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5章 給大明開一條道
第1005章 給大明開一條道
帶隊出發操練的王田有些心不在焉,一路上不斷走神。
「千戶,按照時辰,那邊該發動了吧?」一個百戶按捺不住問道。
王田點頭,「若是有消息,那邊會快馬來報。」
「您說,咱們會被發配去何處?」有人問。
「大概……東南吧!」
「東南苦呢!」
「總比送命強。」
眾人苦中作樂。
「千戶,前方有官兵擋住了咱們的道。」一個軍士策馬過來稟告。
按理這等操練就該實戰化,這也是蔣慶之的建議,道爺深以為然,兵部便行文天下,令各地衛所以實戰為標準展開練兵。
可文書出了京師就被各地衛所當做是擦屁股的紙張。
若非如此,王田就該按照實戰派出精銳斥候探路,乃至於派出小股前鋒。
但他什麼都沒派,滿腦子都是伏擊蔣慶之的事兒。
直至遭遇了攔截。
「是誰?」王田擔驚受怕了一宿,加之未睡的疲憊一起發作,怒不可遏。他策馬過去,罵道:「狗東西,今日定然要拿幾個蠢貨來收拾一番,否則還真以為老子是……」
他突然愣住了。
前方的官道上,一隊隊軍士整齊列陣。
他們手握王田未曾見過的火器,隨著將領的軍令,舉槍……
「止步!」
一個將領厲喝。
王田愕然,「你等是……」
身後傳來了顫慄的聲音,「陣列整齊如一人,漠視生死,手中火槍令草原鐵騎聞風喪膽,他們是……虎賁左衛!」
王田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強笑道:「敢問這是……」
「王田?」將領問。
「正是下官!」
「下馬!」
王田愕然,繼而顫抖。
「下馬!」將領厲喝。
隨之而來的是一排軍士舉槍瞄準了王田。
「千戶。」身後的聲音不只是顫慄,而是悲鳴,「這是長威伯出手了,伏擊……伏擊定然不會成功。咱們完了!」
王田滾落馬背,跪在地上笑著,「我是該死,可這個天下該死之人多不勝數,長威伯可敢、可能一一都拿了?」
將領冷冷的道:「伯爺曾說,世人最喜為自己的不作為尋找藉口。你不做,我不做,誰來做?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再難之事,只要去行,終究有一日能走到終點。」
兩個軍士過來,把王田綁了。
王田慘笑著,「當兵吃糧沒錯吧!可一朝從軍,子子孫孫都是武人。武人是什麼你等不清楚?便是奴隸,是牲畜。老子若是老老實實地做事兒,遲早活活被餓死。」
「困境不是作惡的理由。」將領目光炯炯看著那些將領,「是自己受縛,還是讓我等來?」
將領們紛紛下馬,或是大哭,或是強作鎮定。有人大聲為自己辯解,有人說自己只是從犯,有人說自己是被王田脅迫……
一個百戶突然打馬就逃。
「逃?」
將領冷笑,舉起手。
「齊射!」
砰砰砰砰砰砰!
馬背上的百戶身體一僵,隨即緩緩落馬。
王田渾身顫慄著,「我要舉報,副千戶楊躍欲圖不軌,想伏擊長威伯!」
將領淡淡的道:「就憑他?」
當被押解回到軍營時,王田看到了蔣慶之,也看到了楊躍。
楊躍跪在營門內,低著頭,聽到馬蹄聲後抬頭看了一眼,見王田等人被捆著,慘笑道:「黃泉路上不寂寞了。」
「跪下!」有軍士喝道。
王田跪在了楊躍身邊。
校場上,官兵們的陣列散亂無章。
「大多是老弱病殘。」陳堡搖頭嘆息,「那些底層官兵活的如同奴隸,每日吃不飽,穿不暖。王田等人與地方豪強交往密切,每每驅使麾下為豪強們幹活……這哪是官兵,分明就是奴僕。」
景王和陳錚站在後面些,景王說:「當初清洗京衛時,好歹那些軍士看著有些人樣子。南方衛所竟然連樣子都不做了。」
「肆無忌憚吶!」陳錚嘆息,「這便是南方的官兵嗎?難怪倭寇能橫行一時。」
張童很是好奇,「那為何沒人管呢?」
景王搖頭,「誰來管?天下之大,誰管得過來?」
「這個大明出了大問題。」
徐渭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這廝先前去拓印了山壁上的題字,準備琢磨一番,看看是哪個不要臉的冒充孫權之名。
「是出了問題。」陳錚點頭。
「是大問題。」徐渭說。
陳錚回頭,「歷朝歷代都有此等問題。開國時驕兵悍將,隨後武人頹廢……」
「為何頹廢?」徐渭問。
「太平歲月,官兵懈怠了。」
「只是懈怠嗎?」徐渭冷笑,「大明以文御武,上下剋扣,以至於官兵成了奴隸,比之前宋還不如。前宋至少不會讓被稱之為賊配軍的官兵凍餓而死。」
「哪有凍餓而死的?」陳錚一愣。
「哪有?」徐渭回頭,「孫不同。」
「徐先生。」孫不同過來,徐渭說:「把王田等人做的事兒告知陳公。」
孫不同說:「王田在本地衛所九年,九年間剋扣錢糧無數,家中造了大宅子比之新安巷的伯府也不遑多讓。麾下被凍餓而死的有數十人。」
「就沒人舉報?」陳錚不知軍中事兒,覺得這裡面有漏洞。
「舉報?」孫不同笑了,笑的慘然,。「怎會沒有?這些年舉報的官兵有三十餘人,可舉報石沉大海不說,沒多久王田便得知了舉報之事,隨後……三十餘人,盡皆被王田等人以各等罪名弄死。這便是舉報的下場。」
「我的天!」張童瞪大眼睛,「這不是無法無天了嗎?」
蔣慶之回身,「這只是冰山一角。在整個大明這等事兒有多少?數之不盡。不除惡務盡,難道還要姑息養奸不成?」
他看著陳錚,對這位對自己脾胃的老頭兒說:「那些士大夫一邊踐踏著武人,一邊指望武人擋住異族的鐵蹄,天下哪有這等好事?陳公以為,以文制武是對是錯?」
「漢唐均有藩鎮之禍。」
「可漢以強亡。」蔣慶之不客氣的道:「在漢唐覆滅之前,至少異族無法肆虐中原。」
「再看看晉,我漢兒淪為了兩腳羊,險些滅族!」
「再看看唐之後,我中原淪為了異族的牧馬場。」
「前宋以文制武換來的是什麼?是蒙元人的屠刀。大明呢?」
蔣慶之的怒火難以抑制。
腦海中的大鼎震動了一下。
那紫意在抖動,仿佛有什麼在催促著它們。
紫意不斷蘊集。
「大明一旦式微,等待我等兒孫的是什麼?靠著這些奴隸般的官兵,等待著大明的是什麼?」
「是屠刀!」
蔣慶之雙眸赤紅。
顏旭說:「徐先生,伯爺有些……」
「你不懂。」徐渭嘆息,「南下以來,伯爺目睹了太多事兒。一件件,一樁樁,都令人瞠目結舌,不敢置信。伯爺的怒火也一直在壓著。今日大概是壓不住了。」
「陳公是帝師,伯爺這般……會不會得罪了此人?」顏旭有些擔憂。他是鐵桿蔣系人馬,徐渭也不瞞他,「陳錚代表著一股力量。這股力量態度曖昧,陳錚此行目的是觀察和試探伯爺,伯爺一直未曾表態,今日大概是會順勢給他們挑明吧!」
「伯爺不是說要把朋友弄的多多的,敵人弄的少少的嗎?」有將領問。
陳堡說:「所謂朋友,定然是志同道合。那些人當年曾追隨陛下,不過目的並不單純。伯爺是不耐煩了。」
是的。
蔣慶之不但是怒不可遏,也是不耐煩了。
他厭倦了這等虛偽的試探,乾脆就藉機把自己的態度挑明。
「這個大明不革新只能等死。」
「革新是該革新,可是不是可以緩和些?」
這便是你等的態度嗎?
蔣慶之看著陳錚,陳錚說:「這個大明,經不起太多動盪了。」
當年大禮儀之爭,讓大明喪失了不少元氣。在陳錚看來,若新政按照蔣慶之在松江府的搞法,必然會重蹈前宋王安石覆轍。
「此刻不動盪,難道要等異族的屠刀架在脖頸上再去動盪?」
蔣慶之無法理解這些人的腦迴路,「我也想平和些去施行新政,可那些人給出的答覆是什麼?在京師,那些權貴豪強的答覆是:滾!在松江府,那些地方豪強的答覆是:松江府已然變成了龍潭虎穴,就等你蔣慶之來送死!陳公且告訴我,面對這等人,我該如何?」
陳錚無法回答。
「我當如何?」蔣慶之目光炯炯,「是放棄新政,還是一往無前?」
陳錚苦笑,「你以鐵腕行新政固然值得讚賞,可剛不可久。此後你可想過會遭遇什麼?」
「哪怕是萬丈深淵,哪怕一人獨行。」蔣慶之一字一吐,「我將義無反顧!」
陳錚苦笑,「老夫便陪你瘋一把,說吧!下一步去何處?殺多少人?」
這個老頭兒……徐渭一怔。
張童低聲道:「陳公脾氣很不好的,不過對長威伯卻不同。」
蔣慶之也有些意外,他挑明了自己的態度,除非陳錚代表的那些人能堅定立場,否則,對不住,新政這裡不是垃圾場,什麼都收。
陳錚的態度也很微妙,老夫陪你瘋。
老夫!
一人!
而不是那個群體。
蔣慶之拿出藥煙點燃,眯眼看著陳錚,突然笑了,「你這個老頭兒,算是個妙人。」
陳錚也笑了,「你這小子,算是個狠人。」
狠人呼出煙氣,「下一步,出海!」
「出海?」
「對。」
「出海作甚?」
「給大明開一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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