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舊日晴空
1992年的夏天,是一場熱烈而絢爛的盛宴,這也是小學的最後一個暑假。小學畢業後,我和師妹都在家中等待中學的取通知書。上午睡到自然醒,然後我們一起觀看《忍者神龜》和《公關小姐》,師妹對這個電視劇顯得十分感興趣,所以多年後她的選擇,我也可以理解一二。外面驕陽似火,熾熱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中。走在街道上,熱浪滾滾襲來,年少似乎不懼陽光。下午我們一起出去遊玩,有一次在繡球公園,師妹非要撈蝌蚪,我拉著她的手臂,她一腳沒站穩就滑落進河裡,我也不會游泳,就拿著大掃帚去救她,結果她抓得還算緊,我硬把她拖了上來。在草坪上,她樣子很狼狽,潔白的連衣裙上滿是污垢和水草,她一下就哭了,然後一路上顯得很不開心,邊責怪我邊打我,我還在給她想一個脫罪的理由,一朵頭花就給我甩在了臉上。
到家之後,她不敢敲門,我也不敢,但是她踹了我一腳,我也只得服從,師父很生氣,但是並沒有責怪我們,只是對師妹呵斥:「還不趕緊去洗個澡!」
等師妹梳洗完畢之後,就像個剛剛淋雨的小貓,躲在一旁嘟嚕著小嘴。師父給我們約法三章,明天開始,上午練字,下午畫畫,沒有允許,不能外出。師妹一聽被禁足了,馬上泣不成聲,師父回頭瞪了一眼,她又立刻收起了哽咽,師父走後,她瞧我不順眼,反手就給了我一個「胳膊肘」後,憤憤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把我的畫板從她房間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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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叫小甜,她會為了一點小事就撅起小嘴,柳眉倒豎,那副模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長得倒是很甜,娃娃臉,有兩個俏皮的虎牙,我沒事就喜歡捏她的小臉。她是師父唯一的女兒,我們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所以她在我心裡就和親妹妹一樣,我們是同姓本家,名字叫起來都幾乎一樣,英文縮寫也一樣,都是C和Y。師父是學校的美術老師,師娘是音樂老師,師妹這麼些年似乎沒有被薰陶到幾分,甚至說全都miss,她除了美食啥都不喜歡,主要是沒耐心,坐不住,有時候差遣我,小學美術作業都讓我幫她做,但是前提是不能被師父知道,那是會被重罰的。如果不照做,上來就用牙給你戴個手錶,她從小有點刁蠻不講理,我就讓著她,不過那時也就她可以欺負我,總得來說,只要你有足夠的零食,還算好哄。師妹也很魯莽,什麼都想嘗試,師父家裡牛奶燒糊了,油瓶打了,電風扇壞了,我都得背鍋,師父其實心裡知道怎麼回事,我一認錯,師父也就不說什麼了,她在一旁笑的噗嗤噗嗤的。
那時候我是沒心沒肺的,心心念念肯定和師妹一起去理想的中學了,仿佛一切都觸手可及。可惜我迎來的是另一所中學的錄取通知書,師妹知道也傻了眼,這件事在當時是不能理解的。時隔幾日,正逢少年宮在籌備去韓國參賽的美術作品,我也被通知去開動員會,館長陳大鬍子得知我錄取烏龍的事情,瞬間破防,感覺比我還緊張,直呼這不可能,隨即李樂和海興老師也圍了上來,均表示不可置信,因為我特招去那所理想學校是之前已經確定的。陳大鬍子此時怒氣沖沖,鮮有看到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沒閒著,回辦公室就撥打電話給了我們小學的艾校長,就這個事情進行詢問,艾校長得知後第一時間找到了當班班主任,最終聯合教導處一起審訊,才發現是原來是班主任把我的那個名額照顧了一個自己的關係戶,這就有點瞞天過海了,這事情其實挺嚴重的,不發現則罷,發現了要是捅到教育局也不是見小事。老豆得知後壓抑不了情緒,也去了小學班主任所在的小區樓下聲討,一時引來了許多人圍觀,我心態還算好,硬是拉著老豆回去了,因為這件事吧,我們分析,罵也無濟於事,還是靜靜地等候學校處理結果吧。
但是整個暑假都過去了,也沒有等來處理意見,這就導致後來我已經報名上了五十二中之後,那所中學的教導處還一個勁兒的打電話到父母單位,表示他們一直在處理,那個關係戶學生他們肯定不收,還是希望我去他們學校就讀。那時候其實我還是可以轉學的,但是已經開學一個月有餘,老豆問我的意思如何,但是我不太想換了,因為我考慮到幾點,自己成績本來就不怎麼樣,過去可能跟不上。另外馬星和我一個班,這也是老豆不太能理解的事情,他認為馬星應該也在那所好的中學,最重要的是我當時挺喜歡邱老師,所以最終思慮再三,就放棄了轉學的事情,但是這事師父倒也理解我,師妹卻罵了我一頓,然後哭著跑進了房間。塵埃落定後,仿佛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開學後除了原來小學二班的同學,我還發現一張熟悉的臉龐—小毅。
小毅家住二板橋,他父親和我老豆是港務局的同事,還是很要好的那種。小毅小學一日放學後,路邊有孩子燃放竄天猴,一發走火,沒竄上去,劃了個弧線把他的眼睛炸壞了,當時他父親非常著急,還找到了我們家,當時家裡只能拿出幾百元借給其父,他仍四處借錢,但是醫生讓他不要忙活了,因為保住眼球的機率很小,在當時幾萬元可不是誰家裡都能拿出來的。於是只給他父親幾個小時的時間,因為眼珠開始壞死,如果不及時摘除,那麼很可能會出現病變,禍及另外一隻好眼,甚至造成不必要的腦部感染,最終只能簽字摘除。之後小毅換上了義眼,並且佩戴了一副平光眼睛,不仔細看,看不出來,但是我還是非常同情他,因為他的世界從此不再立體。他從開朗變得鬱鬱寡歡,我們也不敢與他多說什麼。他初一分到我們班時,我一眼認出了他,只不過他讀了四天半之後,就再也沒來過,父親給他辦理了轉學,靠托關係去了另外一所好中學就讀。小毅對於絕大多數同學幾乎是沒有印象的,但是雖然短短几日,老師對他還是十分照顧,比如英語劉老師就讓他回去不用做作業,因為這對小毅眼睛來說負擔太大了。
初一那年教師節,我去看望了小學的數學老師,她告訴我,艾校長已經處理了之前的班主任,目前是留崗查看,後來聽說沒兩年就辭職離開了。但我在初一時,在二附院門口還是偶遇了小學時期的班主任,當時冷同學和我一起,那可真是冤家路窄,她擔心我們報復,趕忙拿出車簍的包,藉助醫院門口人流密集逃跑了,自行車都沒要,倒在了馬路一旁,冷同學此時還在向我邀功:「你看我演得像不像不良少年!」
「還用演嗎?你不就是!」
「來點實在的,怎麼感謝我?」
「請你吃油炸臭豆腐乾吧!」說完,冷同學和我一起直奔主題而去。
那個暑假,我在一直準備著去韓國參賽的作品,一張同樣的畫,需要花十幾次,師父也耐心教導,最終選擇一幅最好的作品去參賽,而師妹一直在旁邊看著,小嘴是不停,不過她也沒閒著,一個暑假學會了怎麼榨橙汁,渣西瓜汁,做巧克力奶,還發明了山楂麥乳精……她總是把她不成熟的作品與我分享,不論口感如何,我都會說還行,我可不想再戴手錶了。
1992年的11月底,最終比賽成績是獲得了一個銀獎,少年宮也很開心,陳大鬍子表示因為全國沒有金獎,銀獎就是最高榮譽了,於是開開心心請老豆和我過去,頒發了證書和一些貴重美術裝備,就是沒發獎金,少年宮扣下了那個原版的獲獎證書,但是額外自己製作了一個少年宮的特大證書給我,我看師父和陳大鬍子都很開心,自己才感覺鬆了口氣。回到家裡,師妹先是恭喜,然後就分走了我一半的裝備。小師妹的刁蠻,如夏日的狂風驟雨,總是來得讓人猝不及防。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