚮往傳說中俊逸飄然的仙人。求您多與我們講些吧。」

  台下的學生聞言頓時炸開了鍋,眾人七嘴八舌,倒豆子般把心裡的話一一抖了出來。

  「是啊,我也想聽仙人的故事,這草藥誰不認得?」

  「哎!天天講些草藥有什麼用?吃草藥難道能成仙?」

  台下嘈雜了許多,很多學生央求道,他們更想聽些仙人的故事。

  「啊這。」

  傅恆本來準備糊弄一下,完成日常任務就好,親自授課本身就吃力不討好。可眼下這種情形,勢必要改變自己的講學內容。

  台下的嘈雜聲越發大了起來,傅恆感覺自己耳膜都有些被震的發響。

  無奈之下,先生輕敲了一聲桌子,大聲斥了一句:「你們這般嘈雜,哪裡還有做學生的樣子!」

  「小先生來講學已經是非常不容易,好歹讓他講完,這是對先生起碼的尊重。」

  先生訓斥了一頓,話鋒一轉,衝著傅恆道:「你也別怪他們,老頭子我淨給他們講些草藥辯識的法子,早就給他們講膩了。要不你再看看,最好能講些別的?」

  傅恆眉頭一挑,為什麼總感覺老先生在唱白臉呢?

  他心思一動,緩緩說道。

  「既然大家都想聽仙人的故事,那我便挑些有趣的給大家講講。」

  「傳說,東荒有一國名曰傲來國,國中有一山名曰花果山,花果山上有一塊仙石,仙石每日汲取日精月華,靈性漸顯。」

  「一日,那仙石遇風迸裂開來,竟然從裡面蹦出一隻模樣神俊的石猴來!那石猴生來能人言,眸中能射金光……」

  盤坐檯下的石生眼神閃過一抹異色,這故事裡講的莫不是自己?

  可是自己為什麼變成了猴子?難不成在大師眼中,自己那粗鄙的佛法跟山中的野猴子一般淺顯?


  「小先生,石頭裡能蹦出一個猴子來?莫不是矇騙我們?」學生們聽著這從未聽過的新奇故事,十分興致盎然。

  但是有人不明白為什麼石頭能夠蹦出猴子來,便舉手問道。

  傅恆淡淡一笑,在石板上用炭筆寫上幾味元素,解釋道。

  「這凡石怎麼可以和仙石相比呢?刨除雜質,凡石一般由碳酸鈣和二氧化矽兩種物質構成。」

  「但是那仙石卻多了四種元素,叫做氚、氦、鈾、鈽。每一種元素又有多種變化,叫做同位素……」

  「至於什麼是碳酸鈣,二氧化矽,什麼又是氚、氦、鈾、鈽,請容我慢慢講來。」

  小樣,還治不了你們!

  傅恆腦海中來自異界的知識,正磨刀霍霍,不斷劈裂重塑著孩子們的世界觀!

  眾人被傅恆吊足了胃口,紛紛全神貫注的聽著,有的學生甚至拿起了紙和筆做起了筆記。

  「這元素一物聞所未聞,恆小子用了心了。」坐在台子下的先生撫須感慨。

  好孩子啊!自己當初真的沒有看錯人!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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