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人死不能復生。
生死之事,已是定論,誰都沒法多嘴多舌。
但這為啥而死,可就值得說道說道了。
倘若是病痛災難,那雖不甘,但也能想通了去。
但這無緣無故,被別人謀財害命,活生生打死了,誰能不犯嘀咕?
憑啥?
我王海一輩子老實本分,一輩子寬厚待人,勞勞碌碌大半輩子,終於拼命從狼口下搶到點兒機會,發了一筆小財。
憑啥莫名其妙被架到城南,給弄死了?
在保障妻兒老小的生活的遺願實現了以後,這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飽經的痛苦與折磨的怨氣終於迸發出來,形成第二個遺願。
【入骨之恨】!
那股憤怒與不甘的情緒,被余琛所體悟到。
風雪裡,少年看墳人深吸了一口氣,仿若將漫天風雪都吸進胸腔里。
但仍無法消融那度人經中,黃泉河畔的刺骨恨意。
要用點兒別的什麼東西,方能平息,比如血,火,濃濃的硝煙。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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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個時辰後,城南舊街,黑水幫地盤兒。
一個拉著板車的挑糞夫佝僂這肩背,拖著一車污穢之物,路過一座破舊的閣樓。
閣樓里,燈火通明。
透過窗口的影子,能看到幾個身影坐在桌前,觥籌交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隱隱之間,還能聽到屋內人大聲的談論聲,說今兒華清樓的哪個姑娘多麼多麼潤,說集市的哪家酒鋪的酒如何如何好喝云云。
望著這一幕,挑糞夫腹中飢腸轆轆,酒肉的飄香鑽進鼻子裡,讓涎水不自覺地從嘴裡流了出來。
刀口舔血,酒肉穿腸!
真羨慕啊!
但只是看了兩眼,挑糞夫便急匆匆拖著車離去了。
畢竟,這裡是城南,流血的城南舊街,那用青灰石板鋪成的街,哪一寸是沒被血染過的?若是車上的污穢物熏到了閣樓上喝酒的老爺,那被揍一頓都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而那挑糞夫路過的閣樓里,幾名五大三粗的漢子圍坐在桌前,桌上擺滿了各種燒雞烤鴨,凌亂酒罈,地上也落滿了瓜子花生殼兒。
五個放蕩不羈的江湖漢子,喝得臉蛋通紅,看起來是多少有些上頭了。
其中一個大漢一口乾了一碗烈酒,嘖了一聲,怒罵道:「那狗日的王海當真是軟硬不吃!費了兄弟幾個好大力氣,卻啥也沒撈著!」
在他身旁,另一個臉上有一條刀疤的中年漢子聽了,也是點頭:「他這鐵公雞,就是不知曉金銀乃身外之物的道理,活該丟了命!」
一邊,一個稍微年輕一些的漢子哼了一聲:「他以為他死了就沒事了?那可是六枚金銖!就算把他家翻個底兒朝天,咱也要給他找出來吃了!」
話罷,一個矮小一些的漢子眉頭一皺:「可是他家裡咱不是也搜過了嗎?沒有啊!」
最後,為首的中年男人一拍桌子:「金銖不在那死鬼家裡,但他的妻兒老母肯定知道藏在何處,咱明兒把他們也綁了來,一定要撬開他們的嘴!」
「嘿嘿,說到這兒,他那婆娘還挺不錯的!」那刀疤臉的漢子咧開嘴,「既然是要撬開她們的嘴,那讓我來撬,怎麼樣?」
說罷,還用力挺了挺下半身。
聽了這話,其餘四人皆是露出鄙夷之色:「老三這個傢伙,年輕漂亮的不喜歡,就喜歡那有男人的,真是個雜種!」
那刀疤臉老三嘿嘿在笑,也不說話。
最後,為首的漢子咳了聲:「那就這樣辦,明兒把那王海死鬼的家裡人也帶來,想辦法讓他們開口!
但記住了,這事兒絕不能讓幫里其他人知曉了,要不然六枚金銖,怕是心動的人不少!」
「好!」
「聽老大的!」
「明兒就去辦!」
「……」
說著說著,五人又喝起酒來,觥籌交錯,好不快活。
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閣樓下方,陰暗的角落裡,一道目光,正盯著他們,不曾眨眼。
等幾個大漢兒喝得差不多的時候,那刀臉老三兒站起來,尿意翻湧,就要去茅房放水。
哼著小曲兒,想著王海的婆娘,臉上表情美滋滋兒。
可等他一出門,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過道里。
——不正是被他們燒了的王海嗎?
老三當即人都傻了,只感覺一切醉意煙消雲散,只剩下無盡冰寒,籠罩全身!
還未等他出聲,只見黑影一閃!
下一刻,老三就感覺腦殼,被硬生生扭曲了半圈兒,看到了自個兒背後的景象。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再也看不到了。
八尺之身,砰一聲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這一動靜,驚了屋內幾人。
立刻站起身來,想看看發生了啥事兒。
但只見那門口,「王海」的身影,一步步走進來。幾人當即神色大變,瞪圓了雙眼,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來!
——他們是刀口舔血的江湖客,天不怕地不怕,但……沒法兒不怕鬼啊?
特別是剛死在自個兒手裡的人化作的鬼魂!
誰能一點兒不怵的?
可還沒等他們有更多的反應,便見那「王海」的鬼魂化作一道殘影。
啪啪啪幾聲,扭斷了幾人脖頸。
幾個呼吸的功夫,五名江湖大漢兒,瞪圓了雙眼,滿臉驚恐,腦袋被扭到背後來,斷了聲息。
閣樓,重新陷入寂靜。
直到半個時辰後,等那挑糞夫拖著污穢之物再度路過這處閣樓時。
佝僂的男人哼著不知名的調兒,想再去聞一聞那酒肉飄香。
可拐過街角,挑糞夫突然餘光瞥見一團光亮,下意識抬起頭來。
黑暗中,他看見了光。
沉沉的黑夜裡,那剛路過的燈火通明的老舊閣樓,正在噼里啪啦熊熊地燒,燒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坍塌得房梁和磚瓦之間,隱隱可見幾個身影,沉浮在火海當中。
挑糞夫咂舌,當即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不羨慕了!
不羨慕了!
俺還是拉俺的糞吧!
翌日,渭水城裡,城南黑水幫的一座閣樓發生火災的消息不脛而走。
剛開始,大伙兒都以為只是一場意外。
到後來,衙門派人來收了屍,勘察了現場後,才從一些吏目的嘴裡傳出來一些隻言片語。
只說那閣樓里的幾個江湖大漢兒,被一場大火燒得黢黑,親娘都不認識了。
關鍵呀,五具焦屍,排成一字型,雙膝跪地,以首相叩,就像是做了什麼錯事兒,在悔罪呢!
這消息一傳出去啊,立刻讓這場火災變得撲朔迷離。
不少人都說,是黑水幫作惡態度,惹怒了鬼神,降下天火,給幾名幫眾都燒焦了去!
但也有一些人,根據那屍首跪地的姿勢,沒由來地想到了前些日子流傳盛廣的「摘頭鬼」。
無論真相如何,都不是老百姓們所關心的,這些生也好死也罷,只要事不關己,那都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但,相關勢力,可就沒那麼平靜了。
對於黑水幫而言,先是季六爺的三個侄子被人斬首,然後是城南幫眾被人殺死焚屍。
這不得不讓黑水幫的諸多江湖客提防起來。
而作為對頭的正青幫,自然也做出了反應。
緊跟著,城南大大小小的幫派,都被牽連而動盪了起來。
整個渭水城南,亂成了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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