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七月末,青鳥帶來夏的消息
「上次說到哪裡了?」
「前女友同學轉身跳進了東奧摩湖。」
然後松枝淳就開始了戀愛。
為了安撫女生,松枝淳接受了她的愛意,但是他說自己並沒有足夠的喜歡。
女生說沒關係,只要能先在一起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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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嘛。」戶松友花表示贊同。
他們在資料室,戶松友花一邊整理班會資料一邊聽故事。
雖然沒有愛,但是松枝淳也努力盡到了男友的義務,滿足女生的要求,那時候他們是班上最令人羨慕的模範情侶。
「她都要求了什麼?」
「一起吃飯、看電影、逛街、各種約會,然後一起學習,在圖書館待到傍晚,在日落時散步,聽風傳來多摩川的呼吸。」
戶松默默記下,她要在交往後把這些全部覆蓋掉,只留下她的痕跡。
松枝淳也不知道事情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女生的要求越來越多,渴望占據他全部的時間。
女生勸松枝淳從孤兒院搬出來,她已經說服了父母,可以四個人一起生活。
那是松枝淳第一次感到恐慌,他拒絕了女生的提議,當時女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但在那之後,女生開始在兩人分開的時候頻繁打電話來,孤兒院唯一的座機被她的來電占滿。
松枝淳在學校時,女生不允許他跟其他女生說話,要求他把一天遇見哪些人,說過哪些話都告訴她。
松枝淳只能問她,這樣做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女生突然泣不成聲,她說自己只是太愛他了。
「我的世界已經只有你了,你的世界不能只有我嗎?」女生是這麼說的。
戶松友花能想像到女生的語氣,令她有點不寒而慄。
結局自然是分手,松枝淳是當面對女生說的。為了防止她的過激行為,他特意選在教學樓後面,這裡沒有山沒有河,旁邊還有鬆軟的落葉,比較安全。
女生沒有說話,第二天就轉學了,松枝淳再也沒見過她。
「就這樣嗎?」戶松友花感覺這個結尾有點奇怪。
「這是現實,不是小說,非得你死我活的你才滿意嗎?」松枝淳這麼解釋。
「戶松同學,我不希望這樣的故事再次發生,現在回頭看這段戀情,只給我留下了絕對不算甜蜜的回憶,那個女生也不會開心的。」
「我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一時心軟,並在戀愛之後放任她的欲望滋生。」
「愛也是一種欲望,戶松同學。她一開始喜歡我,只要能跟我在一起就很開心了,可是跟我在一起後,她的愛欲無限滋長,我也沒有遏制,而是接受了她的要求。她對我的愛成了她的整個世界,所以也只能在我身上要求更多,可這是我無法滿足的。」
「當你腦子裡只有一個人的存在,你就會覺得你不夠愛他,他也不夠愛你。」
「人不能只靠愛活下去。只吃一種食物,無論再怎麼喜歡,吃多了也會膩的。你把所有食物都扔掉,只留下一種,等到吃膩了,你該怎麼辦?」
「山見學姐跟我說,今天的訓練你沒參加。戶松同學,你知道你吹奏薩克斯的時候有多動人嗎?你的生命中應該有更多這樣的時刻。」
松枝淳不再說話,低頭整理資料,他已經很久沒說過這麼多話了,上一次應該還是開學演講的時候。
戶松友花看著松枝淳:「淳君,就是你這種與我們截然不同的地方,才會讓我越陷越深。」
「我剛剛說的話你是一個字都沒聽啊。」松枝淳抬起頭。
「我之前常用的膠木笛頭弄丟了,淳君放學後可以陪我去買一個嗎?」
松枝淳看著眼前的少女:「......僅限今天。」
「那就趕緊出發吧!」戶松友花站起身。
出校門左轉,在小路口再左轉,樂器行就藏在路的右邊。
進門之後,一個頭髮長長的中年大叔趴在櫃檯後面,眯著眼睛昏昏欲睡的模樣。松枝淳敲了敲櫃檯,大叔才清醒過來。
「需要什麼?」
他看向身後的少女。
「DRAKE new era膠木笛頭有嗎?」
大叔沒有說話,走進了後台倉庫,拿著個盒子走了出來。
松枝淳看了下,包裝大概是唇膏那樣的大小,從外表看不出什麼稀奇的。
幾分鐘就買完了,兩人走出店鋪。
「淳君跟我回學校好不好?我把笛頭換上吹給你聽。」
松枝淳確實有點好奇,山見學姐說戶松友花以前的吹奏動人得多,到底是什麼水平。
兩人又向教學樓走去。戶松友花拆開包裝,拿出笛頭遞給松枝淳。
「淳君要看看嗎?」
松枝淳伸手接過,少女的指尖擦過他的掌心撓了撓。
「抱歉。」他是沒聽出什麼歉意。
他捏著手中的小玩意觀察。
所謂笛頭,就是一個吹嘴的樣子,中間是氣流通過的孔道。戶松友花買的這款笛頭是膠木的,通體漆黑,在上方有個淡藍色的A字花紋,很符合她沉靜中透露出幾分可愛的氣質。
「淳君,我十歲就開始學薩克斯了。」戶松友花走在人行道上,左手在胸前虛握,嘴巴微鼓,做出吹奏的樣子,「從我第一次見到這款笛頭,練習時就再也沒有換過,大概有五年了。」
她明媚的臉在樹影間忽明忽暗,令松枝淳看不真切。
「我是那種非常固執的人,一旦選擇了什麼,就不會輕易放棄。執著於一樣東西越久,我對它的感受就越細膩,使用時間越長,越能發現它的優點。我現在看著它,就能回憶起我含住它的感覺。」
「高音明亮,長音不費力,跟哨片的適應性很好,咬起來的口感也不錯。」少女笑了笑,「當然我最喜歡的還是這個藍色的標記。」她側身探向松枝淳,左手指著藍色的A字圖案,「感覺很青春可愛,是不是跟我很搭?」
「不過我最喜歡放在嘴裡的,還是淳君的手指,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品嘗到?」少女低頭抬眼看向他,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所以淳君,被我盯上之後,就不要想著我會退卻了,我對你的感受只會越來越深,越來越鍾情。」
少女張牙舞爪:「我會一直追著你,別想逃走哦!」
松枝淳還在看著手中的笛頭:「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
吹奏部的練習室已經沒有人了,戶松友花拿出金色的薩克斯,換好笛頭哨片,站到松枝淳面前。
管樂器帶有明顯的個人色彩,即使是同樣的樂器和配件,換個人來也會吹出截然不同的感覺。
聲音剛一響起,松枝淳就明白山見學姐說的「動人得多」是什麼意思。
少女吹的是《summer》,《菊次郎的夏天》配樂,明明是童年的夏天,卻讓松枝淳從跳躍的旋律中感受到少女的心緒,節奏的遞進和舒緩像是她的進攻與試探,將松枝淳包圍。
愛而不得的哀傷被少女的熱情所沖淡,縈繞在整首曲子裡,在纖細的顫音中終結,但是少女說,這不是結束。
「淳君,我一定會讓你像這個笛頭一樣,被我肆意吹奏。」戶松友花舔了舔艷紅的嘴唇,作出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