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幕後主使
這一喝把趙方嚇得一哆嗦:「我沒進去過,我,我聽說過啊...我習師姐說,宗主還在的時候,有一回也帶柳師兄進去了,柳師兄出來之後私底下對大傢伙說,本來以為然山還不如周邊勢力大些的不入流的宗門呢,結果去了幻境一看,果然不愧是玄門正宗,果然是有底蘊的..」
人群微微躁動起來,馮驥的火氣似乎也消了一點:「那你再想想看,你那師兄說沒說是從哪兒進去的?你師父帶他去哪裡了?」
「師兄也沒說去哪兒了...就是說在宗門裡,師父起咒、寫符、作法之後,一恍惚,就在幻境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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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驥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轉過身對眾人說:「行吧,大傢伙兒都聽見了。該是就在宗門裡,我猜或許是什麼機關密室暗道之類——下午的時候咱們已經找了一氣,這回再仔細找找,一寸一地都別放過。我再多說一句,不許鬧事!聽著沒有?」
有人應了幾聲,有人沒理睬他,等馮驥又說了一個「好了」,人群立即散開。李無相就也隨著人群走到照壁之後,瞧見瞭然山派的樣子。
說實話,真叫他有點失望。照壁之後是一個小小的廣場,跟陳家的大院也差不多。廣場的兩側是兩排石砌的矮屋,極像陳家的那兩排廂房,一樣覆著黑瓦,只不過共有兩排。而正中間,陳家主屋的方向,是一座兩層的大屋子,同樣覆黑瓦,門頂上掛了一塊匾額,上書「太一殿」三個字。大屋的後面似乎還有一個院子,但隱隱約約地看著,規模也並不很大。
這麼一看,這三十六正宗之一的然山派甚至不如他來處的某些小觀小廟。
一群江湖人士已經三三兩兩地重新衝進院中,屋中翻找去了,看他們的樣子,下午時的確已將這裡搜了個底朝天,這回專門往屋前屋後的樹下、石縫之類的地方看,每到一處都要用力踏一踏地面,看看底下是不是中空的。
瞧見這群人開始搜查,老郭也著了急。李無相就看了他一眼:「想去你就去唄,我又沒說你非得跟我一起走。」
老郭猶豫了一下,似乎覺得跟他這位來歷神秘的少俠一起尋找會更好一些,但又瞧了瞧已深入院中的人,又有些眼熱,最終還是說:「好好,我先去看看,要是找著了什麼東西拿不準,我再來跟你商量商量,畢竟少俠你眼界肯定比咱們的高...
他邊說邊走,話沒說完已經衝進左手邊的屋子裡去了。
李無相站在照壁旁邊等了一會兒,待這群人慢慢往更深處走,這附近清淨下來,才走到右手邊的廂房門口兒。
他一間一間屋子走進去慢慢看,瞧見第一排屋子裡的陳設很簡單,基本都是夯實了的黑土地面,靠牆擺放著香案,地上放幾個老舊的蒲團,香案上的東西全沒了,只有空蕩蕩的一張桌子,想來是已被搜颳走。這裡應該是從前然山弟子打坐修行的地方。
他出了門,又走到第二排,第二排的屋子裡面則全是通鋪的大炕,該是然山弟子的住所,被褥之類的自然是全沒了,只留下竹編的蓆子。
他一邊看,一邊用手在牆壁上摸索。倒不是像那群人一樣想瞧瞧有沒有什麼機關之類——趙傀可是用一塊磚藏在爐灶里,趙奇又能用符紙入畫,那然山的幻境肯定不會是什麼「機關暗道」。
而是因為他覺得當初建然山的這些石材應非同一般。這麼看了一會兒之後,李無相覺得然山派的這些建築,好像又破又堅挺——破是說,不少房舍屋頂的黑瓦都缺了,但並沒有補上新瓦,而是用茅草、木瓦之類的填補上的。屋外的牆壁有不少的石磚也破碎殘缺了,但一樣就那麼由它壞在那裡,也沒人去整。
這種狀況的建築,在印象當中可能是稍稍推一推、拽一拽,那石磚之類的就松垮了的。
但李無相面前現在就有一塊磚——在屋子外牆的邊角,頂上的幾塊看著都鬆動了,彼此之間有了較大的縫隙,裡面被塵土積滿,生出些青苔。最底下的一塊有大半都露在外面,看起來只要稍稍一拽就能抽得出來。於是李無相試著抽了抽,想要拿起來仔細瞧一瞧。但用力的時候才發現這塊磚極難挪動,他最後抽出了刀,將底下的土挖空了些,又一點一點的撬,才把這塊磚給抽出來了的。
石磚入手,重量並沒有什麼異常。李無相拿著它在牆角用力磕了磕,只聽砰的一聲,這石磚被磕掉了一半,露出裡面青灰色的石芯——這塊磚也沒什麼不對勁。
但牆角處的,跟它相互碰撞的那一塊就有點奇怪了,上面沒有任何破損,就連個白印子都沒有留下。
於是李無相慢慢地把這一塊也給撬了下來,再用它去磕碰另外一塊——這一塊就也斷了,牆上的那一塊仍舊沒留下什麼印痕。
他慢慢出了口氣,站起身。作為建築的一部分時,石磚極為堅固,但一旦被拿下來,就成了尋常的石頭,或許因為這些屋子在建的時候下了符咒之類?
不過怪的其實不是這一點,而是這些屋子破損的方式——有的是牆角像此處一樣,磚塊鬆動了的,有的是牆壁中間一段凹進去幾塊磚,有的是凸出來幾塊磚,好像被巨大的力量撞擊過。可再到屋內去看,屋內的牆壁則平滑規整,可見不是從屋子裡面撞擊的,倒像是從牆壁內部撞出來的。
此時天已黑了,遠處的人燃起了火把之類,李無相就又慢慢走到太一殿前去。大殿的正宗供奉著的該是東皇太一,在門外看這塑像的上身,跟他來處的那些廟宇里所供奉的神像也沒什麼區別,都是一個粉飾的泥胎,披紅掛綠,還罩著一件斗篷,相貌也是長眉長眼,並不像金水的灶王爺那樣怪異。
但看下身時,塑像坐著的既不是什麼蓮花,也不是祥雲,而是個七個面目模糊不清的小人,那面目該也不是因為歲月而剝蝕了的,就只是在塑造時並未塑出來。李無相看了看,覺得底下的七個有可能是八部玄教中的另外七位大神——怪不得他們說三十六派是邪門歪道。
別處的香案上面,凡是能拿得走的都已經被搜颳走了,但這太一神像面前的香案上的香鍋、銅碗之類的卻還是好好的,甚至還有些早就乾癟了的供果之類。
李無相走到大殿門口時,就看到殿中有四個人,他認出其中一個是馮驥,另外兩個該是他的幫手,第四個人則是趙方。而殿外也有個人守著門,應該也是馮驥的幫手,神情嚴肅,仿佛已經將然山的太一殿當成了自己的地盤。
他此時仍然站在台階上,依稀能聽到裡面的人說話。
馮驥正皺著眉,手裡拿著什麼東西:「.沒錯,我這寶玉的確不對勁,既然發了亮,這然山宗門裡就應該的確有蹊蹺,可又看不出到底哪裡不對勁..唉,三十六宗和劍道,還是不能小看,老三老四——「
馮驥看向身邊的兩個幫手:「你們繼續出去盯著在後面找的那些人,發現哪裡不對勁立即再回來跟我講。」那兩人說了一聲是,邁步出了殿門,又急匆匆往後面去了。
李無相就踏上台階走到殿門前,守著門的人立即往中間挪了挪:「朋友,這裡已經找過了,到別處去吧。」李無相向殿內看了看:「我頭一次上然山,想看看殿裡是什麼樣子,瞧一眼就走。」
守門的人哼了一聲,抬了下下巴:「我說已經找過了。」李無相笑了一下:「我真就只是看看。要不然這樣——」
他走到門口的一邊朝偏殿裡瞧了瞧,然後又走到另外一邊:「我這樣不進門看看總行吧?」守門的人往前走了一步:「你想惹事是不是?」
馮驥在門內轉過臉:「老二,怎麼了?」
守門人盯著李無相:「這小子說想進門看看。」
馮驥往後退了一步,側臉瞧瞧李無相。見他是個年輕的面相,就朝他揚了下頭:「朋友,你看著面生啊,平常不在德陽附近吧?」
李無相點點頭:「我路過的,湊個熱鬧。」
馮膜冷冷一笑:「有些熱鬧不是隨便湊的。看你年紀輕輕,該是剛築了基的,往後的日子長著呢。送你句忠告,聽人勸活得長,到別的地方看熱鬧去吧,然山不是你該來的。」
李無相又往另外一邊的偏殿看了看,就一拱手:「您說得對。」然後轉身下了台階,走回到院子裡去了。
馮驥和老二皺眉對視一眼,馮驥開口:「去盯著他,問問什麼來路。」
李無相走到西側的一排廂房門口,在台階上坐了下來。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周圍烏沉沉的一片,只有正殿門內和後面還有些光亮。
他坐定了,稍微理了理下擺,老二就從黑暗中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停在他三步遠處。正要開口,李無相卻已看他一眼:「你叫什麼?」
老二愣了一下:「什麼?」
「馮驥叫你老二,那我就叫你馮二吧。」李無相朝殿後的方向抬了下下巴,「都搜過了,沒有什麼密室暗室之類的了,是不是?」
馮二瞪起眼睛:「你問我?你誰啊?」
李無相笑了一下:「剛才你們老大明明說是大傢伙兒一起來尋寶的,現在他倒是待在殿裡,叫你們幾個兄弟到處盯著,這豈不成了別人為他辦事了?既然你們已經省了事,何妨叫我也省點事呢?」
馮二瞪著他看了一會兒,一擺臉,怒極反笑,大步上前:「哪來的小東西不知道天高地厚,省事?你也配?我叫你_"
「要我說我就是許仙人呢?許仙人配不配問你這個?」
馮二隻踏出一步,立即停了下來,飛快眨了眨眼:「你...你是許仙人?」「所以是不是?」
馮二轉臉往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但馮驥似乎正在跟趙方說話。他只能轉過臉:「嗯...是,搜過好幾遍了,沒找著暗室什麼的,這個,許仙人,您老人家之前怎麼不露面呢?我們兄.……
「哦,我不是許仙人。」李無相忍不住笑了,「我只是問你如果是許仙人的話,配不配嘛。「馮二又一愣,猛地豎起眉:「你!」
他正要發作,卻看見李無相的一雙眼睛忽然變成了白色。他嚇了一跳,又見他的嘴巴一張,一下子占據了半張臉,那裡面卻又套著一層又一層的嘴——猛地噴出來一團白須!
馮二嚇得渾身一麻,腦袋嗡的一聲響,差一點坐到地上去。可等他再一瞧——眼前的少年還是個俊俏的少年,只不過神情變冷了些,仿佛剛才看見的都是幻覺:「你看我這樣子像不像仙人?哈哈,回去吧!」
他說完之後往屋頂一縱,不見了身影。
馮二猛喘幾口氣,退後幾步往屋頂上看了看——瞧不見人了,立即跑回到正殿裡。
李無相就伏貼地貼在屋頂的黑瓦上,瞧見馮二先進去跟馮驥說了幾句話,馮驥臉色一變,大步走出殿門朝這邊張望,然後略一遲疑,又走了回去。
李無相猜得到兩個人大致說了什麼——那少年好像是個怪東西,不知道什麼來路。但馮驥不會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再多生事端。一來他們想要尋寶,二來,如趙奇曾劍秋所說、自己一路所見,這世道招惹來路不明的敵人挺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抓緊把眼前事給辦了最好。
但他想要看的並不是馮驥的反應,而是他身邊那個趙方的。
馮驥說許仙人或許就在他們這群人當中,李無相不知道他真這麼想,還是打算借許仙人的勢叫江湖客們規規矩矩別惹麻煩。但就他自己而言,倒還真有兩個懷疑的對象——幕後主使混在人群里暗中觀察,這種事在他來處聽說得太多了。
一個是帶趙方來的那人。但之前人群散開的時候,他瞧見那人跟另外兩人打了招呼,應當是認識的,就暫且排除。
那第二個就是趙方。因為他之前所說的一句話,叫李無相覺得有點不對勁。「師父起咒、寫符、作法之後」——然山的符紙用不著寫,是畫的。這說法或許是他那位師兄將畫說成寫了,但是,然山的符似乎也用不著「作法」。
而現在,在馮驥走到門口往自己這邊看了一眼的當口兒,原本恭順地站在他身後的趙方也轉臉朝這邊看了一眼——神情肅然,眉頭微皺,完全不是之前那個趙方的神情了。
李無相覺得自己可以確定他就是許仙人了。
其實之前見到這群人、聽趙方說了那些話之後,他就知道「然山幻境」可能是什麼、在哪裡了。
他原本打算等到這群人都散去之後再悄悄把自己想要的東西取走,但既然「許仙人」可能真的就在此地,他就不想再拖下去了。挺可惜的,他本打算多從這些江湖客的嘴裡聽些風土人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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