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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是您為人女兒的脊樑(五千大章求月票)

  陸駿又哭又笑,哭得慘烈,笑得瘋狂。

  桑氏沒有寬慰他,這時候橫插進去,正說反說都不會得到期望的成效,倒不如作壁上觀。

  在那個秋夜,大姑姐與她談合作時,桑氏思考後接受了。

  但說心裡話,她沒有想到,短短時日內,大姑姐和阿薇當真把侯夫人的皮給撕開了。

  大姑姐說過「阿駿是個好賴不分的傻子」。

  桑氏對丈夫沒有多餘的期待,別添亂,別妨害她教兒子,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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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接受丈夫的無能,也接受兒子的平庸,但她無法接受兒子被教壞,被二房的陸勉徹底比下去。

  現在,倒是不用比了。

  岑氏這樣殺人上位的兇手,她的親孫兒陸勉再是有能耐,也不可能奪走爵位。

  阿致哪怕是個和世子一般的傻愣子,桑氏都能抓死爵位不旁落。

  這筆買賣,是她賺了盆滿缽滿。

  想到這裡,桑氏深深看了陸念一眼。

  她從頭至尾出力少,頂多也就是敲邊鼓,真正辛勞的是大姑姐,這條為母報仇的路,大姑姐走了三十年。

  吃虧過,跌倒過,摔得一身傷、一臉血,依舊掙扎著往前爬,爬出來了一條血路。

  桑氏又看陸駿。

  不順眼,實在很難順眼。

  而後,她看到阿薇走了過來。

  「舅舅,」阿薇垂著眼帘,如果說陸念的眼神像冰刀,那阿薇此時的目光似茫茫大雪,洋洋灑灑落下來,一望無際、沒有情緒,「您以前的確是個笑話。」

  傷心欲絕的陸駿仿佛被當頭砸了一棍子,聲音停了,眼淚還在流。

  他淚眼模糊地看著阿薇,視線混沌,心神亦混沌。

  阿薇語氣不變:「以後呢?您還想當個笑話?」

  「不是……我……」下意識的,陸駿衝口而出。

  誰會願意當個笑話?

  可當他意識到所謂的「不是笑話」是什麼樣的時候,他又茫然了。

  「難道我也要像你母親一樣,」陸駿又急又氣,質問道,「拿著刀子去捅人?她是瘋子,我難道也是?」

  阿薇嗤得笑了聲,像是那大雪被寒風裹著打卷,颳得人臉皮子都痛:「您還不如瘋子。」

  陸駿語塞,辯不過,也不知道如何辯。

  阿薇的注意力已經挪到了定西侯身上:「您呢?」


  定西侯陰沉著臉。

  「您要繼續當笑話?」阿薇一字一字地問,「還是,您比舅舅硬氣些?」

  定西侯的視線在屋裡眾人身上轉了一圈。

  痛得幾乎要昏過去的岑氏,手忙腳亂的阿馳夫婦,失魂落魄的阿駿,一臉譏誚的阿念和站在阿念身邊、輕聲細語說話的柳娘子……

  各有不同,各有想法。

  「阿薇……」定西侯抬手撫了撫喉嚨,「再怎麼樣,也不能直接動刀見血。」

  阿薇道:「您該高興,母親沒有往岑氏心口扎刀。」

  事實上,不是陸念不想扎。

  今日來菡院前,陸念真的存過殺人的心。

  阿薇好說歹說勸住了陸念。

  「我知道您不惜命,能為親娘報仇,命算得了什麼?」

  「殺了岑氏,您大搖大擺進衙門,叫全天下知道岑氏是多麼狼心狗肺、心狠手辣之人,您與她命換命,您覺得不虧。」

  「但您別忘了,岑氏能有今日,是因為她背後有一個岑太保。」

  「岑氏在外祖母的陪嫁里動手腳,所有的銀錢看來都進了岑太保的口袋。」

  「這兩人,蛇鼠一窩!」

  「只殺岑氏而放過岑太保,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您前回與我說過,岑氏與岑太保兩者之間未必有看起來的那麼穩固,八成也是今日吹東風、明日吹西風。」

  「岑太保對岑氏殺人定然心知肚明,岑氏供岑太保那麼多銀錢,也算拿捏了他的把柄。」

  「您只傷岑氏一條腿、留著她的性命,讓她四面楚歌的同時,又覺得自己還有救,她才會迫不及待地把別人拖下水。」

  「一旦徹底沒了希望,那就『愛咋咋樣』,多少給她留一條活路,才能叫她蹦躂,把岑太保一併扯起來。」

  「您教我的,狗咬狗!」

  長長一串,好言好語,陸念最終點了頭:「我曉得,我心裡有數。」

  阿薇才鬆了一口氣。

  不是不想要岑氏的命,而是,對阿薇而言,她更看重陸念的命。

  人得有念想。

  兩年多前,余如薇病故,陸念心灰意冷。

  仇報了,女兒死了,她沒有目標了,也沒有心氣了。

  幾乎是一夜之間,陸念的身心都垮塌了下去,毫無生氣。

  那時,阿薇與她提岑氏,提親娘的死,才把陸念從鬼門關下拖了回來,這一次也是一樣。


  岑氏要是死了,陸念萎靡不振,自認世上沒有什麼值得她堅持下去的了,那就……

  不可以那樣。

  她要留下陸念的命。

  她想要陸念活下去。

  她要讓陸念有新的目標,不怕難,就怕沒有。

  阿薇她打心眼裡喜歡陸念,不想只有兩年短短的緣分,她已經失去過一次母親了,不願再失去第二次。

  深吸一口氣,阿薇才又與定西侯道:「您現在定然有一肚子話想說、又不好說,我也一樣有很多話想問您,我先陪母親回去了,等下再說吧。」

  定西侯與陸駿不一樣。

  逼陸駿要在人前,逼定西侯,得在人後。

  阿薇低聲與桑氏說了幾句。

  桑氏瞥了眼岑氏,輕聲應道:「我有數。」

  阿薇笑了下,才又去挽陸念的胳膊:「我們走吧。」

  陸念定定看著她。

  鮮血已經幹了,粘在臉上,很不舒服。

  阿薇抬起手,指尖順著陸念臉上的血痕、從額邊劃到耳後:「很好看,這是您的功業,是讚賞,是榮耀,是您為人女兒的脊樑。」

  陸念的眼睫顫了顫。

  沾了血,睫毛髮沉,壓得她眼角濕潤。

  「回吧,」阿薇扶著她往外走,「我給您做慶功宴。」

  屋外,風雪未停。

  阿薇替陸念系好了大紅氅子,走了出去。

  院子裡,靜悄悄的。

  丫鬟婆子曉得裡頭出大事了,根本不敢湊到近前去,全躲在廂房裡。

  偏又怕主子喊人,只好打開著門窗,豎著耳朵,因而陸念母女兩人一出來就叫她們看在眼裡。

  染血的容顏,像一朵怒放的牡丹,在不合時節的冬日,美得叫人心驚膽顫。

  阿薇撐開了傘,母女兩人走入這場風雪裡,不疾不徐,步步穩當。

  屋裡,少了陸念那個緊咬不放的「惹事精」,氣氛卻依舊緩和不過來。

  桑氏把姚嬤嬤叫到跟前,吩咐道:「把李嬤嬤關起來,別把人凍死,也別餓著渴著。」

  阿薇既說「拿真相換命」,桑氏自不會叫人這麼死了。

  言而有信。

  有這樣的表率,才能有更多的「投誠之士」。

  桑氏又與定西侯道:「還得勞煩您把侯夫人的血止了。」


  陸馳只會簡單的包紮,靜下心來給岑氏勉強處置了番,正想說請大夫,聽桑氏這麼一說,著急道:「不請大夫?」

  桑氏道:「大姑姐巴不得請大夫,最好全京城的大夫都來,都知道大姑姐為母報仇捅了侯夫人三刀。」

  陸馳語塞。

  定西侯掌過好幾年的兵,止血不算難事。

  他面無表情地接了手,清創、上藥、包紮。

  岑氏痛得滿頭大汗,咬牙切齒地罵:「侯爺不說說感想?或者說說要如何處置我。」

  見定西侯無動於衷,岑氏又痛又恨:「說不出來?也是!侯爺得看我伯父的臉色,還得再顧忌陸念的瘋勁,焦頭爛額了吧?想好了怎麼平衡兩邊了嗎?」

  定西侯手上沒控勁,布條一扯,痛得岑氏幾欲昏厥。

  站起身來時,他啞聲道:「是,我得走一步、想三步,在隨心所欲上,我比不了阿念,也比不了你。」

  阿念動刀,他不能動;阿念撕心裂肺,他不能撕……

  岑氏聽出他的意有所指,痛極怒極,反而哈哈大笑起來:「這話你同陸念說去,你看看她聽不聽得進去!」

  定西侯沒有繼續爭口頭長短,只沉聲與兩個兒子道:「都回去吧,老老實實待著。」

  「父親!」陸馳想爭取。

  定西侯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該清楚,什麼對岑氏最好,什麼對你自己最好。」

  陸馳垂在身側的拳頭一點點鬆開了。

  他紅著眼與岑氏道:「您好好養著,兒子先回去。」

  比起在母親跟前伺俸,他現在應該更冷靜地判斷局勢。

  不要繼續忤逆父親,父親在氣頭上,待消氣些,他再好好與父親談一談。

  大姐鬧得再癲再凶,這個家裡真正的掌權人還是父親。

  陸馳夫妻兩人離開了。

  陸駿魂不守舍,被桑氏勸著也走了,菡院裡外伺候的人手全換成了桑氏的人。

  等定西侯和柳娘子也離開,岑氏看著這個鎮定指揮的大兒媳,怒目而視:「可算叫你找到一把好刀了。」

  「您指大姑姐?」桑氏淺笑,「如果您把這事兒叫作刀,那您呢?

  您孝敬了岑太保那麼多銀錢,您也是一把好刀了吧?

  我和大姑姐沒有利益衝突,不會有鳥盡弓藏的事,我當侯府一天的家,我能給她和阿薇最大的方便,最多的支持。

  您呢?

  事到如今,您確定您這把鏽刀值得岑太保盡全力維護嗎?」


  岑氏那因失血而慘白的臉色被氣得鐵青。

  「看來我說到您的心裡去了,」笑容消失了,桑氏冷眼看著岑氏,「您該感念我沒有真把大姑姐當刀看,我若存心利用她,您親生的孫兒孫女能不能好好長大就說不準了。」

  話是這般說的,但走出菡院時,迎著北風,桑氏長嘆了一口氣。

  她的出身教養,不允許、也做不到去傷害稚子。

  她不是岑氏那樣豬狗不如的東西。

  桑氏往春暉園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姑姐也不是生來就瘋,都是被逼出來的。

  這麼一想,桑氏的心鈍鈍的痛。

  春暉園。

  聞嬤嬤備好了溫水。

  阿薇讓陸念的手浸在水中,又絞了帕子替她擦臉。

  定西侯來時,陸念剛剛收拾乾淨。

  父女兩人相視無言。

  阿薇打破了僵局,問:「岑氏殺人的事,您先前知道嗎?」

  定西侯長舒了一口氣,這個問題很好答,他看著陸念,嚴肅又懇切:「不知道,阿念,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在今日之前,我一直相信你母親是病故。」

  陸念對這說辭不予置評。

  阿薇握著陸念的手,以免她又不自覺地扣指甲,嘴上問道:「外祖母是莽草中毒而亡,死狀絕不是輕巧就睡過去了,哪怕她當時看起來病了好一陣了,但也不該看不出來她死狀怪異。為什麼您咬死病故?」

  定西侯支支吾吾,一副欲言又止模樣。

  陸念見他如此,抬腳就踹他的椅子,力氣大得哪怕是定西侯坐著都被踹歪了。

  「阿念!」定西侯急著喚了聲。

  陸念冷冷斜著看他。

  定西侯被她看得心裡發怵,也知道有些內情再瞞不得,只好左右看了兩眼。

  「您放心,」阿薇道,「都在屋裡躲雪,除了聞嬤嬤,再沒有旁人能聽見了。」

  定西侯搓了下手,似乎是糾結著從何說起,半晌後冒出一句:「羊角風,我們一直認為你母親是羊角風發作。」

  開了頭了,後頭的話倒也沒有那麼難說了。

  「她病著那一陣,有時會幻視幻聽,她說出來看到聽到的東西,我一點都找不到。」

  「有幾次半夜,她突然驚慌不安,睡夢中四肢抽搐。」

  「她自己覺得沒大事,大夫也沒看出什麼來,我就找白家問了。」


  「那時你外祖母還健在,她也嚇壞了,說白家祖上有出過羊角風這病,而且是三人,不是孤例。」

  「我們都不敢和你母親說真相,怕她知道了愈發受不了,但最後……」

  「她死時抽搐、昏厥,嘴巴緊閉,已經竭力救了但是、但是還是……」

  「誰也沒有往毒害上想,都以為是白家傳下來的病,人走了,說病故也沒有錯,羊角風會傳孩子的,傳開了對你和阿駿,對白家那兒都不好。」

  從表症來看,莽草中毒與羊角風的確會混淆,尤其是白家確實有這病的狀況下,先入為主地認為白氏也染了,算是說得通。

  但說得通,不等於沒有恨。

  陸念通紅著雙眼,哽咽著道:「我母親她沒有病的!若不是你們自己胡亂猜測,又怎麼會草草了事……名聲,你們顧忌名聲時,有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我真的有病了!」

  「別混說!」定西侯幾乎跳了起來,胸口重重起來,「你就是癔症而已,那麼多大夫都說慢慢養能好起來的!你那和羊角風天差地別!」

  「哈……」陸念笑了,淚水從眼角滾落,開口時冷靜如刀,「難怪您這麼怕啊!

  由著我砸東西、砍柱子,原來是怕我發病。

  上次我發作時神志不清、咬傷阿薇的手,您怕死了吧?

  聽大夫們說我是癔症時,您長鬆了一口氣吧?

  可羊角風說不準的,我這個腦子本來就有問題了,若病情嚴重,哪天也成了羊角風亦不稀奇,您說對吧!」

  定西侯急得脫口而出:「對個屁!」

  罵完了,他也坐不住,背著手在屋裡走來走去:「你母親的事,如今真相大白,的確是我和你外祖家誤判了,也是今日、我才知道岑氏是兇手。

  阿念,你堅持了三十年,在蜀地也受了很多罪,好不容易撥雲見日,你得更加愛惜你的身體。

  癔症能治,能好起來!好好養就是了!」

  陸念目光灼灼,眨也不眨地看著定西侯:「所以,為了讓我能開懷養病,您準備怎麼處置岑氏?」

  定西侯腳步一頓,遲疑著道:「你不該捅那三刀。」

  「我不捅,」陸念嘴角一彎,笑容諷刺,「讓您繼續和稀泥嗎?我捅完了,您還要和稀泥?」

  定西侯用力抿了下唇,問:「那你說,你想如何?」

  陸念靠著引枕,一條一條講條件。

  「寫休書,定西侯府不需要殺人的侯夫人,她死了牌位也不配擺在我母親邊上!」

  「告衙門,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母親是如何被她毒害的!」

  「談賠償,您不在乎那點銀錢,我在乎得很!讓岑家把錢吐出來!」

  定西侯沉默不語,心情複雜。

  這些要求,在他的意料之內,但卻不是輕易能辦到的事。

  「阿念,」定西侯試圖與陸念講道理,「她再是歹毒也是阿馳的親生母親,事情做絕了,阿馳如何辦?何況岑家那兒……」

  「怎麼,她殺人在先,岑太保有臉呢?」陸念打斷了定西侯的話,「我知道,我要求的這些您一條都辦不到。

  我心裡有數,所以我才會捅她三刀,那三刀是我母親的血債,但她遠遠沒有還清!

  我知道您在考慮些什麼。

  您可以罵岑氏毒婦,只要能讓我消氣,您甚至能站在這兒罵岑氏一個狗血淋頭,但那又怎麼樣呢?

  您又算得了什麼好東西呢?」

  定西侯:……

  「攜手七年的髮妻,和您三十年同老的繼室,他們在您眼裡有什麼區別嗎?」陸念道,「我甚至弄不懂,我母親、岑氏和柳姨娘,在您心中是不是都差不多?

  定西侯解釋道:「我待你母親……」

  「年少夫妻的情誼?待她曾有許多真心?」陸念一針見血,「那有如何呢?終究比不上『名聲』二字,您最在乎的不過就是自己的名聲了。」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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