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凡人歌

  朱瞻壑被趕下船了。

  雖然朱瞻壑在航行的十天中,做出了不少貢獻,像是製造出了六分儀,傳授了船上的不少人現代天文學的知識,甚至還完成了吊床製造的工藝標準化。

  

  這些貢獻絕對是跨時代的。

  若是繼續下去,朱瞻壑甚至有把握和寶船上的掌帆長合作,對寶船上的船帆進行改進,將西方大航海時代的風帆設計出來。

  雖然比起航海技術,朱瞻壑更善於製造蒸汽機,還有冶金工藝,製造火藥,以及相關的材料學。

  但是,這個時代航海用到的知識和技術,對他來說不比小學的數學難多少。

  可以說,整個船隊,除了鄭和,都不捨得朱瞻壑走。

  畢竟光一個吊床,就可以讓這些水手感謝一輩子。

  謝天謝地,終於不用每晚都睡的痛不欲生了。

  「你先在這裡休息一會,等內官局的人來了,你就跟著回去。」鄭和語氣冰冷,手放在劍柄上,態度很是強硬。

  朱瞻壑卻依舊笑嘻嘻的。

  「鄭叔假裝不知道我這個人,將我帶著一起去要什麼緊,難道爺爺和老爹還可以追到海上。」

  鄭和道:「海上不是法外之地,而且即使你到了占城,到了暹羅,到了爪哇,到了忽魯謨斯,只要陛下想,都可以派出使者,要求我們立刻回去。」

  「真的假的,我一直以為大明只有鄭叔一支船隊。」朱瞻壑有些驚訝。

  鄭和道:「大明實施海禁,但不是只有我們一支船隊,要是需要的話,隨時可以派出幾艘小船組成的船隊,先一步前往目的地,將我們攔下來。」

  朱瞻壑鄭重地點頭,若有所思。

  鄭和忍不住眯起眼。

  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該不會是想著自己找一艘船,再次混出海吧?」

  朱瞻壑尷尬地撓了撓臉頰。

  「沒有!我絕無這種念頭!」

  鄭和:「……」

  這一瞬間,鄭和覺得自己簡直倒了八輩子霉,才碰到朱瞻壑這種奇葩。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身邊的錦衣衛道:「你看著他,不要讓他又混到船隊裡。」

  那錦衣衛鄭重的點頭。

  鄭和旋即走出房間,去往港口組織貨物搬到寶船之中,還要帶上一些民間的商船。

  這些民間商船一些來自土司,一些來自海外漢人,還有一些則是朝堂的勛貴想要趁機分一杯羹。


  朱棣默許這些民間的船隊跟著鄭和一起下西洋。

  現在的南洋可不太平。

  滿者伯夷、舊港海盜、錫蘭山國、忽魯謨斯這些地方都有人聚眾組建海賊團,打劫過往的商船。

  雖然前兩次下西洋已經鄭和清理了一些海盜,但還是有不少海盜橫行。

  遠的不說,僅僅是沿海的倭寇,就是一個大麻煩。

  望著鄭和離去的背影,朱瞻壑只是低下頭,取出一卷《海道經》看了起來。

  這是明代航海的一套工具書,保留了元代海運留下的航海知識,也記載了洪武朝早期,以及張士誠等人航運路線。

  鄭和的兩次下西洋,也對這卷書補充了不少知識。

  讀著手中的書籍,朱瞻壑的表情顯得十分專注,還時不時會在小本子上用硬筆記下一些筆記。

  旁邊的錦衣衛看著朱瞻壑讀書的神情,不知為何心情也變得平靜。

  一卷書讀完。

  朱瞻壑放下書,望著窗外的海平面發呆。

  錦衣衛依然像是雕塑般站著,卻在某一刻忽然愣了一下。

  只見,朱瞻壑的眼角泛起了淚光。

  不理解。

  這個讓鄭總兵必須慎重對待的少年,為何會有如此表情。

  朱瞻壑卻閉上了眼,從未有過的感動。

  腦子終於安靜下來了。

  穿越前,朱瞻壑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

  十分的爭氣!

  簡直就是行走的爭氣機。

  四歲上小學,十二歲考上大學,十六歲取得碩士學位,二十三歲有了三個博士學位。

  這種人簡直就是天才,以後怕是名留青史吧!

  但是。

  實際上,朱瞻壑不是一個天才。

  這些知識不是天賦,而是詛咒。

  他無法停止思考和記憶。

  這種天生的精神疾病,讓朱瞻壑不得不閱讀大量的書籍,進行大量的學習,同時還導致了記憶力的超群,或者說是超憶症。

  他不是天才,在科研上也沒有那麼高的天賦,他只是無法停止思考和記憶。

  這很痛苦。

  唯一可以讓朱瞻壑停止思考的,只有做手工,簡單點說就是靠著車床製造出各種器具,最善於製造的就是蒸汽機,甚至設計製造出了一輛小型的蒸汽卡車。


  「哼哼~」

  朱瞻壑的腳搭在椅子上,手輕輕拍著大腿,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雖然穿越的理由不明,但是這具身體是正常人的身體,他終於擺脫了過去身體的精神疾病,映入眼帘的也不再是數字和幾何,那些無時無刻強迫他思考的東西,而是事物的原本樣子。

  大海就是大海,不是潮汐的規則公式。

  火焰就是火焰,不是溫度和燃燒的現象。

  星星就是星星,不是一道道橫亘在天上的幾何圖形。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終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閒。既然不是仙,難免有雜念。」

  「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

  「多少男子漢,一怒為紅顏。」

  「多少同林鳥,已成分飛燕。」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戀……」

  他唱著凡人歌。

  旁邊的錦衣衛聽著朱瞻壑奇怪的小調,還有那帶著北方方言的歌詞,不知不覺間也跟著哼哼了起來。

  唱完一首歌,朱瞻壑也注意到了錦衣衛。

  「還沒有請教大叔的名字。」

  那錦衣衛稍微一愣,爾後行禮道:「屬下何義宗,錦衣衛訓象所千戶……不,之前有所升遷,是指揮僉事。」

  指揮僉事是正四品官員。

  而且還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

  這讓朱瞻壑來了興趣。

  「訓象所,錦衣衛還馴養大象嗎?」

  他起身想要拉起何義宗的手,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何義宗不著痕跡的躲過朱瞻壑的小手,同時解釋道:「我本是江郡縣人,早年因戰亂隨父親在占城生活。」

  「洪武年間作為通事先後隨占城王子和進象使臣來到南京。」

  「後留在了錦衣衛馴養大象。」

  訓象是明朝儀衛制度中的重要環節,因為大象生活在熱帶,象徵著明朝疆域的寬廣,皇帝即位時需要有訓象的出現。

  朱元璋登基大典時就是「虎豹各二,訓象六,分左右」。

  甚至連朱元璋孝陵的神道邊依然可以看到石象如同當年的儀衛制度般的排列。

  錦衣衛的訓象所就是專門為皇帝訓象的。

  何義宗續道:「我在永樂元年出使了爪哇等國,之後加入鄭總兵的船隊,在舊港和陳祖義大戰之時,建立了一些功績,升任為正千戶,這次出發前又升了職。」


  「好厲害!」朱瞻壑忍不住跳起來,好奇的拉住他的袖子,「我也聽過鄭叔打敗三佛齊國王陳祖義的故事,不過都是些什麼鄭和身高九尺,腰大十圍,四岳峻而鼻小,眉目分明,耳白過面……」

  「說的鄭叔不像活生生的人,反而像是神仙似得。」

  「也和我說說真實的舊港之戰!」

  「我很好奇!」

  聽到這話,何義宗會心一笑,也聽過民間流傳的奇人異象,想著和朱瞻壑說說舊港之戰的細節也沒什麼,旋即笑著說起了當日鄭和擒住大海盜陳祖義的往事。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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