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撼動人心的力量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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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打動城裡人,吸引正準備大幹一番的領導們,沒有一個震撼人心的故事,是不行的。
林飛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1991年解海龍老師拍攝的《我要讀書》系列。那張最出名的《大眼睛》,那個女孩蘇明娟。
這個時代,小姑娘應該還沒有出生。
不過,他面前就有十幾個蘇明娟。
一樣的純潔、一樣的天真、一樣的無助。
講一個大山里渴望讀書的故事,讓渴望知識就像渴望光明一樣,把這種感覺,傳遞出去,讓世界看到那些正在被忽略的人。
這種教育大業,為什麼要等到十年後再去開始呢?
也許,希望工程,可以從他手裡實現。
十幾個孩子,大的已經九歲、十歲了,被村長拉過來湊數。小的六七歲,額頭的胎毛還軟軟的,恨不得嘴丫子還留著奶香味兒。
小胖子很發愁,他還沒學過怎麼拍眼睛。
在所有的攝影教材里,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不要直接拍攝人物的眼睛,那樣會把人拍的像動物。
他打開相機,卻不知道怎麼下手。
林飛從兜里變戲法一樣掏出一顆顆水果糖,跟這個聊兩句,跟那個打打招呼,並沒有著急拍照。
「你們為什麼想讀書啊?」
「我想認字,那樣就能寫自己的名字了。」
「可以記筆記,把自己會忘的事情都寫下來,以後就不怕想不起來了。」
「給媽媽寫紙條,她聽不見,爸爸說我可以用寫字說話。」
「可以去城裡,找媽媽,媽媽回城裡了。」
..................
答案五花八門,卻沒有什麼要考大學,或者做官當幹部,他們真的只是想學學寫字。
小胖不知道怎麼寫這個故事,他看崔主任曾經下筆如有神,一天可以寫上萬字的文章,現在想來一定不是很容易。
「好啊,那你們一定要認真的跟老師學習,早日實現自己的願望。現在我們來拍照好不好,讓我來看看你們認真學習的樣子。」
孩子們有點拘束,一個外面來的陌生人,手裡還拿著一個看著很貴的機器。
拍照,他們根本不懂是什麼意思。
林飛在黑板上用土粉筆寫下一行字,「我們是祖國的希望,是未來的花朵!」
孩子們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一二年級剛學完拼音和乘法表,他們還沒來得及認識這個後世語文課的開篇。
林飛拿著相機,慢慢的調整各項參數。
沒有數碼機的智能系統,又沒有帶測光表和三腳架,連閃光燈都沒拿。
只能靠手感,憑藉他拍過幾萬張數碼片的經驗。
膠捲是ISO400的,白平衡是調過的,屋裡這麼暗,快門至少要降到1/200,畫面曝光平衡就不要想了。
先在黑板前拍了一張整體的,然後走近課桌,再拍單獨的。
想站著的可以站著,想趴著的也可以趴著。
孩子們很好奇,為什麼那個機器會咔嚓一聲,然後撥動一個按鈕,會又吱一下,似乎像鐘錶發條的動靜。
眼睛裡有一絲慌張,還有更多的好奇。
在倒數第二排,他發現了自己的蘇明娟。那是個很小的孩子,可能還不到六歲,坐在凳子上,勉強夠得著桌面。
一張圓臉,被亂糟糟的頭髮遮蓋著,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鼻子上有一些雀斑,臉蛋上皮膚很薄,血絲一根根清晰可見。
剛才,就是她說要去城裡找媽媽的,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是媽媽是個知青。
一束光從窗口斜射到桌面,反打的光照亮了她的臉,在她略微膽怯的看向鏡頭的時候,林飛按下了快門。
她看向了鏡頭,是那種盯著快門,直接看向底片式的注視。
摸了摸口袋,林飛掏出最後一顆糖,順便揉了揉她的頭髮。
連帶著村長,一共拍了二十二張底片,膠捲轉到了最後,林飛也用完了所有的勇氣。
面對一幫純真的孩子,他每拍一張,自己的心就會揪一下。以前任何追求功名利祿的念頭,突然都變得如此污穢。
小胖子順便給孩子們上了一堂音樂課,教了一首《小燕子》。
在回程的路上,他問師傅,為什麼沒有採訪呢,那到底應該怎麼寫故事。
林飛的回答是:好的圖片,本身就是故事。把它交給觀眾,人們會自己完成書寫。
到鎮上的時候,抽獎一樣進入尾聲,舞台上是連串的表演,獎品都被兌換的差不多了。
徐建章癲狂似的抱著林飛,「八千塊,八千塊啊,一上午,八千塊啊。」
這次的貨品總值有個五千多,人力成本和其他投入算一千,也就是說用一個上午,這群人賺了兩千塊,怪不得會瘋。
不過還不是慶功的時候,朴指導帶隊收尾,組織人員有序撤場,以及安排電扇廠保衛處守護錢箱。
林飛和小胖匆忙的吃了一碗麵,騎著摩托先行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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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半,報社,新聞部,主任室。
匆忙擱家裡趕過來的崔主任,一邊吹著風扇,一邊用濕毛巾擦著臉跟脖子。
沙發上,是一臉興奮按耐不住的林飛和小胖。
「快拿過來吧,我這本來能休息半天的,楞讓你倆給攪和了。」
小胖鄭重其事的雙手遞上一個文件袋,上面已經印上了「四海影像」的章,看著倒滿正規的。
「神神秘秘的,要是敢閒扯淡,我就告你們家長。」這句話,顯然是對趙長林的警告。
打開袋子,倒在桌上,裡面是十幾張黑白照片。
有幾張合照,剩下大多是小孩子的半身照,看著一個個面黃肌瘦的,似乎不像是什麼城裡孩子。
「就這,這是什麼大事兒,能值得一個半版的報導?」
林飛起身,挑出來那張十二寸的《大眼睛》,把她放到正中。
「崔老師,你想一輩子當個跟人在辦公室爭權奪利的職員,還是想做一個被歷史銘記的英雄?」
一瞬間,多少個選題從崔主任頭腦中閃過,是寄生蟲病,還是孩子失足落水,或者這些是知青孤兒?
「您看到了【渴望】麼,對生命的渴望,對世界的渴望,對知識的渴望。在洗片子的時間裡,我查閱了一下黑省的資料,咱們黑省3000萬人,有1900萬農村人口。他們同樣是人,同樣有對知識的渴望,但是有一部分人,他們的就學條件是這樣的。一塊黑板,一本教材,一個老師,農忙的時候還要停課,因為代課老師也要上工。」
「一千九百萬人吶,這能夠忽視麼?知青走了,多少學校現在是小學生在教小學生,高中生在教初中生。這一千九百萬,他們一樣交了公糧,一樣修了水庫和公路,一樣為祖國的建設奉獻了青春。現在困難過去了,我們不能轉臉就把他們扔了,繼續吃著他們種出來的糧食,用生產的工業品賺取他們的錢財,然後還讓他們的後人做睜眼瞎。」
「您相信麼,如果再這樣持續下去幾十年,到時候城裡和鄉下就會變成兩個世界。一個是勞苦大眾停滯不前的鄉村,一個是繁華錦繡一片的城市。這是我們的理想麼,是您這一代人想要創造的世界麼?」
「書本、鉛筆、課外書、教師培訓,至少我們應該做點什麼,讓曾經跟我們一起奮鬥過的階級兄弟,能看得懂這個時代。」
老崔緩緩地抬起右手,擋在自己的前面,示意林飛不要說下去了。
「我希望崔老師能夠發起一個關注農村教育的項目,我準備叫她--希望工程。也許我們改變不了結果,至少我們能種下希望。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子的,用得著的時候就管人叫兄弟,用不著的時候就把人丟在角落裡。也許,這世界不存在什麼徹底的公平,但是這不正是您這一代人奮鬥的原因麼,用自己的雙手,創造一個更加公平的世界。」
老崔順勢用右手摘掉眼鏡,從兜里掏出來手帕,揩了揩眼角。
「好,我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