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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野雞變鳳凰

  天光如鏡,藤蔓纏繞的破爛籬笆,無檐只剩兩根木的院門,雜草叢生的荒地上,是一間坍塌了半邊的木屋,內里四個小乞丐。

  兩個捧著發黃的草書大眼瞪小眼,另外一邊小啞巴正在給昏迷的石硯玉抓虱子。

  屋內有篝火燃起,兩側豎著木架,上面掛著一碗水在燒。

  「水......」

  少年聲音沙啞而虛弱。他面色蒼白,身形瘦削,眉清目秀的五官透著因憤世嫉俗而若隱若無的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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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咿呀!」

  小啞巴因為石硯玉的出聲而激動,立馬端來旁邊溫好的水。他始終保證有水是溫的,涼了就重新去燒。

  一碗溫水下肚,過小半會兒,昏睡了數日的石硯玉總算能清醒的睜開眼。

  「咿呀!咿呀!」

  小啞巴高興的比劃著名什麼,小破帽和小跛腳也湊了上來,一陣噓寒問暖。

  石硯玉頭昏腦脹的,也懶的回話,甚至嫌他們吵,偶然瞥見二人手裡的書,便主動挑起話題:「你們兩個夯貨,又不識字,倒還裝起斯文來了,拿著書幹什麼?」

  這一問,倒令兩個小乞丐更加激動,手舞足蹈的說起白煙城出現『仙金』的事。

  「什麼!傳言是真的,那些被拿來如廁的破書真能讀出『仙金』來,成為仙人?」石硯玉驚坐而起,瞪大了雙眼。

  十年前白煙城剛建立的時候,便有這樣的傳言。說是朝廷奉仙人旨意將仙人功法刊印成書,流通在市井巷弄之中,誰要是能從仙法中讀出仙金來,便能被仙人看重,招收入仙門之中,成為比皇親貴族還要尊貴的存在。

  這件事的親歷者至今還大有人在,白煙城也一度掀起『修仙風』,因為有誰不想成為仙人呢?

  可隨著時間流逝,卻無一人從仙人功法中讀出仙金,反倒因為人人都修仙法,致使田地無人耕種,販夫走卒不行商,從而引發了饑荒,窮死餓死了不少人。石硯玉懷疑自己就是那時被家人遺棄的。

  饑荒過後,『修仙風』退去,城中大多數百姓都將所謂的仙法和仙金當成朝廷懲罰戲弄他們的一種手段。往後仙法之書被當成了廁紙,有關之事也只偶爾出現在百姓閒談時的隻言片語中。

  受環境影響,石硯玉這些小乞丐也將修仙之事當成笑話來看。

  但你現在告訴我這件事是真的!真有人從仙法中修出了仙金,被仙門招收,成為了比皇親貴族還要尊貴的存在。

  傳言是真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石硯玉後槽牙都要咬碎了。

  「千真萬確,坑哥兒。修出仙金的是那院子裡種了一顆大棗樹的賭鬼家的兒子,有坐異獸的仙人來接那小子了,現在就住在龐府里。」小破帽道。

  石硯玉怒錘地面:「我知道是那小子,你不用重複一遍。那小子叫張棗,我見過,就因為是他所以我才不相信。那小子傻不愣登的,書呆子一個,被人用石子丟都放不出一個響屁的傢伙,依舊捧著破書念什麼之乎者也……」他心情複雜至極,有懊惱,羨慕,但更多的是對別人成功的嫉妒。

  漸漸的,少年也說不不出話來。他自比人中龍鳳,哪怕是出身卑微,在無比惡劣的環境中成長,也能頑強的活下來,比那書呆紙張棗不知道聰明了多少倍,結果偏偏是那書呆子學會了仙法,腦子裡長出仙金。

  這讓他感覺到了命運的不公,由此氣壞了。

  少頃,冷靜下來後的石硯玉也明白自己的憤怒可笑至極,他大字都不識幾個,哪能讀出仙金來。張棗那種書呆子能讀出仙金來才是正常。

  「對啊,真是氣死人了。那種書呆子都能讀出仙金來,偏的咱們兄弟不行,咱比他差哪了!」小跛腳義憤填膺的附和道。

  「咿咿呀呀!」小啞巴沒來由的一陣比劃。

  「坑哥兒,他說啥?」

  「他說張棗讀書識字比你強。」

  「屁咧!這是讀書識字的問題嗎!這是兄弟命不好,我要是命好,那書都不用讀,那字自個就進我腦子裡了,然後結婚生子長出仙金來!」

  小跛腳被戳到了痛處,跳腳起來,將那仙法草書拍的砰砰作響,死鴨子嘴硬道:「要我說這就是命的原因,那張棗命里有仙,我沒有。」

  「那你還拿著仙書看個什麼勁?」小破帽冷不丁刺出。


  聞言,小跛腳嘿嘿一笑,大聲道:「因為我要逆天改命!」

  石硯玉實在聽不下去了,出言打斷道:「我肚子餓的不行,腦子長出仙金這麼大的事,張棗家怎麼也得發些喜錢喜食,你們撈著沒?都兄弟,別藏著掖著啊。」

  話落,其他三人肚子也咕咕叫起來。

  石硯玉小臉頓時一垮,道:「不是吧,張棗家這麼摳門,這麼大個事都不發個喜錢?還是說我錯過了,你們把錢都花光了?」

  「小啞巴,你省點力吧。」小跛腳攔住了要比劃的小啞巴,道:「不是,坑哥兒。張棗家不是不發喜錢,而是要搞場大的,兄弟們正等著呢。」

  「怎麼說?」

  小跛腳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羨慕嫉妒恨的表情,道:「張棗那小子這下真的是野雞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他腦子長出仙金之後,那龐員外二話不說便將獨女許配給他,嫁妝是名下一半產業和一間大宅子,簡直上趕著嫁女,就為了和張棗攀交情……」

  下一秒,小破帽插嘴道:「不止如此,坑哥兒。在龐員外之後,咱們的城主橫插一腳,也要將女兒嫁給張棗,而且嫁妝是允諾每年給張棗全城一成的賦稅。那得是多少錢啊,根本不能想像。」

  「彼娘之,這書呆子的命也太好了,人人上趕著送錢送媳婦。仙金!仙金!真他麼的值錢。」石硯玉忍不住怒罵,復又問道:「那結果呢,那書呆子打算娶誰家的女兒?城主家的?」

  「不不不!格局小了,坑哥兒。」小跛腳搖晃著手指,「張棗那小子將兩個都娶了,城主家女兒做妻,龐員外女兒做妾,同天娶二女,坐享齊人之福......婚禮就定在明天,這回兄弟們喜錢絕對拿到手軟。」

  「靠!」

  ............

  晨雞鳴曉,暖日抬升,白煙城自天清時起便沉浸在熱鬧與喧囂的氛圍中,街上人人奔走相告。

  一場史無前例的盛事在今日舉行。

  石硯玉幾個小乞丐一大早就趕往張棗家的新宅院,位於城西的主街中心,卻還是來晚了,那裡早已人滿為患,幾個小傢伙根本擠不進去,只能在街口翹首以往。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喜慶的紅色,整條街道張燈結彩,紅旗飄飄。

  日暖時分,街內人潮忽的往外涌,卻是主家在清空街道,準備出發去接新娘子。

  石硯玉幾人牢牢守住位置,這下幾人反倒成了人群中的前頭兵。

  少頃,只聽的爆竹聲起,繼而嗩吶奏響,似是百鳥朝鳳,又有鑼鼓齊鳴,一片樂聲。

  街道內,一條『紅龍』游曳而出,人影綽綽。

  近前一看,乃是接親隊伍。走在前頭的是舉牌手,左右各一,而後是手持花籃的花童隊,揮灑鮮花鋪路;再後是那樂隊,奏響喜慶的樂聲,接著是一名騎在白馬上的少年。

  這少年一身喜慶的新郎服,頭戴金翎璞帽,皂頭黑雲靴,而神色漠然,面無表情,年紀在十四歲左右。

  「這是張棗?」石硯玉完全不能將往日那個落魄木訥的書呆子和今日這騎在白馬上光鮮亮麗的新郎官當成一人。

  而後他念頭一轉,腹誹道:「這小子大婚之日臉上也沒點喜色,一副死人樣。想表現出超然在上的仙人感?呸,真能裝!」

  「坑哥兒,發什麼愣啊!準備搶喜錢了!」小跛腳突然說道。

  聞言,石硯玉回過神來。只見白馬少年和兩輛嬌子已經過去,後面是那發喜錢,喜糖的張家下人。

  嘩啦啦!

  喜錢伴著喜糖,如雨點般撒往兩邊人群。

  「搶啊!」

  幾個小乞丐伏下身子,如野狗般與周圍的路人搶食,不多時又跟上接親隊伍,對那些撒喜錢的張家下人說著吉祥話,希望對方能往他們這多撒些錢。

  暮的,石硯玉感覺自己被人撞了一下,他扭頭看去,見到的是一個眼神陰鷙的邋遢青年。

  「刀面!」他心中頓時一驚。

  邋遢青年回以一個陰冷的笑容,與他擦身而過。

  石硯玉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心道:「這畜生又盯上我們了,今晚說什麼也不能回乞兒園。」

  接親隊伍先至城主府,再至龐府,先後迎二女入嬌。二女穿金戴銀,覆紅巾看不得面容,但從那婀娜多姿,苗條妖嬈的身形來看,姿容定是不俗,人人都贊張棗好福氣。期間各辦宴席,石硯玉等人當然只能在外吃些分發的包子,但也足夠讓他們飽肚。


  回程之時,天色近晚。石硯玉擔心被刀面堵住,搶奪他們的喜錢,在中途時帶著小啞巴三人悄無聲息的跑掉。

  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

  夜半時分,張家宅院喧鬧聲漸弱,最後一抹喧囂是酒氣熏天的新郎官被送入新房之內,而後下人退去,又將院門關上,內里徹底無聲。

  無人敢做那偷聽牆角的不敬行為。

  然而,一盞茶的功夫過後,張棗卻是自那新房中走出。他面無表情,沒有半點醉意

  話落,庭院牆角忽的傳出一陣怪笑,而後便有一道人影自土浮升而現。那人走至月光下,原是個五短身材的黑衣修士。

  田仲伯緩步行來,他乃百房門修士,為接修成百房門功法的張棗而來。

  他走上前,身高比張棗還要矮一分,而後伸出手,十分滿意的拍著後者的肩膀道:「不錯!不錯!師叔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是個能成大事的人。」

  「田師叔言重了,您不遠萬里來接我回仙門,這是我應該孝敬您的。」張棗面無表情道。

  「哦,這麼說你竟對師叔一點怨氣也沒有?」田仲伯煞有其事的問道。

  張棗漠然搖頭:「弟子認為這是師叔對我求道之心是否堅定和對仙門忠誠度的考驗。」

  「哈哈哈!」田仲伯大笑著點頭,可眼底卻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戲謔,「你這話師叔愛聽,這確實也算的上一種考驗。」

  他頓了頓,又道:「放心,師叔一定將你完好的送到仙門。等你修煉有成,你想要的也會唾手可得。」

  話必,他越過張棗。

  少頃,門外的張棗再難控制好表情,整張臉徹底扭曲,那袖中的指骨已握的發白,指甲幾乎要陷入肉里。

  「這個世界,本就是人吃人,我沒錯!」

  不知過了多久,張棗的臉再度變得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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