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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母訴子

  開封府衙,大堂。

  知府燕瑛穩坐公案之後,陰沉著臉不怒自威。

  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分列兩旁,個個精神抖擻,頗具威儀。

  少頃,一位婦人隨著衙役上了堂。

  這婦人雖已有了些年紀,但是容顏姣好,身材也沒有走樣,頗有幾分姿色。

  再加上走起路來風吹楊柳腰,裊裊婷婷風姿綽約,倒也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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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婦人上堂盈盈一拜道個萬福,參見知府。

  原來上堂見官是不用跪的....秦肅覺得沒用的知識又增加了。

  ..........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燕知府問道。

  通常來說,官老爺升堂判案都不會這麼問。

  衙門不是菜市場,辦事有規矩。

  按照正常流程,百姓不能像電視裡演的那樣,到衙門口咣咣一頓敲鼓就上堂鳴冤。

  一來,只有大案要案才能敲那玩意兒,雞毛蒜皮的小官司沒那資格,亂敲是要挨揍的。

  二來,官老爺不是每天都坐堂,衙門都有固定的放告日。

  比如說,衙門三六九放告,就代表官老爺只有每月逢三、六、九的日子才升堂。

  按照規定,想打官司你得提前呈遞訴狀,官老爺看過狀紙決定受理了,你才能等到放告日再上堂來打這官司。

  所以升堂的時候主審官已經對案情有了大致了解,根本不需要再詢問打官司的原因。

  但是府衙這位燕公勤政愛民,堂鼓管控的沒那麼嚴格,也不設置專門的放告日。

  只要百姓有冤屈,不論事大事小,隨時可以擊鼓。而且窮人沒錢僱人寫狀子,也可以上堂口述訴訟。

  因此,像今天這種突發狀況,升堂之後他得先問明緣由。

  ..........

  美婦人撲簌簌的流下兩行熱淚,萬分委屈的回稟道:「民女于氏,狀告兒子鄭泰興忤逆不孝。」

  在大宋,忤逆不孝可不是小事,一旦查實,按《宋刑統》規定,至少也要判個流放。

  飽讀聖賢書的燕知府最重孝道,一聽是母親狀告兒子忤逆,又見于氏潸然淚下,未聽陳述已有幾分怒氣,當即便皺起了眉頭。

  「于氏,你且說說,你兒子如何忤逆不孝,本官為你做主。」

  美婦人抹了抹眼淚,抽抽搭搭的答道:「家夫早逝,民女守節多年。初時兒子年幼,民女心疼他年幼喪父,什麼事情都依著他順著他,鮮有不從。


  「誰承想,那不孝子性情驕縱頑劣,非但不體諒民女養育他的含辛茹苦,反倒覺得凡事都依著他乃是理所當然,向來不聽民女的管束。

  「最近這兩年,那逆子日甚一日,已經不僅僅是不服管束了。事情稍不合意,他動輒就對民女惡語咒罵,甚至拳腳相向……

  「民女萬般無奈,只能告到衙門,將他交由官法懲治。」

  說完,于氏一捂臉,又悲悲切切的哭了起來。

  ..........

  孝是天之經、地之義、德之本,兒子動手打母親是最大的不孝,這樣背道棄德的兒子簡直不配稱為人。

  燕知府聽完于氏的陳訴不禁怒火上沖,拍案厲聲喝道:「來人!帶鄭泰興!」

  當班的衙役得令,趕緊下去把候在大堂外面的鄭泰興帶了上來。

  燕知府攏二目往堂下一瞧,心裡不禁打了個愣兒。

  鄭泰興約有十四五歲年紀,生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儒巾儒衫作讀書人打扮,叉手立在堂前顯得十分斯文柔弱,完全感覺不到經年累月的嬌生慣養所形成的乖戾之氣。

  而且,這孩子稚氣未脫的臉上絲毫看不到他這年紀應有的生機和活力,反倒目光空洞渙散、表情木訥呆板,顯得失魂落魄,形同夢遊一般。

  有道是「相由心生」,燕知府一看鄭泰興這副樣子,心裡不禁就犯起了嘀咕....這孩子不大對頭啊……

  衙門升堂辦案,大堂上必定有衙役站班,這些衙役可不是白站的。

  他們橫眉立目手持水火無情棍站在大堂左右兩側,為的是營造一種威嚴肅穆的氣氛,也就是所謂的「堂威」。

  百姓本就怕官,上堂之前已然提心弔膽了,上堂之後再被這堂威一震懾,那就更加心驚膽戰了。

  然而鄭泰興雖然心神恍惚有些魂不守舍,但卻沒有戰戰兢兢瑟瑟發抖,看樣子他這渾渾噩噩的狀態不像是被嚇的,似乎倒像是單純的心神遊離。

  這孩子看著挺馴良,不像是忤逆不孝之輩。

  而且,都被母親以忤逆不孝之罪告上大堂了,他怎麼還能恍惚走神呢?

  ..........

  雖說心裡有些詫異,可燕知府面兒上卻沒有帶出來。

  他定了定神,板著臉拍案喝問道:「鄭泰興!你母親狀告你忤逆不孝,你可知罪!」

  鄭泰興面無表情的抬頭看了一眼,並不作答,接著扭頭看向了一旁的于氏。

  于氏見狀鼻孔噴出一聲「哼」來,漠然把頭轉向一側,不與他對視。


  燕知府一看這情形,心裡的疑問不禁又添了幾分。

  要說先前不知道害怕,是因為走了神沒被堂威震懾住,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可現在被當頭棒喝,他還是無動於衷,這就有些不合情理了。

  十四五歲這年紀雖然也不小了,可終究還沒成年,閱歷、城府和膽識畢竟很有限。

  上得堂來,被指名道姓這麼一呵斥,就算是官宦人家那些見慣了達官貴人和大場面的公子哥兒,也得嚇得六神無主、體似篩糠,更何況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

  可鄭泰興他偏偏就不怕,他怎麼就這麼麻木不仁呢?

  ..........

  正思忖間,堂下的鄭泰興忽然開口了。

  他朝著于氏的後腦勺問道:「母親,您真要這麼狠心嗎?」

  于氏依舊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沒有回頭,也沒有接茬。

  燕知府見鄭泰興開了腔,便又問道:「鄭泰興,本官問話你可曾聽到?你母親狀告你忤逆不孝,你可知罪!」

  鄭泰興木然的回過頭,面如死灰的呆立了片刻,而後忽然長嘆一聲,輕輕點了點頭,緊接著眼淚就撲簌簌掉了下來。

  燕知府頓時就愣住了....

  誒?這就招認了麼?

  不過,招認雖是招認了,可他這反應似乎透著無限的委屈。

  再聯想到鄭泰興那形同走屍般的古怪狀態,燕知府越發覺得事情有蹊蹺,於是迅速壓了壓怒火,沉聲問道:「鄭泰興,你可有辯解?」

  鄭泰興淚如雨下,卻依舊不作聲,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你這是供認不諱,不作辯解嗎?」

  鄭泰興點了點頭,還是不說話。

  燕知府見狀不由得心中一凜....不對!這案子必定另有隱情!

  此子身著儒巾儒衫,一副讀書人的打扮,想來也是個知書明理的人,並不是那渾噩糊塗之輩。

  既然不糊塗,他就肯定知道犯下忤逆不孝這樣的重罪,面臨的處罰極為嚴重。

  那麼,他為什麼一問就認了,而且毫不辯解?

  難不成,他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

  心念及此,燕知府思忖了片刻。

  接著,以較為緩和的語氣問道:「鄭泰興,既然你供認不諱,那麼本官再問你,你頂撞母親可是因為她偏向於其他兄弟?」

  燕知府為官多年,深諳鞫問之道,這話問得技術含量非常高。


  用「頂撞」一詞代換掉前面反覆提及的「忤逆」,實則是偷換概念之舉,意在淡化事件的性質,讓鄭泰興放鬆下來。

  而主動提出「母親偏向」則屬於誘導性提問,實際上是拿話領著鄭泰興,試圖引導他給自己找辯解的理由。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但凡沒有十年的腦血栓就該明白燕知府用心良苦,此時理應趕緊順水推舟,有什麼苦衷都竹筒倒豆子一一講明白。

  誰料,鄭泰興卻置若罔聞,依舊不作回答,只是杵在那裡吧嗒吧嗒掉眼淚。

  于氏見狀連忙替他答道:「民女只有他這一個兒子,並沒有什麼偏愛之舉。」

  燕知府再一次愣在了當場....

  鄭泰興居然是獨子!

  也就是說,並不存在做母親的厚此薄彼、一碗水端不平,引得兒子心生不滿的情況。

  如此一來,那這事就怪了。

  雖說孤兒寡母之家難免會有母親積年累月過度溺愛,最終導致兒子不聽管束的情況,可是不聽管束跟咒罵毆打長輩之間還差著一大截子呢,根本不是一回事。

  而且,孩子在過度溺愛的環境中長大,往往會形成以自我為中心的性格,認為父母本就應該事事都順著自己的意。

  所以這種人根本不覺得自己違逆父母有什麼錯,即便是見了官也會「據理力爭」,極力為自己辯解。

  絕對不會像鄭泰興這樣,一問就招、再問就死活不開口,即便是給了台階也不下,仿佛完全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欲望一樣。

  嘶……

  難辦啊!

  ..........

  燕知府定了定神,又思忖了片刻,最終決定不繞彎子了。

  他開門見山的說道:「鄭泰興,本官已經看出了此事定有蹊蹺,你儘管放下顧慮實話實說,本官定會與你做主。」

  「做主」這種話通常是說給原告的,現在卻調了個個兒。

  此言一出,態度已經非常明了了。

  但凡于氏之言有半點虛假,抑或是此事另有內情,鄭泰興都該放心大膽的鳴冤了。

  然而,鄭泰興絲毫不為所動,依舊自顧自的默默流淚。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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