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知能不能再向王爺討一些?(兩更合一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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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將散。
院子裡已經陸陸續續點了燈籠。
前廳里還來不及點燈,漸漸沉下來的光線中,阿薇眼中的情緒卻鋒芒畢現。
她一點都沒有隱藏對岑家的惡意。
沈臨毓直視著她的眼睛,沉思片刻,道:「余姑娘倒是提供了一個不錯的思路。」
阿薇品了品他話里的意思,坐直身子又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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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中擺放了三個燈台,她慢條斯理地一一點上,視線也漸漸明亮起來。
她不信郡王爺沒有想到查馮正彬的銀錢往來。
案子發生後,明明有無數線索去查,偏把與她相關的事兒查了一圈。
是她格外吸引王爺的注意?
並不是的。
就像王爺剛剛說的,在一眾線索中,她這條線反而是嫌疑最小的。
如此來看,鎮撫司查案,應當是把能查的每一條線都查了,並未放過任何一環,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鎮撫司查過的嫌疑人怕是有厚厚一迭。
而銀錢關係、人際往來,是查兇案時必不會錯過的部分。
王爺作為指揮使,早該把馮正彬那些事情翻了個底朝天了。
幾個念頭在心中轉過,阿薇定了定神,撥了撥燈芯調整光亮,道:「所以,能查的線索陷入瓶頸,只好再從我這兒問出些狀況來?」
沈臨毓聞言也不生氣:「查案嘛,一帆風順是運氣,進死胡同才是常事。有時候線索太多並不一定是好事,一條條排查起來,耗時耗力。」
阿薇靜靜等他說下去。
沈臨毓低嘆了聲,無奈不多,語調反倒輕鬆:「余姑娘很了解馮大人的案子,應當也能想到,鎮撫司會遇到些什麼樣的麻煩。」
阿薇的確知道。
就是衙門麻煩多,這案子才不好斷,起碼來回拉扯數月,不叫馮正彬那些污濁事情輕易風吹雲散,也讓她這個真兇能夠混在其中。
若不是沈臨毓敏銳,不放下她這條線,她其實很安全。
明黃燈苗中,沈臨毓的眼睛映著笑意,嘮家常似的:「我還是想請教余姑娘,誰會想要馮大人的命?」
阿薇淡淡道:「許是收了不少銀錢的岑太保,許是想爭尚書之位的官員,許是和馮侍郎有旁的齟齬的人,許是想為金夫人報仇的人,許是金夫人自己來報了仇……」
「我得提醒余姑娘,」沈臨毓笑著道,「若是金夫人報仇,馮侍郎便是自殺。眼下照著謀殺來查,馮大人的『遺書』就做不得准了,誰能斷言金夫人是被害死的?
馮大人若沒有害過金夫人,馮家就是完完整整的受害者,鎮撫司能讓馮家配合查案,也僅僅是配合。」
而想要完整查明白馮正彬的銀錢走向,僅靠馮家配合的那些訊息、完全不夠。
得抄家。
可沒有正當由頭,即便是沈臨毓也不能從御書房討來一張抄家的旨意。
除非,把科舉案擺到檯面上。
只是那樣就打草驚蛇了。
但若是不把馮正彬查個明白,且不說自殺他殺得擱置,最麻煩的是科舉舞弊那案子缺了關卡……
這不止是死胡同,還是鬼打牆。
阿薇抿了下唇。
直到說到這一刻,她算是徹底明白了郡王真正的來意。
想要走出「死胡同」,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砸牆。
證實馮正彬殺妻,他就是罪人,鎮撫司抄了馮家,沈臨毓想要的銀錢往來,以及馮正彬可能牽扯進的別的案子裡的線索,才有可能抄出來。
而證實的辦法……
侯府姑娘做不到,但鎮撫司能做的。
「王爺既然已有辦法,何必問我這些?」阿薇扶著桌沿,垂眸看著舒適坐著的沈臨毓,四目相對,良久她倏地輕笑了聲,「鎮撫司想開棺驗屍,難道還要誰點頭不成?」
沈臨毓望著她的眼睛,想從中抓到她的、哪怕是一點波瀾情緒,但自始至終,阿薇很平靜。
「開棺驗屍,余姑娘果然很有想法。」他道。
阿薇道:「王爺那日既見著我殺雞了,應當也聽到了我與表弟說的話。我見過開棺驗屍,也聽仵作說過血蔭,曉得人在死前若傷到骨頭,蒸骨後會有痕跡。」
沈臨毓聽她提起,頷首道:「確實,但開棺驗屍畢竟不是尋常手段,你剛才說的那些人里,誰會盼著驗?」
阿薇答道:「岑太保不想,馮大人被抄家,萬一查出來他收了銀錢,他得許多麻煩。
官員也不想,借著馮大人的死正好給對手們潑髒水,能攪渾水多久算多久。
與馮大人有齟齬的,說不好,誰知道是何種齟齬,怕不怕像岑太保這樣被順藤摸瓜。
而想為金夫人報仇的,更難說了。金家滿門抄斬,哪裡還有活人?」
說到這裡,阿薇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拋開前頭這些,想要驗屍的人,還有我。」
沈臨毓眸子一緊。
「王爺覺得很意外嗎?」阿薇看在眼裡,問道,「王爺今日來,不就是想從我這兒得這句話嗎?」
窗戶紙捅破了,沈臨毓亦不遮掩,承認道:「確實。畢竟,在恨屋及烏之前,余姑娘似乎更看重那位已故的金夫人。」
與徐夫人的爭吵,揭穿馮侍郎弄錯了忌日。
「在恨屋及烏之外,」阿薇一字一字道,「還有一個詞,救命稻草。」
沈臨毓挑眉,一時沒有明白。
阿薇倒是重新放鬆下來,坐了回去,給自己倒了盞茶,慢慢抿完,復又道:「京中沸沸揚揚傳馮大人殺妻,卻又不能全然證實。
我盼著能得一個結果,我想給我母親一個念想。
哪怕是陳年舊案,只要查了,就能找到蛛絲馬跡。
金夫人的死能被掀開來,查出一個結果,那我外祖母的死,一定也可以查。
我母親那個病,若心中沒有什麼撐著,是不行的。」
她說得很慢,語調之中滿是感懷。
王爺今日的態度擺在這裡,阿薇多多少少能琢磨透。
馮正彬牽扯的其他「仇怨」才是王爺最看重的事,是不是她殺的馮正彬,眼下對王爺並非如此緊迫。
或者說,如果她沒有實證、僅靠臆斷就下手,讓馮正彬成了個徹徹底底的受害人,反倒壞了王爺的事。
王爺一而再地來問話,更想弄清楚她為何對金家人的死耿耿於懷。
靠著話術,倒也不是不能洗脫,但阿薇得認。
這是為了陸念,也是為了姑母。
哪怕這一步是險棋,阿薇也得落子。
她驗不了姑母的屍,那就讓鎮撫司,讓王爺去驗!
聽阿薇再次提及母親,沈臨毓又把視線落到了她的手指上。
燈台光線下,手指狀況比先前看得清晰許多,那日繃帶下的咬痕傷口完全淡去,看不出曾受傷的模樣。
「為了母親……」沈臨毓思量了會兒,又笑了起來,「余姑娘很忙。愛屋及烏,去看了姨娘被人謀去的鏢局的熱鬧;恨屋及烏,提醒我給岑太保、給你母親不喜歡的繼母的靠山尋麻煩;救命稻草,弄清楚金夫人的死因。如此一樁樁事情,不比我鎮撫司空閒。」
阿薇可不管他話里調侃,亦不問他信不信自己的說辭,只道:「後兩樁都是鎮撫司的事,我不過是看個戲罷了。至於前一樁,本就是熱鬧。」
「既然余姑娘喜歡看熱鬧,」沈臨毓道,「開棺驗屍之時,不妨也來看看。」
阿薇應了:「好。」
話已至此,要確定要試探的似乎也都結束了。
沈臨毓往外頭看一眼,正好看到匆匆趕來的定西侯。
定西侯神色嚴肅。
他才一回府就聽說郡王登門,又聽說王爺和阿薇在前廳說話,心中就覺不好。
前次問案是問崩了的。
隔天王爺通過他賠了禮,但今兒再來,莫不是又問案子?
再問崩了,阿薇的性子一準黑臉走人,但得罪王爺總不是好事。
說來,定西侯也沒有弄懂,馮正彬那案子怎麼就一直來問阿薇呢?
入了前廳,定西侯的視線在沈臨毓和阿薇身上轉了轉。
不好說融洽,但也沒有劍拔弩張。
他暗暗鬆了口氣,與沈臨毓見了禮。
沈臨毓起身,頷首示意,正要和定西侯說幾句,突然想到之前的話。
他轉頭看向阿薇:「余姑娘,先前說有事要請教我,是何事?」
阿薇抬眸看他。
成昭郡王有一雙漂亮眉眼,問案試探時、即便他掩飾幾分,也自然而然帶出些凌厲與審視,此刻收斂了周身氣勢,不再說公事了,看人的模樣便透出和煦溫柔來,莫名叫人覺得他很好說話。
阿薇想,也就是看著「好說話」而已。
「我很喜歡王爺贈的祛疤膏,」有求於人,阿薇的態度亦緩和,「不知能不能再向王爺討一些?」
聞言,沈臨毓的眉宇間露出訝異之色,顯然沒想到是這麼個請求。
阿薇迅速看了定西侯一眼,又看向沈臨毓:「我也不白拿王爺的東西,禮尚往來,正好我採買了些香料食材,準備今晚給外祖父做一餐蜀地菜,王爺也一道嘗嘗吧。」
定西侯哎呀一聲。
他記得阿薇說了要置一桌「正宗」的蜀地菜,阿念吃得多辣,就給他做多辣的。
這麼辣,王爺恐怕不能……
定西侯正想著如何不傷顏面地不留沈臨毓用飯,下一瞬,就聽邊上那人應下了。
「是我有口福了。」他道。
聽著好像還挺高興。
定西侯背過身輕嘆,一會兒辣得受不了,別不高興就行了。
阿薇抬步往外走。
沈臨毓像是來了興致,與她商量起來:「不曉得能不能觀摩余姑娘下廚?」
阿薇道:「可以。」
要置辦一桌菜,阿薇沒有回春暉園,直接往大廚房去。
灶上準備著府中晚飯,這個時辰,將將把各處的都做出來。
見阿薇要用灶台,便趕緊勻了一個給她,又問她要準備什麼。
阿薇看了眼餘下的食材,道:「我自己看著做,蜀地菜味道大,嬤嬤們若是聞不慣,先去外頭歇會。」
話是這般說,但嬤嬤很起先都堅持著,直到辣椒熗鍋,霸道的味道湧入鼻腔,紛紛咳嗽著往外頭走。
阿薇用的香料不少都是下午採買回來的,與府中置辦的不同,十分濃烈。
嬤嬤們便是出了廚房,一時也無法適應,咳得眼淚冒出來。
淚花花的,才看到有位公子站在門邊。
有人不認得他,只覺得陌生,疑惑一外男怎會出現在廚房。
有人看他眼熟,再仔細一想才記起來,這是成昭郡王,又想郡王怎麼不去侯爺書房。
沈臨毓沒有管別的,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阿薇身上。
備菜時,無論切絲還是焯水都很麻利,上灶時動作輕快,看著就是習慣了灶台。
或者說,她在灶上很是自得。
沒有強買強賣時的乖張,也沒有拿著刀逼表弟殺雞時的兇悍,更沒有被問到案子時那股鋒芒時現時收的隱忍……
今日時候短,阿薇做的都是能快速成菜的。
幾道菜盛出來,色澤濃郁,熱氣騰騰。
她擦了手,看向依舊站在門邊的人,微微揚了揚眉。
她自己習慣了這口味,炒制時不會嗆著,不習慣的似嬤嬤們那樣咳個不停,但沈臨毓從頭至尾都沒有出過聲。
除了眼尾有些淡淡泛紅之外,他似乎並未被影響到。
「王爺能吃辣?」阿薇問。
沈臨毓道:「偶爾吃些。」
他說得輕慢,但嗓子稍顯喑啞,可見並非全然無感。
阿薇聽出來了,笑了笑:「那王爺等下與外祖父多用一些。」
畢竟不是只一碗抄手了。
有這麼個飯搭子在,定西侯想不動筷子都不行。
得叫他把一桌都吃完。
管事把酒菜送去小花廳。
定西侯見沈臨毓回來,請他入座,再一看滿桌的紅、心中發怵。
一筷子入口,辣味充斥口腔,激得他忙喝了口酒。
沈臨毓看在眼中,問:「侯爺既吃不得這般辣,怎麼叫余姑娘備了這麼一桌?」
定西侯哂笑,末了還是道:「阿薇和她母親一個性子,我得罪一人,等於得罪兩人,這一桌是我賠罪的。」
沈臨毓怔了下,而後抿了口酒,呵地笑了聲。
行。
余姑娘那惱了就甩臉的脾氣,是一視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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