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調濟調濟
調濟,一個很有意思的詞。
在票據時代,簡直是一種魔法,讓多少不合規的交易,最終堂而皇之的進行。
隨著改開,這種行為終於被市場交換所取代。
林飛不幸的踩中了計劃時代的尾巴,抵帳了一堆風扇回來,就得自己想辦法找單位調濟。
松花江的風扇好不好,那得購買者說了算。
一張風扇票或者四張工業票,再加上68塊錢,簡直壞的不要不要的,任何人都會嗤之以鼻。
如果要是不要票,只賣五十塊錢,那這就絕對是一台全國最好的風扇。
一切都要怪在這個計劃上,統購統銷的政策並不僅僅針對於糧食,還管著工業。
生產多少台,分到多少配額,定什麼價錢,一切全由計劃委員會說了算。
這個神奇的委員會,從上到下一共五級,用報表和數字,統治著全國數十萬個生產企業。
到了影棚,招呼大家一起卸貨,然後拆了四台趕緊用上。
欒健開始還以為林飛瘋了,錢沒到手,卻當起了敗家子兒。聽到這是客戶抵帳的貨款,頓時苦瓜臉又平整了下來。
「成,只要不是花錢來的,折騰不出去大不了就送人。」
他倒是大方,可是林飛不能這麼想,屋裡好幾個人賺工資呢,幹了活沒收益,太打擊員工積極性了。
對接師院「調濟」的任務交給王老師跟程老師,每兌出去一颱風扇,另外給兩元提成。
趁著閒工夫,欒健和老崔把「攝影大賽」的事兒說了,又跟林飛商量「GG業務」的設想。
這倆屬於是舊時代的衝浪兒,腦子裡雖然有點新想法,但是跟林飛這,就有點小孩耍大刀了。
聽完了倆人的意思,「兩位,要是這麼偷偷摸摸的干,那再來一個閆主任,咱不是還得讓人一窩端麼?」
老崔臉色一紅,沒好意思接茬。
林飛是他叫過來的,結果現在工資沒有一份、招待所也住不了,連活兒都沒了。
欒健砸吧了一下,心裡拿不準該不該出頭。
他的人脈在京城,大院裡和父輩的關係很多,不知道在哈城這個邊遠之地好不好使。
「你們也別膽子太小,咱就整兒巴經干,出了事兒大不了都推在我身上!」
林飛這個話說的大氣,讓兩位老大哥更不好意思出聲言語了。
「崔主任地面兒熟,負責找客戶。但凡是有拍攝需求的單位,您聯繫好了,我跟欒經理去談合作。」
「我去談業務?」欒經理公子哥一個,可不想低三下四的去求人。
「談業務有提成,一單提20%,多勞多得。」
林飛這麼一說,欒經理小臉黑紅黑紅的,挺壯實個漢子,變得嬌羞起來。
「所有人都一樣,拿回來拍攝合同,結帳時多開20%業務提成。」
錢是個好東西,越大的錢,越是好東西。
不說GG業務都像秋林這樣吧,哪怕一單只有個二三百塊,那提成也抵得上一個中級工的工資了。
照林飛這個拍攝實力,一個月不得拍個幾十單啊。
另一方面,老崔再次提到了「攝影大賽」的問題。攝影藝術交流會,接下來怎麼搞,有沒有翻身的機會。
這點破事兒,根本不在林飛的考慮範圍之內。
既不能來錢,也給不了身份,甚至現在連揚名的機會也沒了。
「小事兒一樁,過兩天我攢個方案,到時候咱們再研究。我得趕快幹活,晚上還約了老戰友吃飯呢。」
說完,撂下倆人,回去掌鏡拍照了。
「你說,這小子不會想單飛吧?」
老崔拍了拍欒健的肩膀,語氣恬淡平和,「放心吧,一個外地人,翻不了天。」
-----------------
王老師確實缺錢,干起活來就拼命。
調濟風扇的事兒程艷茹還沒動靜呢,他已經快把師院家屬樓的鄰居們跑遍了。
「不要票,五十一台,三檔可擺頭。」
全國一百多個風扇廠,真要去百貨大樓,誰也瞧不上松花江廠這個又丑又笨的鐵傢伙。
但要是說不要票,那可就另說了。
師院複課之後,美院一直屬於是爺爺不疼、姥姥不愛的主。學校的資源,都傾斜給了師範專業。他們這幫搞藝術的,能湊合著開工資,已經是天大的優待了。
現在是理工第一的時代。
想要「調濟」的人圍在樓下的一個角落,中間是得意洋洋的老王。
「你可說准了,立式和台扇都是五十,可不能反悔。」
「啥時候提貨,錢什麼時候交?」
「王老師,我雖然是化學系的,但這麼多年的交情了,你不能....」
七嘴八舌的,把五十多歲的老王鬧了個頭昏腦漲。「都聽我說一句,一共還剩下十六台沒拆包的,先到先得。」
這麼大的便宜,沒占著的人肯定不樂意,老王也有辦法。
「這是頭一批,不過後面啥優惠力度不一定。想現在買的,拿工作證登記,必須是咱們院的教職工。」
想抓他投機倒把,沒門。
把所有得了好處的人都捆上,要是有人舉報,到時候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害群之馬。
一統計,付訂金的二十個,想要預定的還有八個。
「多了,多了!一共現貨十六台,你們這給我塞錢,我也變不出來風扇啊。」
眾人哪裡管那個,反正就是給老王戴高帽,遞好話。讓他「能者多勞」,給同事們多爭取點「福利」。
一下午掙五十六塊錢,老頭做夢都能笑醒,但是上哪去弄另外十二颱風扇呢?
-----------------
道外,紅旗街,利民骨頭館。
這也是一個家屬院裡開設的黑館子,外面大門上赫然寫著東煤設計院。
落座的不只有徐建章,還有另外四個青年,歲數都不大,穿著各自工廠的工裝。
林飛端起一杯酒,「眾位哥哥們,我先干為敬!」
大家也都端杯,嘴裡應和著,一團喜氣。
徐建章放下酒杯,伸筷子夾了塊拌黃瓜。「小飛啊,到了哈城,這就是你在274的第二個家。」
「不管是復員轉業的,還是調到城裡坐班兒的,咱們都還是六師的老戰友。」
「今天通知的倉促,就這幾位離得近,過陣子咱們聚個齊的。」
不知道這幫人是不是被同化了,明明來自大河南北,現在卻都像黑省人喝酒一樣豪氣。
不大功夫,烤骨頭還沒上來,一瓶九兩的「五大連池」就被喝光了。
「慢著點,慢著點,我待會回去還得爬三樓呢,喝多了睡大街可不行。」
身穿醬油廠藍制服的大海哥一拍胸脯,「沒事兒,喝多了哥領你去個好地方,保准不用睡大街。」
徐建章畢竟是領導,順著話里的一點蛛絲馬跡,刨根問底兒。「小飛,你現在住哪兒呢?」
林飛抓了一把毛豆,熟練的把豆子擠進嘴裡,壓下了58°酒精的上涌。
「臨時租在一個下崗職工家,擱棉紡廠家屬樓那邊。一天一塊錢,人家管洗衣服。」
話沒說完,五個人一起拍桌子,差點沒把他嚇得趴桌子底下。
「還他媽有王法了嘛?這什麼閻王開的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