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一群奴隸
第355章 一群奴隸
莫展回到家中換了一身衣裳。
姜氏拿起他換下來的衣裳,嗅到了一股子血腥味,衣裳上還有些污漬。她問道:「他們說伯爺殺了許多人?」
「嗯!」莫展說道。
「我還聽人說,伯爺得罪了許多人……」
「嗯!」
「那……那以後會不會麻煩很多?」姜氏擔憂不已。
莫展回身,「娘,是被人得罪的好,還是得罪人好?」
姜氏一怔,「那……那自然是被人得罪的好,不,是最好不得罪人。」
「伯爺要做大事,世間哪有不得罪人就能做成的大事?」莫展蹙眉,「娘,過幾日我便會跟著伯爺南下。」
「要出遠門?去作甚?」
「殺人!」
……
「與其等著對方動手,不如咱們先下手為強。誰都沒想到陛下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那些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蔣慶之笑道。
蔣慶之和夏言在書房裡喝茶。
「看來你對陛下頗為推崇?」夏言笑道。
「夏公看看史書,歷代帝王要麼冒進,要麼瞻前顧後,過于謹慎,讓人無所適從。而陛下不同,他看似在西苑畫地為牢,可從未放棄過。
這些年陛下一直在冷眼旁觀著,他對大明當下的癥結了解頗深,一旦決定要做些什麼,便會毫不猶豫,走出那一步便義無反顧。這樣的帝王……您把他和前宋那些帝王比比,就知曉何等難得。」
徹底清洗京衛也是道爺給那些人的一個禮物。
「他們毒殺了太子,陛下拿住了京衛。那些人若是敢逼迫過甚,或是敢鋌而走險,京衛便是高懸於他們頭頂之上的利劍!」夏言說道:「陛下此刻定然會覺著痛快非常。」
「沒錯,甚至還喝了早酒。」蔣慶之一臉痛苦,他真的不喜歡大白天喝酒,難受。
「小子,這可是信重。」夏言笑道:「嚴嵩等人定然為此羨慕嫉妒。對了,我先前特地去打探了一番,東南那邊倭寇最近頗為犀利,連破台州府多處。地方衛所對此毫無辦法。」
「還有什麼?」蔣慶之打個哈欠。
「領頭的據說是個女人。」
蔣慶之一怔,旋即想到了那個什麼青木一山。
那廝就是個吃軟飯的,但女方來頭不小,據說家中有數千武士。這個牛皮自然騙不了蔣慶之,數千武人,大概也就是數千農人青壯吧!
「清洗京衛後,軍中將士會如何看你?到了東南,地方官員可會刁難使絆子,地方衛所可會陽奉陰違……慶之,小心!」
蔣慶之一覺睡到了下午,起來後,發現李恬正在為自己收拾行囊。
「還有幾天,不著急。」蔣慶之打著哈欠起來。
「早些收拾,免得遺漏了什麼。」李恬和黃煙兒忙碌著,蔣慶之看自己插不上手,便走出臥室。
秋風下的庭院多了些落葉,兩個侍女正在灑掃。
蔣慶之喊道:「多多。」
「喵!」
頭頂傳來貓叫,隨即肩頭一重。
蔣慶之摸摸多多的脊背,去前面覓食。
徐渭和胡宗憲正在喝酒,見他來了起身行禮。
「喝你們的。」蔣慶之看到酒水就想吐。
「錦衣衛和東廠大肆出動,抓捕了不少人。另外,抄家得來的財物就這麼大喇喇的用大車拉著招搖過市,咱們這位陛下,看來是要殺人誅心。」徐渭嘆道。
「另外,顏旭先前來請罪,說是虎賁左衛有兩個將領涉案。」胡宗憲見蔣慶之發怔,便解釋道:「京衛被抓捕的將領中有人供出了他們。」
「再嚴厲的手段也無法遏制人心的貪婪。」蔣慶之坐下,拿起一個餡餅,「只有兩個已經算是不錯了。」
飯沒吃完,宮中來人。
「陛下讓伯爺去京衛巡查一番。」
內侍說著看了蔣慶之一眼,眼神中帶著畏懼。
「馬上就去。」蔣慶之把剩下的餡餅塞進嘴裡,喝了一碗羊湯。
京師諸衛此刻看著就像是一群乞丐。
蔣慶之一路巡查過去,陪同的是錦衣衛的人。
「今晨之後,諸衛都很是安分。」
京衛剩下的大多是普通軍士,清洗和他們關係不大。
不,有關係。
蔣慶之看到那些老弱士卒,心中不禁嘆息。
這些人將會被退回兵部,兵部能如何安置他們……去種地,或是去干別的。
軍戶這個制度蔣慶之覺得值得商榷。
按照大明的規矩,一朝從軍,到死都是軍中人,而且子子孫孫都是。
從軍變成了一個世襲的職業,當武人地位下降時,軍戶就成了賤籍。
而後比前宋更為災難化的事兒就發生了……軍隊淪為了奴隸。
前宋雖說武人地位低下,可好歹也沒到淪為奴隸的地步。
哪怕是到了宋末,宋軍的戰鬥力多多少少都還保持著。
而在明末,明軍無論是面對誰,農民軍,或是蠻清大軍,幾乎都是一觸即潰。
「這不是軍隊!」蔣慶之搖頭。
「那是什麼?」錦衣衛的人問道。
「奴隸!」
蔣慶之策馬掉頭,「去西苑!」
錦衣衛的人喊道:「伯爺,還有大半京衛沒看吶!」
「不必看了。」
失去了野心家,一群奴隸就如同是被圈養的羊群,只敢在營中發呆。
「奴隸?」道爺看樣子也是剛睡醒,反應慢了半拍。
「是。」蔣慶之說道:「諸將一去,那些軍士看著呆呆的,臣在他們的眼中看不到半分生氣,看到的只是死寂沉沉。陛下,這樣的京衛拿來何用?」
嘉靖帝緩緩說道:「你慢些,仔細說說。」
「軍戶是個大問題!」蔣慶之說道:「軍戶制對立國之初的大明好處頗多,可隨著武人地位被打壓,曾是個香餑餑的軍籍就成了賤籍。陛下,大明能指望一群……自以為是奴隸的將士去保家衛國嗎?」
「不能!」蔣慶之憤怒的道:「人一旦認為自己再無出頭之日,便會選擇麻木,乃至於墮落。」
見他怒不可遏,道爺反而微笑道:「給長威伯來杯涼茶。」
「臣一直覺著虎賁左衛缺了些什麼,今日臣看著那些麻木的將士,這才恍然大悟。他們缺的是精氣神,缺的是為何而戰的魂魄!」
蔣慶之接過涼茶一飲而盡,「一支不知為何而戰的軍隊興許會強大,但那必然是曇花一現。」
沒有動力的戰鬥力註定不能持久。
蔣慶之突然想到了後世的大毛,一戰時大毛靠的是什麼?就是那支近乎於奴隸組成的軍隊。
用人海去淹沒對手。
但大明軍隊沒有這等悍不畏死,或是說麻木去送死的稟賦,所以明末時就徹底被打成了狗。
「那麼,你可知曉一旦廢除了軍戶制會帶來什麼?」道爺問道。
蔣慶之說道:「募兵制。」
嘉靖帝淡淡的道:「募兵制的弊端可想過?」
「容易成為野心家的工具。」
「前唐安祿山為何能謀反?便是府兵制敗壞後帶來的惡果。」嘉靖帝說道:「朕聽你這麼一說,便知曉了軍戶制當下的弊端。慶之。」
「陛下。」蔣慶之發現道爺有些給自己做思想工作的味兒,不禁莞爾。
「許多事要慢慢來,一步步來。」嘉靖帝說道:「你還年輕,朕從修道以來身子一直不錯。咱們不著急……」
說著,道爺吩咐道:「黃錦,把朕前陣子煉的丹藥拿幾枚來。」
蔣慶之面如土色,「陛下,臣還有事,臣告退……」
嗖!
蔣慶之一溜煙就跑了。
那麼好的丹藥啊!嘉靖帝:「……」
出了西苑,蔣慶之突然笑了起來,「是啊!我是有些急躁了。」
他仔細梳理了自己的心緒,發現自從公布自己『墨家巨子』的身份後,焦慮和壓力就一直如影隨形。
艹!
蔣慶之拍了一下腦門,「怕個鳥!」
回到家,竟然看到了一個久違的傢伙。
「唐先生!」
唐順之正在胡宗憲的陪同下喝茶聊天,依舊是一襲補過的布衣,腳下是芒鞋一雙,但那雙明亮的眸子卻越發幽深了。
「伯爺!」
「叫我慶之吧!」
胡宗憲悄然出去,徐渭正好打酒回來,問道:「誰來了?」
「心學的唐順之。」
這時裡面傳來了蔣慶之和唐順之的笑聲,徐渭納悶,「怎地從未聽到伯爺這般暢快笑過。」
「荊川先生這陣子在忙什麼?」蔣慶之含笑問道。
「最近在京師周邊轉了一圈,收了些古籍,認識了些人。」唐順之喝了一口茶水,哪怕是宮中的好貨色,他依舊沒有半分享受之意。
「可有收穫?」
不知怎地,蔣慶之見到唐順之就覺得親切。
他不知道的是,唐順之也是如此。
「我曾聽沈煉說,慶之你認為京畿一帶官兵孱弱,若是敵軍越過九邊,京師便無險可守。於是我便去看了看。果然如此。」
二人越聊越投機,以至於到了吃飯時依舊說個不停。
直至傍晚,唐順之這才起身告辭。
「後日我將南下,荊川先生文武全才,據聞刀法槍法也不錯,可願一路去東南看看?」蔣慶之目光炯炯的看著唐順之。
「此事……且容我回去想想。」
唐順之在京師暫住在沈煉那裡,得知此事後,沈煉說到:「蔣慶之如今得罪了天下文武,此次南下凶吉未卜……」
唐順之喝了一口茶水,含笑道:「是嗎?」
出發那一日,蔣慶之帶著一千五百騎在城外和兩個皇子話別。
叮囑了一番後,蔣慶之回首看了城門一眼,有些遺憾的搖搖頭。
「出發!」
他策馬掉頭,卻見前方右側的長亭外,一人背著包袱,腰挎著長刀,含笑看著自己。
布衣一襲,芒鞋一雙。
長亭外,古道邊,秋風中,蔣慶之對著唐順之大笑。
「一起?」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