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崔氏與毛桃風波
崔氏為校工？老師？其實很多人並不完全知曉，就連與之接觸不多的老師也不清晰他的定位如何，他有著一個神秘的身份。說是老師吧，畢竟他辦公不在年級組辦公區，或者說壓根就沒有自己的辦公室，在中學大門進來右轉的第二棟磚瓦小破樓一樓最東頭就是他的私人領地，他在這裡處理日常事務，裡面有一些雜物、舊書、教材和一張沾滿灰塵的辦公桌。
因為他初一下學期教過我們英語，所以姑且稱他為崔老師。他身材中等，略微有些發福，肚子微微隆起，衣衫襤褸，不脩邊幅。細看一下，他的臉龐滄桑，絡腮鬍，眉毛濃密且粗黑，像是用毛筆重重地勾勒上去的，仿佛藏著一些神隱的故事。可能是長期在校園裡辛勤奔波的緣故，經常是灰頭土臉。倘若給我們上課，那一刻他還是會注重個人形象，梳得整整齊齊，換了一套整潔的中山裝，給人一種利落的感覺。
在初一下學期的時候，我們的英語劉老師由於需要動手術，不得不暫時離開我們。而讓崔老師來頂上英語老師這一職位，讓我始料未及且難以相信。在此之前，大家一直認為他要麼是個木工，要麼就是校辦工廠的人。我和他初見是因為買書，語文書弄丟了，那時候教材沒啥地方購買，教導處去了一趟詢問得知，此任務需要找崔老師方可完成，當時也沒叫老師，就是崔工。於是我就前去補買語文課本，去了很多次，均不見人影，中學也不大，但是有了一種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感覺。心裡還在琢磨，這平時上班都脫崗的嗎？那時真想一腳把門踹開，後來遇到了冷同學，他說剛剛看到崔在花壇，於是我倆兒一起去尋他。他可能剛給教室修過玻璃窗，上過膩子，身上都是木屑和粉塵，一副磨損的紗手套就放在花壇邊。他大口大口喝著水，最後把杯中剩下的水倒入了手中，水從指間流走，只留下了一些紅色的長條狀物體，中間粗，兩頭稍尖，他將其一口吞下，硬生生咽了下去。冷同學在一旁誇讚道：「好厲害，老師，你會氣功嗎？為何連棗核也吃……」
崔老師上來就給了冷同學一腳，還好他靈活一側身躲掉了。
「你才吃棗核，我這個是枸杞，枸杞子，小兔崽子你懂嗎！？」
片刻過後，我跟著他回到了那間灰塵滿布的小屋，他四下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一本語文書，在自己大腿上拍了拍：「有！」
在煙塵中，他把書遞給了我，我接過書，不斷翻看。他在一旁催促道：「放心，書不會錯的，快給錢！」
我掏出五元錢遞給他，他放入了抽屜，看我還不走，繼續問道：「你還想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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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買了啊，但是你要找我錢啊，書三塊兩毛八，我給你的是五元……」
「對啊，我這書就是貴啊，你也可以不買，誰讓你把書弄丟的！」
我還在猶豫中，他想上來搶我的書，其實也不是真要搶，就是擺了個動作，我揮揮手表示吃虧認了，成交，隨後便打算走了。一瞬間我瞄到了他辦公室內有成績報告單賣，我就問他：「這個怎麼賣！？」
「你要買這個做什麼？」
「玩唄！」我說完隨後趁他不注意拿了一沓，就跑了出去，見他也沒追出來，便放心了。
劉老師生病之後，崔老師就來代職替教我們英語，他會英語是我想不到的，一個枸杞男，怎麼會這麼多。想想他還會配玻璃，修課桌，實在人不可貌相。他給我們上課，更像是做遊戲，只不過這個遊戲並不是每個人都玩得起的。他一次心血來潮，搞了個有獎背書，英語書上的句子，誰背的最多，誰就是花魁。看沒人舉手，於是改變了規則，每個人都要背。我是背不出幾句，但是有的同學技高一籌，呱里呱啦一通輸出。背的最好的當屬夢嬌，她本來就是英語科代表，長得也標誌，平時打扮得像個洋娃娃，崔老師很器重她，最終獲勝者得到了崔老師的獎品。
中學校園裡，在二號樓和三號樓之間，有一排百年水杉，這是一種古老的稀有樹種，屬於杉科水杉屬植物，有「活化石」之稱。據說金陵水杉之種都藉助於此。水杉的後側，是密集的一片毛桃林，那時正到了毛桃成熟的季節。毛桃成熟的果實也不大，這個在小桃園也有很多，小時候嘗過，又酸又澀，無奈有些同學拿其當成零食。前排的玲私藏了很多，有一次給我一顆，這東西一入口，那股強烈的酸味就在舌尖上瘋狂跳舞，瞬間讓牙齒都忍不住打顫。我趕緊吐掉了，玲責怪我糟蹋糧食。有些同學也不喜歡吃，更不差這口吃食，但是看到別摘，還是會摘，屬於獵奇心理，圖個樂。
我放學回家看到路上有二班的女生，她也住港務局宿舍，我們經常同路。她也摘了一把，用手帕包裹住，一路在吃。我問其味道如何，她表示，如果在喜歡吃酸的人來看，吃起來就還行。
二班的班主任是個小個子，大餅臉，短髮加齊劉海，眼睛不大眼圈畫的大，嘴巴不小口紅塗得少，帶著一副巨大的圓形寬邊眼鏡，還畫上了忽閃忽閃的睫毛，身材也是矮短，伸出雙拳像兩個小饅頭，所以有了一個「機器貓」的綽號。一日放學後，我去找邱老師辦公室正好撞見這一幕，她在訓斥二班的三個女生偷摘毛桃的事情，從學校來說，這是觀賞的，私自採摘的確不好，但是這事可大可小。但是機器貓上綱上線了，看樣子要把事情做大。
三個女生嚇壞了，膽戰心驚，表示以後不敢摘了，然後機器貓把桌上散落的毛桃，大致看來有三十個左右，擼起來平分到三個女生手中，讓她們在辦公室吃完，吃不完別回家。三個女生聲淚俱下，其中有一個手沒拿好，掉落了幾個在地上，機器貓讓其撿起來吃掉。那女孩被嚇得連連搖頭，機器貓撿起地上的毛桃就往那個女生嘴裡塞，女孩避讓不及……
我正要口吐芬芳，邱老師上來制止了我，然後迅速走到機器貓面前，攔下了這一幕惡行。機器貓不依不饒，反過來咬上了邱老師：「關你什麼事啊？我在教育我們班的學生！」
這時辦公的僅存的兩位老師也陸續轉過頭去，勸機器貓別衝動，本就不是什麼大事，這時候機器貓更人來瘋了，可能平日裡我行我素慣了，又拿起毛桃往女孩嘴裡塞，此時邱老師忍無可忍，就像《小兵張嘎》中的羅金寶，用身體阻斷在機器貓和女生之間，並給了我一個眼色，在電影裡是嘎子拿瓜皮扣到了翻譯官臉上，我是兩下打翻了三個女生手中的毛桃，滾落了一地。
邱老師為了避免與機器貓發生肢體衝突，拉著我退了出來，並對機器貓勸解一番。此時她已經顧不得為人師表了，口無遮攔，大罵摘毛桃之惡行，繼續聲討。並且問幾個女生，誰是始作俑者，有一個女生說是看崔老師摘了，所以他們就摘了。說到此，機器貓感到難以置信，大怒道：「怎麼可能，崔老師會摘毛桃！？」
說曹操，曹操到，崔老師正巧走進到了辦公室，他沒注意到爭吵的場面，倒是直接看到了地上散落的毛桃，於是走上前，撿起了三兩個，在衣服上一抹一擦，就往嘴巴里送。邊吃變咂嘴。我能體會機器貓現在的心情，目不轉睛站那兒都傻了：「崔老師，你還真吃毛桃啊？」
「不吃幹什麼，長了就是吃的，不然等下熟透了掉下地，黑魆魆的，粘嘰呱嗒，還污染環境。」崔老師漫不經心地回答。
此時機器貓是徹底奔潰了，怒懟起了崔老師，她也擔心被學生看笑話，於是邱老師明白其用意後便讓三個女生先走。之後就是一對一輸出了，結果機器貓說了很多，崔老師吃了很多，最後崔咂咂嘴要走了，機器貓還不依不饒，要拉其去校長室評理，崔老師大怒道：「喊什麼喊，這樹我平時澆水施肥的，結點果子，我還不能吃啦？！……」說完隨即在身上擦了擦手：「學生又沒吃你的，我都不在乎，你對我大呼小叫幹什麼！欺人太甚！」說完一巴掌拍到了機器貓的辦公室玻璃台板上，我們當時瞧他的手好像還行，但是玻璃台板是鋼化玻璃的，一瞬間碎成了渣渣，機器貓也被嚇了收了性子。
那天邱老師下班，我也放學，我們一道走，從自行車棚走到校門口，他在給我傳授一個道理，何時出手為正義？何為征伐為武？何為止戈為武？受益匪淺。
初中的第一年即將結束了，那時候我聽說他工作可能會調動，便試探問了兩句，但是他安慰我說，如果有，會提前告訴我，讓我好好準備期末考試，別分心，但是我心裡還是隱隱感到不安。
最後得知，崔老師的手還是受了傷，隔了幾天給我們上課時，包裹了紗布，但是並沒人知道這其中的緣故，他雖然不羈，但是在我心裡的形象卻很高大，自小就羨慕那些打抱不平的英雄人物。我下課遇到崔老師，他記得我那天在場，好像也知道我要問什麼，他對我笑了笑說：「不要擔心，皮外傷，沒事的！」我點點頭就想走。
他趕忙叫住了我：「站住！你把那沓成績報告單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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