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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陛下與民爭利,孺子可教

  第35章 陛下與民爭利,孺子可教

  平心而論,嘉靖帝剛登基那些年,真是在勵精圖治。

  他妥協,低頭,只為換來臣子們的同心協力,一起把大明治理好。

  但楊廷和等人卻一心想和帝王扳手腕,想爭奪更多權柄。

  你一個外藩來的帝王,還是老夫等人選中的皇帝,怎敢不低頭?

  楊廷和老謀深算,可卻貪心不足。

  他和張太后聯手,自信能壓制住嘉靖帝。

  勵精圖治換來了臣子的不配合和壓制,嘉靖帝一腔雄心黯然收場。

  君臣大戰後,朝中滿目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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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眼望去,臣子們都各有心思,對他這位帝王忌憚不已。

  這不是君臣,而是對頭。

  這樣的朝局,如何勵精圖治?

  心灰意冷的嘉靖帝遁入西苑,從此和神靈為伍。

  「陛下,這些年大明看似四海昇平,實則問題不少。」

  蔣慶之整理了一下思緒,「北方,俺答正在磨刀霍霍,一心想攻破大明,重建蒙元盛世。」

  俺答嗎?

  嘉靖帝看著草原方向。

  「這是心腹大患。」再過兩年,俺答就要扣關了,大軍一路打到了京城城下。

  「其次便是倭寇。」

  「倭寇?那些矮子!」在嘉靖帝的眼中,倭寇不過是疥癬之疾罷了。

  「陛下,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你知倭國?」嘉靖帝問。

  「臣這一路都在打探倭國消息,上次俘獲倭寇,臣拷問出了不少。」

  蔣慶之說道:「倭國如今國中混亂,君不君,臣不臣。」

  天皇就是個笑話。

  各處軍閥雖說依舊以天皇為尊,實際上早已不買帳許久了。

  「哦!」嘉靖帝想到了自己的處境,那些臣子對自己,何嘗不是這等態度。

  這也是他遁入西苑的原因之一,更是他把朝政交給嚴嵩的原因之一。

  嘉靖帝眸色幽深,恍若深潭。

  「倭國所謂的天皇窮困潦倒,各地大名割據一方,四處征戰。如今的倭國,就如同是中原多年前春秋時。」

  「那些大名,便是六國吧!」嘉靖帝問道。

  「是。不過實力遠遠不及。」蔣慶之笑道:「許多時候出動數百人便叫做大戰。」


  嘉靖帝莞爾,「那不是玩樂嗎?」

  「不。」蔣慶之正色道:「陛下,倭寇中亦有雄心壯志之人,他們正蠢蠢欲動,準備一統倭國。」

  「一統後能有多少兵力?」嘉靖帝問道。

  「數十萬。」

  後來猴子雄踞倭國,躊躇滿志的盯上了大明。

  「一旦被他們完成一統,必然會盯著朝鮮。利用朝鮮作為跳板,隨後伺機攻伐大明!」

  蔣慶之說出了後續的歷史。

  但他並未指望嘉靖帝動容。

  「而這一切,臣以為都是小患。」

  黃錦發現自己主子的嘴角微微翹起,山羊鬍子顫動……這分明是得意和滿意的意思。

  「大明真正的問題,在內不在外!」

  蔣慶之也算是豁出去了,目光炯炯的道:「大明當年開國時,虎賁無敵,放眼四處,四夷無不俯首。那時百業待興,可大明卻蒸蒸日上。如今大明修生養息多年……」

  他看了嘉靖帝一眼。

  「說!」

  道爺的目光深沉。

  蔣慶之繼續說道:「臣到了京城後,聽聞朝中用度頗為緊張。」

  嘉靖帝冷哼一聲。

  「可臣從小在蘇州府長大,見慣了那些士紳豪商一餐數十金,在青樓中一擲千金,只為博美人一笑……」

  「一群瓜皮!」嘉靖帝眼中冷意漸深。

  這個瓜皮罵得好……蔣慶之樂了,「朝中窮困潦倒,豪紳卻富得流油。有人說這是藏富於民,可在我看來,這是損公肥私!」

  他說到激情處,看似無意識的自稱我。

  黃錦眼皮子一跳,但嘉靖帝卻沒在意這個,「為何說損公肥私?」

  這話他也不贊同。

  畢竟,多年的儒家教育,讓嘉靖帝認可了帝王和士大夫共天下的概念。

  不能帝王吃喝不愁,讓士大夫們喝風飲露,那是獨夫!

  蔣慶之愕然看著嘉靖帝,仿佛他喝多了。

  「無禮!」有人喝道。

  「滾!」嘉靖帝突然暴怒。

  那內侍伏地請罪,黃錦罵道:「還不快滾!」

  等內侍惶然告退後,蔣慶之心想道爺果然也是性情中人。

  「說,說不出個道道,朕今日拾輟你。」

  道爺越發有煙火氣了……蔣慶之朗聲一笑,「臣聞無商不富,大明商賈多不勝數,每年金錢往來不計其數。可富了誰?」


  「商稅?」嘉靖帝果然是絕頂聰明,馬上就聽出了弦外之音。

  「正是。」蔣慶之記得後世見到一篇文章,文章中列舉了大明時期商稅的可笑,以及豪紳士大夫們富得流油的數據。

  萬曆年間,幾乎是無官不商。

  所謂一心為國的東林黨人,大部分成員出身於商人家庭。

  四分之三的進士、舉人家族有經商的背景……

  也就是說,天下士大夫們,皆是商人。

  彼時,他們代表著大明的利益,執掌著大明輿論,連帝王都被淹沒在他們的筆桿子裡。

  「朕記得,臣子們對商人依舊鄙夷。」嘉靖帝是聰明絕頂,可卻畫地為牢,自困於宮中方寸之地,對外界的消息全靠錦衣衛。

  可錦衣衛哪裡會稟告這些?

  「說!」嘉靖帝眼中閃過厲色。

  這怒火不是衝著蔣慶之來的,而是衝著被蒙蔽的羞惱。

  伱這才明白被臣子們忽悠了嗎……蔣慶之心中好笑,說道:「臣敢打賭,朝中百官,至少一半家族中有經商背景。臣敢說……」

  他看著嘉靖帝。

  二人對視,蔣慶之平靜如故,「臣敢說,但凡誰提出增收商稅,必然會招致那些臣子的呵斥。」

  「他們會如何說?」嘉靖帝眯眼。

  「他們會說:陛下,與民爭利!」

  嘉靖帝回身,「回去,該吃吃,該睡睡。」

  蔣慶之知曉過猶不及的道理。

  人還沒出宮,就看到了裕王朱載坖。

  往日見自己都要遮遮掩掩的瓜娃子,此刻大大方方的站在前方,親切道:「表叔。」

  帶路的內侍心想往日裕王看著木訥,對誰都是木著臉,怎地對蔣公子卻多了許多親切?

  「怎地來了?」蔣慶之過去,也是笑吟吟的。

  「聽聞表叔進宮,我正好剛得了一簍子好果子,請表叔去嘗嘗。」

  「什麼果子?」

  「紅彤彤的。」

  二人遠去。

  帶路的內侍歪著頭,突然拍拍腦門,「邪門了,裕王竟然活過來了。」

  往日宮中都說裕王木訥,仿佛是行屍走肉。

  景王得知後,馬上令人去打探消息。

  「老三多半是想抱蔣慶之的大腿,想利用他來接近父皇。」景王冷笑。

  年紀不大的他,笑起來卻有和年齡不符的陰鬱。

  沒多久,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

  「殿下,先前陛下令人賞賜了裕王一簍子果子。」

  朱載圳回身,「我這裡可有?」

  管事內侍低頭。

  朱載圳歷來最得嘉靖帝寵愛,見狀哪裡還不明白。他一跺腳,面色發紅,「怎地讓老三那個蠢貨翻盤了?」

  「殿下。」去打探消息的內侍欲言又止。

  「說!」酷似嘉靖帝的狹長雙眸眯著,內侍被嚇的跪下,「殿下,先前裕王在宮中攔住了蔣慶之,說是請他去……品嘗果子。」

  「蔣慶之?」朱載圳抬頭看著虛空,「難道,是那個書呆子?」

  這時盧靖妃那邊來人。

  「娘娘說,先前蔣慶之進宮,他走後,陛下沉思良久,可見對此子並非只是親情眷顧,弄不好會重用。娘娘讓殿下多花些心思,好歹和此子親近些。莫要讓裕王占了先手。」

  景王點頭,「知道了。」

  ……

  「味道不錯。」蔣慶之吃了個果子。

  朱載坖這才正色行禮。

  「殿下這是……」蔣慶之蹙眉想避開。

  「表叔那番話,令我昨夜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做了個夢。」

  「我夢見了七歲那年,有一日餓的不行,便哭泣。父皇正好路過,便親手為我炙烤羊肉。父皇那時看我的眼神……」

  朱載坖落淚,「父皇見我吃的狼吞虎咽,便摸著我的頭頂,我永遠都記得他那時的模樣,他說:瓜娃子,又沒人搶,吃慢點。」

  蔣慶之微笑,心想這娃算是開竅了。我這也算是改變了一些歷史吧?

  腦海中,大鼎轉動的速度加快了。

  臥槽!

  真的能增加國祚?

  蔣慶之歡喜不已。

  「等我醒來時,發現自己淚流滿面。那一刻,我知曉了表叔話里的意思。」

  「說說。」蔣慶之按捺下觀察大鼎的急切。

  「我為人子,卻滿腦子想著如何獲取父皇的寵愛,這不是孝心,更不真誠。」

  「哈哈哈哈!」

  蔣慶之突然大笑,就在周圍內侍覺得此人不羈時,只見他大大咧咧的拍了拍裕王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朱載坖抹一把淚,歡喜的道:「我想通了這個,再也忍不得了,便令人弄了火,烤了羊肉令楊錫送給父皇。」


  「這是賞賜吧!」蔣慶之指指果核。

  「是。」朱載坖笑道。

  「何為真誠?」蔣慶之突然冷著臉。

  朱載坖一怔,「還請表叔指教。」

  蔣慶之說道:「孝心發於內心深處,是由衷而發,你真誠孝順父親,父親賞你果子,你會為了果子而欣喜若狂嗎?」

  他起身,「你是為了果子而欣喜若狂。那麼,你的真誠有幾分真?」

  朱載坖呆立原地。

  良久,行禮。

  「多謝表叔棒喝,我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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