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仁恕之道與軍權
李放心中鬆了口氣,對著來買東西的大媽笑著說道:「這點小東西,就不要錢了,您拿去用!」
他十分感謝來人打斷了孫守良。
不過都是街坊鄰居的,人家也沒占他這個便宜,執意付了錢才離開。
那大媽剛離開,趙禎便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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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位老先生所言,你也如此認為嗎?」趙禎迫不及待的詢問,急於從李放這裡得到認同。
李放不慌不忙的坐了回去:「那你什麼觀點?軍隊的暴力手段不可靠?」
「難道不是嗎?」趙禎正色反問。
李放笑了笑:「遠的不說吧,咱們就說說魏晉之事。」
曹髦聞言一怔,他如今也知道了,司馬家篡位之後,建國號為晉。
朝著曹髦點點頭以作示意,李放繼續問道:「司馬炎這個人你覺得怎麼樣?算不算一個仁君?」
聽到李放的問話,趙禎無法反對。
史書上評價司馬炎的時候,說其:宇量弘厚,造次必於仁恕。
要論魏晉之際的帝王,司馬炎可以說是最仁德的一位了。
禪代之後優待前朝皇室就不說了,這是應有之義。
之後司馬炎不僅赦免了前朝叛逆,還對吳蜀兩國的罪臣也予以赦免。
乃至淮南三叛中的王凌子嗣,以及鄧艾的後人,他都下旨赦免。
面對臣子的進諫時,司馬炎也多欣然聽從。
而且有一個冷知識,歷史上有名的登聞鼓制度,始創者便是司馬炎。
之前雖然也有類似的以鼓聲冤的制度,但是直到司馬炎這裡,才開始正式制定下來。
百姓有冤屈者,可擊鼓鳴冤,直接向朝廷中央申訴。
但成也寬仁,敗也寬仁。
由於司馬炎的寬仁,對外縱容士族不法,對內則大封宗室。
也是在他手中,成功埋下了西晉滅國的種子。
沉默了一會兒,趙禎回道:「司馬氏以詐術取天下,司馬炎自然心虛,故而以仁施恩而已,其天命本就有缺。故此,晉祚亦不能長存。」
說罷,趙禎又補充了一句:「槍桿子裡出政權這句話太過片面,漢高祖數敗於項羽,然最終項羽卻烏江自刎。為何?只因項羽徒知用兵,而不施德政。」
「說的好!」李放鼓掌笑道,然後他反問道,「那你大宋已歷四帝,國內承平,你為何還要牢牢將軍權握在手中?」
李放這句話直擊趙禎的心底。
從趙匡胤立國開始,北宋的皇帝就始終沒什麼安全感。
畢竟五代之時,士卒稍有不順意,便裹挾著主帥造反。
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
各個皇帝你方唱罷我登場,一代明君柴榮,亦是免不了被他趙匡胤篡了江山。
誰又能保證宋朝不是下一個後周呢?
為了保住自家基業,幾代北宋皇帝絞盡腦汁限制自家軍隊,始終保證調動軍隊的權力牢牢握在皇帝手中。
遠程作戰,皇帝也要遙控指揮,教前線的將領按陣圖打仗。
哪怕敗了,也比兵權落入他人之手要強。
這種情況,趙禎已經習慣了,李放如今一問,他才恍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你們北宋的整個頂層權力設計,無不是為了你這個皇帝服務。看似趙官家與士大夫共天下,但始終這天下還是姓趙。日後靖康之時,滿朝公卿,宰相大臣,趙佶說換誰換誰,說貶誰就貶誰,皇帝集權莫過於此,談什麼仁恕?權術還差不多!」
李放的話有些刺耳,趙禎聽了臉色有些蒼白。
當了近十年的傀儡皇帝,趙禎雖然沒有實際接觸過權力。
但在劉娥的言傳身教下,他多少也摸到了些北宋一朝的運行規律。
這才能在劉娥死後抓住權力。
只是一直以來,他都身處此山之中,如何得見群山之貌?
他一心以仁王聖君的目標要求自己,但卻從未意識到,如果自己想,他可以完全無縫轉變為一個獨裁的暴君。
實際上,歷史中他已經這麼做了。
當他決定廢后之時,朝野反對,他第二天便把范仲淹等反對聲最大的官員外調。
這難道不是一種獨裁嗎?
「為何你趙官家能坐穩皇位?不是因為你是什麼仁宗,而是因為你手中握著宋國最精銳的禁軍!」李放做出了最後的定論。
一旁的曹髦聽著李放的論述,聽的有些迷糊,以他的思維來看,大概就是趙禎手握全國最精銳的軍隊。
對此,曹髦不禁面露羨慕之色。
同時他也很疑惑,趙禎為何一副受了打擊的樣子?
沉默半晌,趙禎有些沉重的開口說道:「你說的對,有了武力保證的權力才更為穩固,但以仁恕之道治國,才能使人心思定,天下和樂!」
「當然。」李放點點頭,「我說這話也是有感而發,仁德之事自然是好的,我國得以立國也是因為對百姓仁德,百姓自發擁護。」
曹髦這時忍不住出言問道:「二位兄長剛剛到底是在辯什麼?能否再細細解釋一番?」
看向了曹髦,李放詢問道:「你剛剛看了這建軍大業,心中如何想的?」
曹髦略一沉思,然後堅定的回道:「若要救國,必須手中有屬於自己的武裝力量,而接觸毌丘儉便是第一步。」
「沒錯!這就是槍桿子裡出政權,為了掌握權力,萬萬不可丟掉暴力手段!」李放高興的回道。
說罷,他指了指趙禎:「可千萬別學他們宋朝,重文輕武,他這個皇帝都意識不到自己手中掌握的是暴力機構。」
趙禎苦笑一聲:「何必如此戲謔於我?此前我非是不知,禁軍兵權也並未被他人染指,只是......」
說著,趙禎嘆了口氣。
自小學習的儒家之道,教育他只要是仁義之君,天下自然誠服。
可到頭來,他恍然明白,若是如此,為何還有西夏、遼國的存在呢?
此前他並未細思其中道理,如今想來,卻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
李放語重心長的說道:「聖人之道,那是說給外人聽的,你這個當皇帝的可不能自己把自己給關進籠子裡了。」
在宋代,臣子已經管束不了皇帝了。
除了趙禎本人限制自己之外,其餘皇帝都很支棱。
神宗一意搞變法,沒人能攔。
哲宗時更甚,章惇上書,挖司馬光的墳,屠殺舊黨,抓捕議政民眾。
宋徽宗就更不用提了,和六賊魚肉百姓,百官無人能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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