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怪魚
昏暗的修煉室中,陳淵盤膝而坐,五心朝天,雙目微闔,面上泛著瑩瑩玉光,周身靈機涌動。
在他身前,放著一個淡青色玉瓶,閃爍著淡淡靈光,竟是由百年靈玉製成。
此刻瓶中空空如也,只殘留著淡淡的清香,但若是鍊氣修士聞上一聞,修為都能增長几分。
在石室角落,放著一個沙漏,每一顆沙粒落下,就是一天過去,共有七千三百顆沙粒,可計二十年光陰,此時已經漏下了小半。
忽然,陳淵睜開雙眼,一道精芒閃過,將石室照耀得如同白晝。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抬袖一拂,將身前的玉瓶收入芥子環中。
這是他服下的第六瓶丹藥。
陳淵抬手一招,將角落的沙漏攝入手中,神識一掃,沙漏底部有兩千一百九十三顆沙粒。
修煉不知年,山中無歲月。
六年過去,他終於將修為提升到了假嬰境界,進無可進。
陳淵內視己身,丹田之中,一顆金丹熠熠生輝,下方是一片兩千丈大小的真元大海,躁動不安,波濤洶湧。
但海浪升至十丈高處,便會回落下來,似乎被一層無形的壁壘束縛住了,緊接著就是更加洶湧的海浪,衝擊著這層壁壘,想要將其打破。
這就是元嬰屏障,固若金湯,如果陳淵不主動碎丹化嬰,無論真元大海再怎麼躁動,也無法打破這層屏障。
但在煉化第二種真靈精血之前,碎丹化嬰就是自尋死路。
陳淵抬起右手,掌中憑空出現一個木盒。
這個木盒是從紀老鬼身上得來的,呈暗黃色,是由千年靈木製成,通體閃爍著淡淡靈光,其內存放之物,靈氣不會泄露分毫,十萬年不朽,根本不用貼封靈符。
陳淵打開盒蓋,裡面放著一顆漆黑的妖丹,修煉室中隱隱響起一聲蒼涼的長吟,空靈悠遠,但若沉下心去聽,卻又消失不見,似乎只是幻覺。
這聲長吟很熟悉,昆鋒現出原身後,聲音便與此類似,這是鯤魚的聲音。
此乃妖丹靈性不失的表現,只有妖王留下的妖丹,才會有這種異象。
一顆七級妖丹,竟然也有此種異象,若是傳出去,定會引得元嬰修士爭搶。
這說明這顆妖丹的主人,生前血脈之精純,連化形妖王也遠遠不及。
陳淵仔細端詳著漆黑妖丹,深吸一口氣,重新合上木盒,收入芥子環中。
苦修六載,修為大進,但也因此枯坐六載,心境枯寂,不宜煉化真靈精血。
他起身走出修煉室,來到洞府門前,抬袖一拂,兩扇石門緩緩敞開。
眼前豁然開朗,無邊無際的林海隨風起伏,綠濤翻湧,碧空澄徹,萬里無雲,大日高懸,照在林海之上,萬點金光閃耀。
陳淵的洞府開闢於山壁之上,外面是一座陡崖,險峭異常,再往外,便是一片廣闊山林,遠處奇峰聳立,直入雲霄,氣勢磅礴。
他緩緩掃過這一片林海,又抬頭看向寥廓天邊,心境也開闊了許多。
他面露笑意,從芥子環中取出一張傳音符,放在嘴邊,無聲說了幾句,抬手擲出。
傳音符化作一道流光,飛向遠處,陳淵邁步而出,來到崖邊,靜靜欣賞這安寧靜謐的林海。
過了約一刻鐘,一道遁光飛來,落在陳淵身邊,現出李青山的身影。
他面上滿是驚喜之色,深深一拜:「恭賀師父出關,修為大進!」
閉關不比煉丹,講究心無旁騖。
這六年來,陳淵除了每半月一次的引星光灌體,其餘時間都是在打坐修煉,從未邁出過洞府一步。
他上次見到李青山,還是六年之前。
陳淵看了李青山一眼,便看出他修為大進,已經觸及到築基中期瓶頸,且目光極為凌厲,渾身散發出濃濃的煞氣,顯然手下又多了不少亡魂。
他微微頷首,面露笑意:「不錯,這六年之中,你並未懈怠,隨為師來。」
他駕起遁光,往上飛去,李青山緊隨其後,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山頂。
這座山峰有數百丈高,極為險峻,山頂只有半畝大小,長著幾株老松,旁邊有一塊丈許大小的山石。
陳淵抬袖一拂,一陣狂風吹過,將山石表面的塵土盡數掃清,坐了上去,又招呼李青山坐下。
李青山盤膝坐在陳淵對面,身軀挺直,神情恭謹,不敢有半分失禮之處。
陳淵搖頭失笑,卻是想到了自己昔日還在凌雲派時,也是如此。
金落衡不重禮數,讓他隨意而為,但他卻不敢有半分逾越,處處謹守禮節,和今天的李青山相比,何其相似。
陳淵微笑道:「你爹娘和阿姊可好?」
李青山拱手道:「有勞師父掛念,弟子爹娘一切都好,只是年歲又大了許多,生出了不少白髮,精神也差了一些,阿姊倒是還未有老態,與六年前一般無二。」
陳淵微微點頭,感慨道:「生老病死,凡人在所難免,雖服下了丹藥,也只能延緩一二。」
李青山的神情有些落寞,低頭看著身下的山石,喃喃道:「師父所言極是,弟子在山中修煉,只有過年時才回家一趟,與爹娘阿姊團聚。」
「六年之前還好,但自從師父閉關之後,爹娘也到了古稀之年,每見一次,都要老上幾分,而弟子卻還是青年模樣。」
「初時,弟子心中很不是滋味,直到後來才慢慢想開,仙凡殊途,難以違背。」
「弟子需閉關修煉、進山獵妖,難以在爹娘膝前盡孝,所能做的,也只有過年時與爹娘團聚一番,多奉上金銀,以盡孝道。」
「可惜爹娘想要讓弟子承續香火,但弟子並未遇到佳侶,也不想娶一個凡人女子,經歷生離死別之痛,只能做個不孝子了……」
陳淵安慰道:「道侶之事不急,你還年少,修仙界如此廣大,日後待你外出遊歷,不定就會碰到心儀的女修,承續李家香火。」
「承師父吉言,到時弟子就請師父證婚。」李青山笑了笑,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他眨了眨眼,大著膽子問道:「師父什麼時候為弟子找一個師娘?」
陳淵笑罵道:「你這頑劣弟子,竟敢取笑為師。」
李青山知道陳淵並未生氣,滿臉憨笑。
陳淵目光微抬,看向天邊,淡淡道:「為師並無道侶,以後或許會有,尚未可知。」
「道侶之事,不可強求,全看緣法,你不是凡人,既已踏上修仙之路,需以長生為念。」
「香火傳承,乃是凡人生老病死之下,不得已的寄託。」
「你切不可因爹娘一席話,便以此為執念,否則心境出現破綻,引來外魔,便是萬劫不復。」
「弟子明白,絕不會因道侶之事,擾亂道心。」李青山肅然應下。
陳淵收回目光,微笑道:「今日為師出關,只是調節心境,不日就要再次閉關。」
「這六年來,你獨自修行,想來積攢了不少疑難關隘,可盡數說來,為師一一為你解答。」
李青山面露興奮之色,當即將心中縈繞許久的問題和盤托出,陳淵依次為他解答,還藉此引申開來,指導他接下來的修煉。
這一番指點,便過去了三天三夜。
日升月落,星辰起伏,細雨紛紛,山風呼嘯。
兩人盤坐在這山巔之上,不為外物所擾,不為天象所驚,直至第四天早上,朝陽初升,紅霞滿天,陳淵方才停下。
李青山修為越來越高,所遇到的修煉疑難也越來越艱深,陳淵又講得細緻,不知不覺間,就是三天過去。
李青山深深一拜:「多謝師父解惑,弟子收穫極大,築基中期的瓶頸似乎鬆動了許多,回去之後,便閉關修煉,衝擊瓶頸!」
陳淵笑道:「為師此番給你講道,也隱有所悟,今日就要閉關。」
「你切記,劍修需一往無前,衝擊瓶頸之時,萬萬不可退縮,即便受傷,也不過是修養數載,絕不可令劍心蒙塵。」
「是,弟子謹記!」李青山再次拜下,然後起身離開山頂,飛往自己洞府。
陳淵也站起身來,舉步來到山崖邊緣,俯瞰著朝陽照耀下的群山,只覺心中一片開闊,再無半分枯寂之感。
他微微一笑,一步邁出懸崖,往下落去,衣衫在風中獵獵作響,直至洞府門前,驟然停住。
石門徐徐敞開,陳淵邁步走入洞府,來到修煉室中,盤膝坐下。
他從芥子環中拿出那個千年靈木製成的木盒,盒蓋敞開,露出裡面的漆黑妖丹。
陳淵端詳著妖丹,手中不知何時,憑空出現了一枚玉佩,靈光閃爍,雕刻著一對纏頸鴛鴦。
他輕輕摩挲著玉佩,目光柔和,過了一會,才將玉佩收入芥子環中。
他神情肅然,雙目微闔,真元從丹田中奔涌而出,按照《真靈九轉》功法中記載的特殊路線,徐徐運轉起來。
木盒之中的妖丹緩緩飛起,懸在陳淵身前。
忽然,陳淵睜開雙眼,抬起右手,一拍心口,噴出一大口精血,落在妖丹之上,同時並指一點,往妖丹中注入真元。
妖丹被陳淵的精血包裹住,泛著妖異的血紅光芒,輕顫不止,發出嗡嗡聲響,直到真元注入其中,方才平靜下來。
陳淵源源不斷地往妖丹中注入真元,一直持續了三天三夜,直至體內真元消耗大半,精血才全部融入妖丹之中,原本漆黑色的妖丹,也完全變成了血紅色。
陳淵這才停止往妖丹內灌注真元,拿出兩塊上品靈石,握在手心,閉目打坐。
一個時辰後,陳淵體內真元盡復,重新睜開雙眼。
他抬手掐訣,體內真元沿著《真靈九轉》上記載的特殊經脈運轉,最後凝聚在指端,注入妖丹之中。
妖丹上的血紅色閃爍兩下,緩緩斂去,重新變成了黑色,但比之前要更加深邃。
陳淵伸手抓住妖丹,貼在丹田穴上,妖丹緩緩融入陳淵丹田之中,卻沒有在他體內留下任何痕跡。
第一次煉化朱厭真血時,陳淵要將白猿妖丹放入心臟,肉身承擔了巨大的壓力,仿佛身處地獄之中,依靠堅韌的道心,方才挺了過來。
但第二次再煉化真靈精血,就簡單了許多,也不用再承擔那麼大的痛苦。
妖丹進入陳淵丹田,真元大海瞬間沸騰起來,但被那一層無形的屏障束縛著,最多只能掀起十丈高的巨浪。
金丹滴溜溜一轉,仿佛一輪太陽,放出萬道金光。
妖丹輕輕一顫,化作一頭千丈大小的黑色怪魚,身似鯤魚,卻長著一個鵬首,生有一雙漆黑羽翼,展開之後,有千丈大小,足以將身軀完全遮蔽,看上去極為怪異。
真元大海更加洶湧澎湃,一道道巨浪雖然無法突破那道無形屏障,但卻在萬道金光的照耀之下,蒸騰出一縷縷真元精粹,融入怪魚的身軀之中。
每融入一縷真元精粹,怪魚的黑色身軀上,就會染上一分血光。
黑色怪魚發出一聲悠遠的長吟,震動雙翼,在陳淵丹田中往來飛遁,撞擊在四周無形的丹田障壁之上。
霎時間,金丹晃動,丹田搖顫,陳淵只覺自己深處萬丈海淵之中,或是被壓在一座巨山底下,肉身承擔著巨大的壓力。
他激發朱厭真血,一頭黑髮變成雪白之色,雙手也升騰起朱厭真火,肉身強度大增,丹田變得穩固了許多。
與此同時,丹田中蒸騰而出的真元精粹凝聚在一起,化作一頭千丈高下的巨猿,白首赤足,渾身繚繞著白色火焰,目光兇悍,盯著撞擊丹田障壁的怪魚,雙手擂胸,發出陣陣咆哮。
這裡是它的地盤,豈容黑色怪魚放肆!
黑色怪魚看到巨猿後,也停了下來,發出一聲長吟,雙翼一振,朝巨猿沖了過去。
巨猿勃然大怒,迎了上去,兩隻龐然巨物纏鬥在了一起。
黑色怪魚雙翼上亮起黑色光芒,每一次從巨猿身上划過,都會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大量的真元精粹就此消散。
而巨猿每一拳打在黑色怪魚身上,繚繞在身周的白色火焰,都會湧入怪魚身軀,化做一縷縷真元精粹,讓它黑色的身軀染上一道道血光。
兩頭巨獸的每一次碰撞,仿佛天崩地裂一般,都會讓陳淵的丹田劇烈顫動。
在它們上方,金丹散發出的光芒越發耀眼,真元大海蒸騰出的真元精粹越來越多,修復巨猿的傷痕。
陳淵雙手各握著一塊靈石,緊咬牙關,肉身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努力吸納天地靈氣,為巨猿源源不斷地提供真元精粹,支撐著這場似乎看不到盡頭的爭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