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馬家的孩子

  坊間常聞，家長每每提及「隔壁家的孩子」，自己孩子都會心生厭煩，其實更多體現的是孩子青春期那點自尊心，叛逆，不服氣。你越說隔壁孩子好，越會拉高仇恨度，就有點像王朔的那句話：「我瞧不上的人太多，雖然我自己啥也不是，但這兩者並不衝突！」

  我小學時，隔壁家的孩子就是有特指的，我家住五樓，樓下就有一戶孫姓人家，一子喚為孫偉，那時候大家不過十一歲左右，這孩子就特城府，很有心機，也難怪，我在看《洋蔥頭歷險記》的時候，人家早啃上《厚黑學》了。每次學校測驗，他都假裝很無心地巧遇我的父母，並告知他的成績，我在學校「作奸犯科」，他也統統呈報，方式方法還掌握得爐火純青，表演的十分自然。所以導致阿母沒少責罵我。一次期末考試之後，兩家人散步意外在路上碰見，他拿了套拼裝的聖鬥士，甚是得意。家長們雖然都在港務局上班，但其實平日裡並不熟，畢竟是鄰居，所以極為尷尬地打著招呼。老豆雖然看上去粗獷，但是心思還是細膩的，他一直認為這孩子學習是不錯，但並非善茬。孫偉在一旁很忘形，主動問我這次成績，他其實知道我成績不理想，故而問之，這導致老豆也很無奈，不知所云。孫父也是個「不著調」，就報出了他兒子所有科目的考試成績，老豆只得勉強一笑，誇了孫偉一句，道別後，這孩子還回頭給我做了一個鬼臉。轉頭老豆就說，你要努力，好好學習，不然每次去開家長會都抬不起頭，咱們再不濟，不能輸給四樓的孩子啊。我也只能默默點點頭，原來孫父在港務局的口碑就非常不好，經常搬弄是非，因為這張破嘴，沒少被人揍。許多年之後老豆告訴我，孫偉這孩子犯了大事，一家人都被請去喝茶，這事嘩一下在宿舍區傳開了，居民們那時感覺都像是事後諸葛亮，表示出從小就看他不順眼，原來是個漢奸啊！老豆也非常感慨道，所謂品學兼優，先品後學，把思想品德放在第一位是必要的。

  小時候我很孤傲，但是也沒啥炫耀的資本，按照老師對我的評價，就是盲目驕傲吧！念小學時，就常聽老師與同學贊道，隔壁一班的馬星星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後來這件事傳得越來越變得現象級了，不僅全年級知曉，就算整個學校，外校都如雷貫耳的存在。比如健哥在多倫路小學，他居然也知曉此人存在。我通常喜歡稱呼馬星星為馬星，我倆小學不在一個班級，但是會經常遇見。有時候放學後不歸家，和幾位同學抽陀螺、拍洋畫，打桌球，經常穿梭在姜家園一帶，必然會經過馬家小宅，路過時的眼神都顯得非常神往，就差放下手上的娛樂法器進行膜拜了。你作為姜家園小學的一分子，無法忽略馬家小宅的存在，因為每次經過的瞬間，你想忽視都做不到，會有同學善意提醒你：「到馬星星家了！」如果當時有女生在場，未見其人，小臉已經紅撲撲了。有一次看到他在門口悠揚地吃著米棍，就是用手扶拖拉機做出的甜甜美食，我們注視著他，他同時也凝視到了我們，隨即靦腆地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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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喜歡馬星並非他僅僅學習好這一點，男生是普遍覺得他人品好，脾氣好，夠義氣。女生大多很膚淺，只看相貌，熊姐姐每次和我提到他，都有點情不自禁，就像妖精垂涎唐僧肉般，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提醒她矜持一些。馬星體育也很棒，所以每次做操、上體育課、校園體育競賽，他就自然成了一道風景線。「頭腦非凡，加上與生俱來的一副正義的眼神，優秀的品格集於一身……「每次聽到一群女生這麼說，我雞皮疙瘩就掉了一地。然後有人上來把我拽到一旁：「閃開，別影響我們看帥哥！」當時有一部動畫片叫做《太空警長-布雷斯塔》，裡面有一句經典的台詞：「鷹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我感覺這頂級的形容詞，不是在說布雷斯塔，用來讚美馬星更為合適。

  馬家是一座磚瓦房，內有三四間，外側兩間住的是馬星一家，裡面是他叔叔一家。小宅門外四通八達，右側屋後的路直達姜家園，前側的路可到熱河南路，側面橫向的路可以去航運大樓，這在古代即為兵家必爭之地。初中我倆分到了一個班級，故有幸進入了這間神秘的「輝殼堡」，小小的屋內有課桌和一張床，另一側牆面上鑿出一排排書櫃，裡面擺滿了書，還都是我沒看過的，最下面一排有磁帶，劉德華的居多。我從小就喜歡看閒書和漫畫，而他的書都是字多圖少的，這讓我一開始很不適應，我一眼就瞄上了他的《十萬個為什麼》，這套書當時定價很貴，要人民幣25元，老豆一個月工資才100出頭，普通家庭捨不得買。所以經常出現的情況是，我去找他玩時，他正在寫作業或看書，我不忍打擾，就在一旁靜靜看《十萬個為什麼》，後來我索性就借回去閱讀，把喜歡的知識抄寫下來，有機會在別人面前賣弄，這表現一點也不虛心。對於學習，我和他是天壤之別，當時就感覺，這是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父親和老師常都教導我，你要向馬星星學習，和這孩子玩，我們放心，玩可以，學習就算了，只能說盡力吧。這其實是家長與老師的一個美好的願望，他們希望我和他一樣優秀。有一次父親問我，你哪一點比馬星星強，我想了很久，告訴他，打遊戲還可以。這的確是實話，其實除了在玩FC《松鼠大作戰》上有點優勢外，其它的一無是處了。老豆指著遊戲說：「玩物喪志，難不成你長大還去靠遊戲養活自己？！」當初的這句靈魂拷問，多年後老豆才不得不認輸。但是我很喜歡與馬星在一起，可以學到很多東西，至少可以培養脾氣與涵養，懂得讓自己靜下來思考問題。有一次期末考試前夕，我去找他耍一下，他問我政治背好了嗎，我回了一句話：「政治還用背，關鍵在於理解！」其實那次我政治考得很差，59分，老師大發善心，多給了一分，之後周爺來找我訓話：「小子，我告訴你，不要偷懶，政治就要死記硬背！」說完給了我頭上一個毛栗子。

  初一時，馬星是政治課代表和副班長，儘管他不承認初一上任班長，但是我還是在日記中覓得足夠多的信息，後來就轉為正班長了，這令我足以自豪，一度有了吹牛的資本，逢人就說，你們可知道我的好朋友是班長。但是總有清醒的同學，一語擊破幻想：「看你和班長天天在一起，也沒見你有多長進啊！」

  我其實看正經書，就是從《十萬個為什麼》開始，雖然我成績不理想，但是對這些奇奇怪怪的知識倒是很感興趣，這對後來我的人生有了或多或少的影響。近朱者赤，從馬星身上學到了很多品格，專注，安靜，獨立思考，堅韌不拔。而他也在初三完成了人生的逆襲，考入了我們那裡當時最好的高中，被傳為佳話。我不知道那時熊姐姐還和他在不在一個學校，我沒敢問。他考進了理想的高中之後，我去上了美術中專，有時我和老豆說，我下樓去找馬星玩一會兒，老豆就制止我：「你閒得沒事，就多看看書，多做做家務，出去健健身也行，就是別去打擾人家，人家娃娃高中學習任務很緊的！」

  高中這三年，我很少去打擾他，有時候路過，會遠遠望一會兒。我中專時期住在崗子村，其實回下關次數並不多，那時候我已經養成了閱讀的習慣，我在金陵圖書館辦了一張借書卡，那三年時常去那裡研讀，有一次還碰到了周爺，他臉上似乎又出現了許多老人斑，他說周末有一個關於《南京話由來》的講座，讓我去聽，我點點頭，離開的時候他問我：「你和你們班那個班長還有聯繫嗎？他現在怎麼樣了？」

  「放心，他一切都好，他一定會實現自己的理想！」

  「小子，你也是，要加油啊！」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