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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我會殺雞,不等於我會殺人(兩更合一)

  第51章 我會殺雞,不等於我會殺人(兩更合一)

  順天府外。

  沈臨毓上了馬車,交代車把式去定西侯府。

  元敬聞聲抬頭,詫異地看他。

  「怎麼?」沈臨毓問。

  元敬搖了搖頭:「沒有。」

  王爺行事雖然想一出是一出,但也知道輕重緩急。

  便是元敬這顆被長公主念念叨叨偏了的腦袋,也不至於認為王爺惦念一口好喝的雞湯、果茶勝過了馮侍郎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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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他表情,沈臨毓豈會猜不到他的想法?

  沒有藏著掖著,沈臨毓直接道:「想找侯府表姑娘問問先前那果茶的方子。」

  初聽這話,元敬沒有信,八成是他家王爺逗他取樂。

  轉念再細細一想,他忽然領會過來。

  那日禮部衙門,正是他發現了馮侍郎不對勁。

  「您懷疑……」元敬倒是沒有點破,只是道,「聽說侯府姑夫人犯了舊疾,定西侯求了恩典、請了好幾位御醫去看診。」

  話音落下,他就見沈臨毓招呼車把式改路線。

  「回府一趟,」沈臨毓交代道,「你去庫房挑點品相好的藥材。」

  「送去定西侯府?」元敬不解。

  什麼時候鎮撫司問案情,還得給疑兇送禮了?

  想不通,卻不妨礙元敬做事。

  不過兩刻鐘,他不僅收拾了一支拿得出手的補氣老參裝盒,又與沈臨毓打聽來一條信。

  「馮侍郎的夫人前些時日去過定西侯府,接的就是那余姑娘的帖子,但似乎鬧得並不愉快。」

  沈臨毓正坐在車廂內閉目養神,聞言也沒睜眼:「誰的帖子、愉不愉快,這都曉得?」

  「朝上拉扯馮侍郎的案子,把馮家近來的事摸查了個遍,馮夫人去過哪裡自瞞不住,」元敬答道,「府里嬤嬤們嘮後宅事……」

  元敬說到這裡頓了頓,觀察了下他們王爺的神色,才又道:「殺妻另娶,這事情耐說道。」

  沈臨毓勾了勾唇。

  的確耐說,上至長公主府的嬤嬤,下到城中老百姓家的嬸子娘子,她們不一定關心尚書之位落於誰手,卻一定在乎馮侍郎有沒有殺妻,馮侍郎的死算不算報應。

  「查後宅事情,」沈臨毓點評了一句,「鎮撫司恐沒有嬤嬤們有本事。」

  定西侯府。


  侯爺聽說成昭郡王到訪時,很是一頭霧水。

  王爺今日前腳回京,後腳就來他家中,他定西侯在朝中有這般體面?

  定西侯自認沒到那體面份上,琢磨著問傳話的馮泰:「來的是郡王,還是指揮使?」

  同一個人,身份不同,來意便不同。

  馮泰聽得懂,但他答不準確,思來想去只一要點:「王爺穿著常服,不是官服。」

  定西侯略鬆了口氣,出去迎客。

  兩廂照面,全了禮數。

  定西侯想把沈臨毓請到書房,來客卻拒了,只說去前廳小坐。

  還是老樣子的我行我素,定西侯隨他,招待人至前廳。

  沈臨毓開門見山,道:「今日過來是有一事想請教府上表姑娘。」

  「請教我那外孫女?」定西侯眉頭一緊,「王爺可能不曉得,我那女兒病倒了,孩子這兩日伺疾,她們母女相依為命的,若不是要緊事,能否過幾日……」

  沈臨毓並不多言,只把一木盒推過去。

  定西侯打開來,見其中是老參,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王爺有備而來。

  他不能推拒著不收,但收下了,也不能不讓阿薇來一趟。

  交代了人去春暉園,定西侯本想多打聽兩句,話到嘴邊見沈臨毓沒什麼談興,也只能作罷。

  等了會兒,阿薇便到了。

  撒入廳門的日光叫她身形阻了,背著光的人站在影中,沈臨毓抬眼瞧去,只覺得她與前回頗有變化。

  彼時是夜。

  將軍府中強買強賣,院子裡殺雞剔骨,定西侯這位外孫女渾身上下滿是混勁。

  那提著刀的架勢,凶也凶得生機勃勃。

  今日再看,這姑娘卻透出了一股蔫氣來。

  也對。

  要伺候病倒的母親,心裡掛念,吃不好睡不好的,疲憊也是情理之中。

  等人到廳中站定,讓開了日光,沈臨毓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手。

  手指受過傷,拿繃帶包著。

  阿薇注意到了沈臨毓的打量,卻又佯裝不覺。

  定西侯與阿薇做了介紹:「這是成昭郡王,上次來過府里。」

  「我曉得,」阿薇行禮,「我讓陸致殺雞那天,王爺就在院門旁。」

  沈臨毓聞言笑了聲:「余姑娘那日的雞湯泡飯很不錯。」


  阿薇道:「您喜歡就好。」

  「喜歡,」沈臨毓語氣如常,「那果茶也喜歡。」

  阿薇笑著應聲,心中念著「果然如此」。

  先前,聽說定西侯尋她、且登門的客人是成昭郡王時,阿薇就猜測過對方的來意。

  馮正彬的死沒有結案,鎮撫司指揮使找她,總不至於是拉家常。

  她與徐夫人的往來避不了人,遲早會有衙門的人來問。

  只是,本以為會是順天府的人手,沒想到竟是郡王本人。

  寒暄到此為止,沈臨毓道:「能單獨問姑娘幾個問題嗎?」

  定西侯下意識想說「不妥」,而後才意識到,郡王是直接問的阿薇,而非他這個外祖父。

  這讓定西侯略不爽快。

  倒不是說,郡王如此說話不把他放在眼中、而讓他覺得丟顏面,更不是他認為郡王會在他們侯府里有任何不恰當的舉動,而是單獨問話,太容易掉坑裡去了。

  定西侯此刻已經回過味來了。

  王爺突然登門,十之八九是為了馮侍郎的案子。

  侍郎夫人與阿薇有過幾次往來,王爺親自來家中問話,說起來是給了定西侯府關照。

  要不然直接把阿薇傳喚到衙門去,越發惹一身麻煩與閒話。

  可既然在家裡了,又何必讓他這個老頭子避嫌呢?

  別看成昭郡王年紀輕,鎮撫司的指揮使,豈會沒有點問訊的本領在身上?

  阿薇在同齡姑娘里再是老練,也不可能是專司此職的王爺的對手。

  一句話沒有說好,被牽連進案子裡,不值當。

  定西侯要周旋幾句,不想阿薇直接答應了,他只好起身離開,走得一步三回頭。

  阿薇目送定西侯離開,這才看向沈臨毓:「王爺要問什麼?」

  「果茶方子,」沈臨毓道,「余姑娘知道馮侍郎喝了你的果茶嘔吐了嗎?」

  方子不是重點,後半截才是。

  阿薇也就只答後半截:「聽說了。」

  「我剛也說了,果茶味道很不錯,」沈臨毓的語氣沉了些,「為何馮侍郎卻吐了?」

  阿薇道:「既不是果茶的問題,那便是馮侍郎沒有口福。」

  沈臨毓短促地笑了聲。

  「這麼說來倒也沒錯,」沈臨毓笑意消散,神色依舊輕鬆,絲毫不像在談論案情相關,「余姑娘如何看待馮侍郎的夫人?」


  阿薇問:「原配夫人還是繼室夫人?」

  「煩請姑娘都說說。」

  「原配夫人可憐,」阿薇沒有多點評金芷,但對徐夫人,她毫不掩飾地擺出不喜來,「我和她吵過一架,沒什麼不能說的,她知道我家狀況,起先並未表露繼室身份,說得與馮大人格外恩愛。後來我知道受了騙,把她叫來吵了一通。」

  沈臨毓頷首,一副只問事情、不提對錯是非的態度。

  「還是繼續說說方子,」沈臨毓又將話題拉回來,「余姑娘自己研究的?還是與人學的?」

  這一問,阿薇沒有再配合。

  眉間蹙起,她「撕開」了所有的問題,直指中心。

  「所以,王爺是在懷疑我嗎?」

  沈臨毓定定看著她,似乎並不意外她的突然翻臉。

  或者說,他一早就確定她會翻臉。

  能一手提雞一手拿刀,把表弟嚇到打哭嗝的姑娘,怎麼可能沒點兒脾氣?

  沈臨毓心裡有數,嘴上繼續問自己的:「余姑娘的手怎麼受傷了?」

  阿薇低頭將繃帶解開。

  她伸出傷手,五指稍稍分開,隔空給沈臨毓看:「我母親發病,我怕她咬傷自己,拿手擋了。」

  沈臨毓看得坦然。

  細長的手指上有清晰的牙印,可見當時用力之狠。

  傷口正在癒合,印在白皙的皮膚上,越發顯得慘烈。

  這傷無疑是近兩日造成的,與馮正彬的死日反正沒有任何關係。

  站起身,阿薇收回手、活動了下手指,而後垂眼看向沈臨毓。

  沈臨毓還坐著,抬著眼看她,視線在空中相對。

  阿薇抿了抿唇,似是往心下壓了壓火氣一般,才又道:「我會殺雞,不等於我會殺人。」

  留下這句話,她也不管沈臨毓是個什麼應對,抬步往外走。

  沈臨毓沒有阻攔,只靜靜看著她離開。

  而後,他將半冷的茶水飲了,起身走了。

  留了一句話,也沒讓定西侯送,沈臨毓上了自家馬車。

  車子出了燕子胡同,一路駛入大街,兩側人聲喧囂入耳。

  元敬正琢磨案子,倏地聽見他們爺問話,問得還沒頭沒腦的。

  「我那兒還有祛疤膏嗎?」

  元敬抬頭,驚訝道:「您受傷了?」

  「不是我,」沈臨毓又道,「算了,你別尋了,我去問母親要,她那兒准有好使的。」


  元敬思路倒也快。

  他們爺去侯府問果茶,見的人只有侯爺和余姑娘。

  定西侯一身腱子肉、以傷痕為榮耀,要祛疤膏的還能有誰?

  「您……」元敬斟酌了下,貼心為他考慮,「長公主問得細。」

  提一句祛疤膏,怕是不用一盞茶的工夫,身邊三五個嬤嬤盡數去打聽余姑娘狀況了。

  沈臨毓卻道:「就是把人問惱了,賠禮而已。」

  「上回就看出來了,她不是什麼藏著掖著的性子,惱了就直接甩臉。」

  「只感覺馮侍郎的死與果茶似乎有些關聯,並沒有實的證據,如此問上門去,換誰都不高興。」

  「你若被當殺人兇手,你大抵也翻臉。」

  「一盒祛疤膏算不得什麼事,禮多人不怪,賠過禮了,下回想到什麼線索還能再問兩句。」

  元敬:……

  他剛才不知道如何接那句話,一時猶豫了,沒想到他們王爺自顧自把話說全了。

  那他還要說什麼?

  只一句「您說得在理」而已。

  另一廂,聞嬤嬤見阿薇回來,以眼神詢問她。

  阿薇沖她點了點頭,讓青茵先替她重新綁了繃帶,這才去了陸念寢間。

  陸念安安靜靜坐著休息。

  聞嬤嬤輕聲問:「怎麼會是郡王爺來問?」

  「我估摸著應該是鎮撫司接手了,說明那馮正彬身上的麻煩不少。」阿薇道。

  「太師倒台不過九年,那畜牲爬得這麼快,定有不少見不得光的事,」聞嬤嬤低罵,「王爺疑心您?」

  「他注意到了果茶,」阿薇道,「這人很敏銳,但嬤嬤不用擔心。」

  今日狀況,亦是早有預想。

  馮正彬的死,本就不會、也不能以「自盡」結案。

  這裡是京城,是真正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地方。

  在蜀地能矇混過關的案子,在京中會朝著想都想不到的方向狂奔。

  既如此,倒不如預留一些似是而非的破綻。

  況且,阿薇也需要破綻。

  一樁案子,毫無疑點,乾乾淨淨,衙門立刻以自盡結案,那最多十天半個月便再也無人提及了。

  馮正彬與他母親的殺妻殺子,他的大難臨頭各自飛,都會消散在京城的深秋里。

  甚至不用等到初雪,便已化為了泥。


  除了阿薇這個露不得面的苦主之外,誰還會深刻記得呢?

  偏得是如今這般「略顯微妙」的狀況,才能引得來各方大展拳腳。

  阿薇不止要馮正彬死,連他死後的骨血肉皮,都要物盡其用。

  只要衙門不能簡單結案,只要朝堂上還有人為此爭執,那就時不時會有人提起九年前那無法下斷言的命案,才可能以此為線索,算一算馮正彬手中的「遺產」去了何處。

  馮正彬的「仇家」太多了,甚至還被鎮撫司揪著,多的是亂七八糟的線索。

  如此一來,阿薇反倒安全。

  殺人,講求因果。

  金殊薇會殺馮正彬報仇,但余如薇不會。

  她現在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護身符。

  成昭郡王再敏銳,也難以解開這道符。

  只一碗讓馮正彬嘔吐的果茶,在這畜牲的一堆禍事裡,怕是連雞毛蒜皮都稱不上。

  「仇家越多,衙門越難查,」阿薇唇角一彎,「且讓他們慢慢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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