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緣心
「你怎麼還活著!」
「緣心」吃驚的望著那顆頭顱。
他本打算尋一個安全的機會徹底利用本來的緣心的「意」取代自己的「意」,以達成「斬意根」的效果,然而事發突然,緣心被金衛士砍了腦袋,眼見就要死了,自己只得出手,本來以為斬了五根,好歹是個半仙了,未曾想還是被那金衛士壓制。
這理衛士乃天生地長,全無意識,憑天性行事,金的就是要殺木的,哪裡木理失衡,就去哪裡屠殺。
他不敵那金衛士,現在不除掉它,肯定會追到天荒地老,到時候自己何來機會斬除意根?
然而未曾想到,自己謀劃多時,危急時刻迫不得已才出手,發現人居然還活著……
「奶奶的!你對我做了什麼!」
那顆頭顱猛然轉頭又看向他,怒罵道。
「緣心」氣急反笑,雙手再次掐訣,誰的都行,把一個人的意煉化,然後把這顆腦袋接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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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說,你這半轉,意根根本就不是這麼斬的!你修道修了這麼久,難道說斬就真是斬頭斬身子不成?」木辛在下面嘻嘻笑著。
葉十里恨不得上去再揍她一拳,再這麼嘲諷下去萬一人家真急了……
「我已登仙!」
「緣心」一聲怒喝,對著他們一指:「今日就拿你們的意來助我成仙!」
葉十里腦中嗡鳴一聲,一段極其生硬而突兀的記憶憑空出現在腦海——自己拿著劍,在金圓觀內苦練……
這是自己嗎?這明顯不是自己!
又來?
還沒來得及說出聲,大腦仿佛被人用手攪動,整個陷入混亂,然後那雙手又將一段陌生的記憶注入其中。
……
緣心自幼便跟著父親在丹谷內採藥,母親在家哺育那不到半歲的妹妹。
雖然清苦,但日子還算過得去,看著妹妹一天天長大,到能跟在自己身後屁顛屁顛的喊「哥哥」,緣心發自真心的感到高興。
他真想就那麼下去,村子裡的大家都其樂融融,偶爾還有些好心的道士哥哥下來收些藥草,給眾人傳點經義。
那些道士們偶爾還會帶一些各式各樣的書下來,不只有經文,還有一些繪本小說。
父親和他一起看那些小說里故事,看著看著,總會告訴他:「真正的英雄好漢,他的故事就應該像這樣傳唱後世……」
他真想就那麼下去……
十多年後的那天傍晚,他看著自己的父親被切得四分五裂,那些「好心」的賊人甚至給了他一塊,讓他捧著,然後拉著他站在一邊,看著亂糟糟一團人壓在他的母親和妹妹身上不停的蠕動……
他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睛,割了自己的耳朵,砍了自己顫巍巍抱住「父親」的那雙手。
那天就那麼過去了,一個白鬍子的老道士走近來,不由分說,一巴掌便把一個賊人的腦袋拍成了血沫,紅的白的糊了緣心一臉。
不知過了多久,那老道士站在緣心面前看著他,他也呆呆的回看過去。
那天之後,他入了金圓觀做了道士,那老道自號「一葉道人」,是他師祖,他跟在下面另一個人手底下作弟子。
他拼了命的練劍,認真的修行,努力的聽師父和師祖講書,那些玄妙莫測的道法沒聽大明白,但聽出了一顆為天下蒼生的心。
那一日,師父給了他一粒金色小丹。
「這是什麼?」他問師父。
師父不說,只是告訴他吃下去,有助於修行。
他便吃了。練得越多,吃得越多,吃得越多,練得越快。
他劍法修成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跑進山里,找了三天三夜,找出來好幾個山賊的窩點,一個不留,全部殺了個乾淨。
有種的,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紛紛砍斷腳手筋,扒了衣服扔在那裡,叫那些沒種的上;沒種的,就切成一塊一塊,叫那些更沒種的拿著,逼他們看那些沒種的上那些有種的。
最後一天從山寨里出來那一刻起,他看著徐徐升起的旭日,深深呼吸著清晨濕冷的空氣,內心感到無比的暢快。
這就是為天下,為蒼生,為百姓,行大義!這就是!
他覺得自己的故事足以被載入史冊,他覺得自己的經歷足以成為說書人口中傳唱的傳奇。
他絲毫沒有懷疑,為什麼自己單槍匹馬可以挑翻那麼多賊窩,只以為是自己劍法了得、那些賊人無能。
他殺了一身的血,將那身黃色道袍徹底染成了猩紅。
回去以後,同門的師兄弟紛紛避著他,只有師父和師祖,好心寬慰他,給他金色小丹,讓他好生調息。
他知道,他早知道了,同門其他吃那些丹的師兄弟們,沒活幾個……
師祖告訴他,這丹是用一種叫做「丹蚨」的小蟲煉製的,吃了可以成仙人。
「你可知那丹蚨的成蟲叫什麼?丹仙!名字里有仙,那可是至寶!吃了怎麼可能不成仙?!」
說這話時,師祖哪怕修了一輩子的道,眼裡還是透著神異的光彩。
師祖想成仙,他知道,但他不知道為什麼成仙要挖掉自己的眼睛、割下自己的耳朵、割下自己的鼻子……
三花村出事之後,觀里派他去收拾爛攤子。
他老老實實過去,將那些村民一個不留全部砍死,也將那些跟著他一起過去的同門全部抹了脖子,輕鬆的就像成年人踩死一群螞蟻。
回去後,他聲嘶力竭,質問師父,為何那樣做。
師父也問他,為何那樣做。
後來他才發現,曾以為道行高深莫測的師父,在他的劍也孱弱的像個孩子。
他把金圓觀上下殺了個對穿,將師父的腦袋割下來,裝在一個行囊里,跑了。
跑去了松雲觀,又是一場血雨腥風,再將松雲觀祖師的腦袋也割下來裝在行囊里,繼續走,去葉蔭觀。
這是在做好事,他告訴自己,這是在為天下百姓行善事,自己是在殺惡人,是在殺十惡不赦的人,是在殺救無可救的人。
他在心裡默念千百遍,想到師父死前的眼神,還是覺得心裡抽痛。
……
「唔嘻嘻嘻……」葉十里低聲笑著,「我是為天下蒼生,我這般偉大人物其不足以傳唱!」
在葉十里和木辛兩人的意被注入緣心的意的過程中,搶占了緣心身體的一葉道人也在艱苦的與金衛士纏鬥。
不知為何金衛士就是不用那殺傷最大的天雷,這多少讓一葉道人也足以喘口氣,但自己也拿它沒有任何辦法。
察覺到緣心的意識越來越淡薄,他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另一邊,葉十里早已分不清自己是誰。
「我是葉十里?我是本來的葉十里?不對不對,我有柳兒了……也不對……」
我……對了!我從出生時起,就跟著父母到處走……我的父母到處接活唱戲,我負責採藥……我負責採藥?對,我負責採藥……
我還有一個妹妹,叫……叫柳兒!
後來父母著了相死掉了,我和柳兒相依為命,互相看對了眼……我和柳兒看對了眼?我和我的妹妹看對了眼?
葉十里啪啪甩了自己幾巴掌,猛搖自己的頭,欲將這些不對勁的思想甩出去。
後來我開始練劍,成為了一個說書人,到處接殺山賊和採藥的活,後來有一回,接活遇到了硬茬子,是個女人為首的賊窩……那個女人是什麼樣子的?是……是木辛!就是木辛!
她奶奶的帶著一夥賊人追殺我和柳兒,我拉著柳兒的手跑呀跑呀,這種危急的情況下我不能鬆開我媳婦的手!
可是最後我往後看,我手裡只剩下了柳兒的胳膊,可憐我那個妹妹,落在後面被一眾凶神惡煞的強盜玩弄致死……
想到這裡,葉十里悲從中來,不禁匍匐在地輕聲抽噎:「嗚……柳兒死了!我好想你呀……!」
後來發生什麼了?後來……後來我殺了很多山賊,殺了自己逆天行路的師父和同門師兄弟……然後,死在了一個雪天……?
死在了一個雪天?
「誰!誰……誰!你到底是誰啊……」葉十里拼命的以頭撞地。
一葉道人正欲將自己的意注入那顆頭顱,卻突然愣住了。
「我為天下蒼生!」他的腦中突兀的響起這樣一道聲音,這不是那顆頭顱說的話,而是腦海中憑空出現的聲音。
「嗚……柳兒啊……你怎麼就走了啊……」正驚訝之間,他的腦中又浮現出一片寧靜的雪景,自己顫巍巍的手捧著一杯漸涼的茶水。
「你是說書的,還是唱戲的……」最後腦中反覆播放這道聲音。
那些模糊的記憶一段又一段的跳出來,自己時而在吃丹蚨,時而在唱戲,時而在練劍,時而在陪伴病重的妻子……
他一下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