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京察
第741章 京察
溫體仁本就和東林黨不對付,雙方明爭暗鬥多番交手,現在怎麼可能在這件事上輕飄飄放過方逢年?
溫體仁當即就反駁方逢年話中的謬論,方逢年擺明著就是先想和稀泥,然後留個手尾等以後再翻此事出來,溫體仁哪裡會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斥問方逢年究竟是什麼意思,是的確認為龔鼎孳就如奏摺中所言死於意外呢?還是因為如今錦州的局勢暫時擱置?
「該死的溫體仁!」方逢年心中惱怒,溫體仁猜的沒錯,他的確是這樣打算的。如按著陳新甲的意思讓楊廷麟去錦州,東林黨必又失一員大將,他方逢年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發生?而且方逢年的想法和楊廷麟是一樣的,都覺得龔鼎孳之死太過蹊蹺,但現在並不是嚴查此事的好時候,先把這事按下來擱置一旁,等日後有機會再查也不遲。
可溫體仁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算盤,當著眾人的面追問他究竟,這讓方逢年左右為難了。
假如他說暫時擱置,那麼不僅是溫體仁,包括楊嗣昌、陳新甲、徐憲成等人必然反對,弄不好楊廷麟去錦州這事就這麼定下了。錦州現在可不是什麼好去處,沒見楊廷麟的臉都有些發白了麼?
可如果說確定龔鼎孳這件事就是意外,承認錦州來的奏摺里所說沒有問題的話,那麼龔鼎孳這件事就蓋棺定論了,未來再翻此案再不可能。
瞬間,幾個念頭在方逢年的心中轉了幾圈,方逢年最後一咬牙道:「臣以為龔鼎孳此事就是一個意外,不必再查!」
這話一出,幾個東林黨大佬心中長嘆,而東林黨中的幾個年輕官員卻是臉上露出憤憤之色,方逢年這個回答等於承認了龔鼎孳之死就是意外,這讓東林黨中不少人不由得有兔死狐悲的感受。
可方逢年又能怎麼辦呢?難道他直接否認不成?如果否認的話,那麼事件又回到了之前的樣子,接下來以嚴查龔鼎孳此事為由,楊廷麟就得去錦州送死,龔鼎孳已經沒了,總不能再白白損失一個楊廷麟吧?
就連楊廷麟本人都是如此,雖臉上略有憤慨之色,但眉目中同樣也是鬆了一口氣,有了方逢年為自己打圓場,遼東總不用去了吧?自己的小命也能保住了。
「楊大人,你覺得如何?」溫體仁得理不饒人,直接對楊廷麟追問道。
楊廷麟遲疑了下,雖然他嘴上想說不贊同這個結果,可理智卻又告訴他絕對不能這麼講,張了張嘴,最終他只能回道:「臣認同方大人所言……。」
「軟骨頭!」
「小人!」
「貪生怕死之輩!」
「東林之恥!」
當楊廷麟說出這句話後,朝堂上不少望向他的目光全都變了,如果這時候楊廷麟依舊執意要為好友查明真相的話,大家還能對他佩服一二,至少楊廷麟的東林風骨猶在,哪怕就是去了錦州最終結果難測,可楊廷麟依舊能贏得所有人的尊敬。
但現在楊廷麟卻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分明就是不敢去錦州,為了身家性命連好友之死真相都不顧了。
方逢年做出這個決定還能原諒,畢竟他這樣做是為了楊廷麟著想。可你楊廷麟如此表態就完全不同了,你這樣做對得起龔鼎孳麼?對得起東林風骨麼?再加上你楊廷麟剛前還氣憤難填要給龔鼎孳討一個說法,可轉眼間就態度如此大變,究竟是為何如何,難道大家看不明白?
感受到四面八方而來的目光,楊廷麟如芒在背,額頭冒出了冷汗。此時他心中很是後悔,後悔自己不應該說剛才認同的話,如果咬牙堅持否認,那麼眾人也不會那麼看待自己。
可堅持的話自己就得去錦州,錦州如今是兇險之地,先不說這仗最終如何,僅僅是龔鼎孳死的莫名其妙,自己去了那邊絕沒好下場。說不定就算躲過皇太極的攔截到了錦州,他楊廷麟接下來也會面對龔鼎孳同樣的結果,不是跌死就是戰死,或者吃飯噎死?喝水嗆死?各種千奇百怪的死法瞬間就從心頭冒了出來,讓楊廷麟後怕不已。
權衡利弊,最終楊廷麟還是覺得自己的小命最要緊,這樣白白送死實在是太不值得了。再說了,受一時的委屈又如何?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當年勾踐臥薪嘗膽,韓信還受過胯下之辱呢,他楊廷麟今日只不過是效仿古人,有何不可?
終於想通了,楊廷麟也不顧那些望向自己的目光,朝著正位的朱慎錐行了一禮,然後一言不發回到了原來所站的位置。
見此結果,朱慎錐當即宣布此事到此為止,就以方逢年的結論了結。朝廷對龔鼎孳加以撫恤,特以其死戰死而論,蔭其子為錦衣百戶。
處置了此事後,對寧前兵備道一職的重設也沒人再次提出,這些臣子都是聰明人,哪裡不知道現在錦州的局勢危險?雖說寧前兵備道之職重要,可這種時候去錦州凶多吉少,誰有這個膽量毛遂自薦?沒看見就連剛才叫囂的楊廷麟都熄火了?如果自己出來再扯這事說不定這個差事就落到了自己頭上,大家又不傻,怎麼可能這樣做?
朱慎錐也沒當眾徵求如何救援錦州的問題,因為他知道這個問題一旦提出根本沒什麼結果。朝堂上大多數人根本不懂軍事,而且還有東林黨等人搗亂,在這裡討論純粹是浪費時間,根本討論不出結果來。
對此朱慎錐只是表態會同內閣、兵部另行商討,拿出一個妥善的方案,所以今天暫時就不討論了。這點得到了溫體仁和楊嗣昌的認可,有了內閣首輔和兵部尚書的表態,眾人也默認了下來,畢竟這件事實在太大,不是普通官員就能插手的。
正當所有人以為今日的朝會就會這樣結束時,徐憲成卻站了出來。
「殿下,臣有一事要奏!」
「有何事奏?」
「臣自上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已有月余,臣仔細查閱都察院這些年的公案發現了一個問題,原本按舊例,朝廷每六年就應進行一次京察,但不知為何一直未能實施,臣以為京察制度乃是我大明立國就定下的,此制度極其重要,不可疏忽,臣身為都察院右都御史,懇請殿下恢復京察,考核官員,以清朝綱!」
徐憲成這話一出不少人大驚,京察制度是太祖朱元璋設置的,是對在京官員的一種考核制度,主要考核官員的績效和能力,還包括官員的廉潔、為官成就等各方面。
這個制度說白了就是朝廷對官員的重要管理制度,通過這個制度考核官員,達到能者上,不能者下,清廉者上,貪腐者下的效果。但自萬曆中期開始,由於萬曆皇帝怠政,常年不上朝就連大臣都不見,這個制度漸漸就變得名存實亡了。
等到天啟繼位後,天啟皇帝重用魏忠賢,閹黨橫行朝堂,京察更就沒人提及。而崇禎皇帝登基後京察制度也沒恢復,朝堂基本掌控在東林黨的手中,崇禎皇帝一直被內外憂患弄的焦頭爛額,哪裡還想得起京察來?
雖然京察制度一直在,官員表面上的考核也從未停止,可實際上這已經和最初的京察制度有著很大區別了,完全是流於形式,做做樣子罷了。
而今日徐憲成突然指出了京察問題,這讓所有人大驚,同時也不由得提防起來。
京察制度針對的官員群體是在京五品以下官員,對於像六部尚書、侍郎、內閣閣老等級別的高官似乎沒什麼關係,可要知道五品以下官員群體才是在京官員最多的群體,而且六部給事中、御史這些官員恰恰就在考核範圍之內,這些人大多都屬於文官集團的中堅力量,甚至一大半還是東林黨人。
說句不好聽的,別看這些噴子嘴上仁義道德,在朝堂吹的天花亂墜,更是經常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攻擊政敵,一副憂國憂民的姿態。可實際上這些人屁股後面都是一堆屎,沒一個屁股是乾淨的,不查沒事,一查全是問題,之前京察名存實亡,大家自然逍遙自在,可今天徐憲成突然提出要恢復京察,這誰能不慌?
瞬間,幾個大佬就明白了徐憲成的用意,更知道徐憲成之所以會提出京察問題,根本就是朱慎錐的意思。
誰不知道徐憲成和朱慎錐的關係?如果這件事不是朱慎錐的指使,打死他們都不信。
但正面反對卻也不可能,一來徐憲成本就是右都御史,是都察院的二把手,京察制度本就是都察院管著,這是徐憲成的本職工作。二來這個制度是太祖朱元璋設立的,從未有廢除過,這些年來這個制度名存實亡不代表這個制度就沒了,徐憲成以右都御史的名義要求重啟京察理由再正當不過。
此外,雖然徐憲成是朱慎錐的小舅子,可徐憲成在士林中的名氣不小,他不僅是正牌子進士出身,還是復社的創始人之一,復社這些年發展的極為迅猛,早在多年前復社就有「小東林黨」之稱,而如今復社更有後來居上的姿態,徐憲成身邊就圍著一群復社的人,這些人雖然官職不高也年輕,卻一腔熱血,更重要的是天不怕地不怕,要論激進比東林黨還甚,誰都不想輕易去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