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公元2144年】
落日西斜。
太陽逐漸從布萊斯頓街道盡頭的地平線上落下,直到只剩下一點腦袋時它還在拼命地將最後一點餘暉推給布萊斯頓。
但一切似乎無濟於事。城市上空垂下的植物越發青幽,直至如濃墨般地直潑下來。
街上的行人腳步匆忙,街邊的各種店鋪在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後也將大門裡外都鎖死了。
夜晚應是人類最肆意放縱的時段,但這座城市顯得更加倉促,似乎所有人都在害怕著某件事,或者說是某種東西。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人們知道——
太陽落下之後會發生什麼。
在這樣急促的節奏下,一個緩慢搖盪的鞦韆卻顯得格格不入。鞦韆上坐著一個約莫8、9歲的小男孩,他與周圍嘻笑打鬧的孩子形成了鮮明對比,沉默寡言似乎也是鄰居們不喜歡他的原因之一。
「喂,阿謬加,快過來!我們正商量斬殺惡鬼的計策呢。」一個女孩朝阿謬加招手。
阿謬加連忙跳下鞦韆,「來了……」他跌跌撞撞地向夥伴們跑去,生怕再慢一點他們就會拋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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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群中最大的那個孩子開始安排,「在藤蔓林中集合,帶好自己的武器,最好是槍!我們分頭行動……」
阿謬加認為他在胡攪蠻纏,是一個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在瞎指示。他對於夥伴們口中的「惡鬼」只從母親口中了解過,由於從未近距離看到過,於是十足的好奇心驅使著他跟過去看一眼。出于謹慎和膽小,阿謬加不敢妄自行動,只能先試圖混入這個臨時隊伍了。
阿謬加的目的是近距離並能在不驚擾它的情況下細細地觀察,但現下按照他們的意思已經完全將計劃攪亂了。
「等…等一下。」一個聲音打斷了講話。
「別插嘴,小鬼!禁止打斷長官的發言,這是命令!」大孩子朝阿謬加翻著白眼。
阿謬加卻堅持解釋:「有兩個重要的錯誤,不應該在藤蔓林中集合,也不能帶槍,不然……啊!」「你煩不煩?再說話一槍崩了你!」大孩子顯得很不耐煩,掏出了腰間的左輪手槍指著阿謬加,對方被嚇了一跳。
「膽小鬼,害怕就早說,別在這礙眼,小心我的拳頭!你的薩拉爾頓呢?找他保護你去吧!」大孩子惡狠狠地朝阿謬加揮了揮拳頭。
「不……」阿謬加還想辯解什麼,但一個他現在最不希望的聲音出現了。
「阿謬加?阿謬加!回家了阿謬加!」一個女人在孩子們不遠處呼喊著,她看到了阿謬加,並小跑過去拉過阿謬加的手。
「都說過多少次了?天黑之後不准在外面亂晃,沒長記性嗎?不然到時候遇到那種東西薩拉爾頓也救不了你!」女人指著男孩繼續訓斥著。「快跟我走!」儘管阿謬加撅著嘴顯得極不情願,但還是被母親拽走了。
計劃還沒開始就泡湯了。
「我……」阿謬加想對夥伴們說些什麼,但欲言又止,因為他的母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嬉皮笑臉的孩子們在阿謬加身後朝他做著鬼臉,其中一個孩子大喊道:「膽小鬼,這就走了?你就等著你的薩拉爾頓來救你吧!」「哈哈……」其餘孩子也跟著附和。
阿謬加心有不甘,但他知道不回家的後果。
那是布萊斯頓人人都害怕的東西,不久前才出現的。有人看到過它,但它只在夜晚出沒,看不清也說不好那是什麼。有人猜測過是幽靈,但到處都有它的實體存在過的藍色痕跡。它所到之處,沒有生命可以生還,除了城市上空垂下的那些細細的藤蔓。至於這些藤蔓是從哪長出來的,又是怎樣生長的,牧師警告人們不要去研究,母親告訴阿謬加這是創造布萊斯頓和保護祂的子民們的神薩拉爾頓為庇護他們而種下的藤樹,並每天都帶著阿謬加到教堂進行禱告。
阿謬加卻常常因此而對布萊斯頓的人懷著質疑的態度,他懷疑人們都病了,被這所謂的薩拉爾頓糊弄得迷失自我。
他曾為此與人們辯駁過,但結果就是被母親關進黑暗狹小的禁閉室里反省了三天三夜,並告訴他這是犯了最嚴重的錯誤要被審判等等。關禁閉而已,阿謬加才不信那些。剛才他想辯解的就是這個。
在不久前的夜晚,阿謬加曾親眼目睹過一個男人是如何攻擊它,又是怎樣被它吞噬掉的。但他不敢說出口。
幾個孩子的叫喊聲逐漸消失在了阿謬加身後。
他們準備去找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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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布萊斯頓的最後一盞燈熄滅後,整個城市變得讓人恐懼不安,到處瀰漫著不確定性的氣味。在這樣的環境下,幾個渺小的黑影卻在其中行走著。
「喂,莎琪婭,沙里莫,你們那邊發現了什麼?」大一點的男孩的聲音問道。
「太黑了西弗里,我害怕……等等,這是什麼……」女孩感到有什麼黏糊糊的東西滴在手上。
「我…也沒有啊…太黑了。」另一個男孩在黑暗中大聲說道。
「嘁,一群膽小鬼,早知道不和你們一組了……」西弗里撥開垂下的藤蔓向莎琪婭走去,隨即,他也觸碰到了粘液。「這又是什麼雜碎物種?」西弗里快速掏出左輪手槍,向上盲開了幾槍。聽聲音子彈像是打中了鋼鐵一般並彈開了,但有更多的粘液順著藤蔓垂下,迅速將男孩的身體包裹住。過程很快,男孩立馬不能動彈了,頓時驚慌失措。
「這是…什麼鬼!真…噁心…我怎麼從來沒…見過!」西弗里使勁向上掙扎,一邊亂打槍,一邊生氣地嚷嚷著。「莎琪婭?沙里莫!快來幫我一把!」他似乎被粘液控制在了原地,隨他瘋狂掙扎也無濟於事。
「來了來了!」沙里莫很大聲,但他已經做好逃跑的準備了。
「好…好的,我這就來!」莎琪婭拼命撥開被粘液粘在一塊的藤蔓條,向西弗里聲音的方向跨過去。
悶熱潮濕的空氣中瀰漫著一大股異常的植物氣味,莎琪婭有些暈乎乎的。她感到有些濕熱,便將紅色外衣脫去。
「西…西弗里,我應該怎樣幫你?」莎琪婭似乎嗅到了上方的未知物種,顫顫巍巍地小聲問。
西弗里已經完全被粘液包裹住了,一個含糊的聲音從一大團粘液中傳出:「快幫我!」
莎琪婭答應了,吞了吞口水,但還是先伸出了顫抖的手,順著藤蔓試著向上摸了一把,便抓到了一個似乎顫抖得厲害的不明物體,像在沸騰一樣。
莎琪婭連忙縮回手,瞪大了眼睛。
「…西弗里…這是……」莎琪婭半張著嘴,聲音顫抖得厲害,但還未說完的話被一陣巨大的轟鳴聲蓋住了。
「什麼?!」西弗里仍然在努力地大聲呼喊著。包裹他的粘液已經達到了可怖的厚度。
不出一會兒,它似乎完全甦醒了,伴隨著地動山搖,它像人類一樣挺直了身軀。當莎琪婭看到了它的全貌時,嚇得癱倒在地。
這是一顆足足有半個布萊斯頓那麼粗的巨樹,但礙於沒有葉子和分枝,可以說是一根巨藤,它在高大的夜空中瘋狂擺動著,莎琪婭感到自己的骨架快被震碎。在它矗立在布萊斯頓的上方時,幾乎大半建築物都被連地拔起。
人們感受到了異常,被驚醒的人們開始發了瘋似的向外逃竄。
「砰!」子彈向巨藤射去。得到的回音又是打在鋼板上的那種聲音,但巨藤明顯躁動得更厲害了。
巨藤似乎注視到了癱軟在地的莎琪婭和她身旁的那一大團粘球,逐漸停止了躁動,將頭部伸了過去。莎琪婭嚇得連哭也哭不出來,這大概是她這一生中感到最絕望的時刻。
頓時血光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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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切平定下來後,人們再次返回尋找,原處卻只剩下一件藍色外衣了。
那天夜晚,只是噩夢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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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146年】
「滴——滴滴——」光線昏暗的白色研究室里全是穿背印世界樹圖標研究制服的工作人員和儀器工作的聲音。
研究室的中心,陳放著一個大型圓柱玻璃容器,在狹小低矮的研究室中顯得格外醒目。有幾乎一半的桌椅都為了給它騰位置被挪在了角落堆在一起。
圓柱形玻璃容器中的一大塊綠幽幽的不明物體是研究所人員最近才接到的重要研究對象,由於過於緊急且重要,所以上級特意派人在研究所里現裝一口玻璃容器來對樣品進行保存。
可偏偏樣品出現在最簡陋最狹小的086號研究所附近,為保證樣品的質量,只能暫且運送至086了。被上級派下來的護修員一開始都為樣品的選址躊躇了很久,最終只能選在這個最大但一個成人跳起來都能頭頂天花板的研究室中心,好在研究室的燈光人們還是捨得花錢更換的。這間屋子裡大部分的研究原住員其實都不是很滿意,畢竟樣品搬來後,自己只能長時間坐受力面積狹小的硬鐵凳或者站著工作了。
「絲……沙———」一陣噪音讓研究員們全部抬頭望向那個年久失修的室內廣播。
「咳咳,喂,聽得見嗎各位?請所有研究室負責人現在到會議室集中一下,緊急會議!內容重要,不得缺席!」一個聽上去暴躁但又年邁的男人在廣播裡下著指令。儘管廣播斷斷續續,未能完整崩出幾個詞,但研究員們卻能把意思理解得通通透透——經過長時間的練習,他們已經練就這種絕技了。
「阿倫達,你去。」一個頭戴護目鏡的女人懶散地說了一句。
男人還在專注於他的實驗,並沒有注意到女人的發言。
「哎,我說阿倫達,你去幫忙參加一下那個沒用的會議啦,我這邊需要持續動作,走不開。」女人皺著眉頭向男人那邊瞥了一眼,沒有停止手上的活。
男人終於是聽到了,回復了一聲「哦」,放好儀器,脫掉實驗服推門出去了。
其實每個研究室並沒有所謂的固定的負責人,基於每次都開廢話會議,領導還會隨機抽取幸運觀眾進行指錯,研究員們逐漸對開會充滿了不期待和恐懼。每次會議每個人都開始瘋狂搶事做,然後隨機抓一個事最少的受害者代替研究室去聆聽領導的「諄諄教誨」。
這次阿倫達是這個「受害者」。
【會議室】
昏暗且忽閃的燈光讓這個本就破舊的小房間看起來像什麼地下黨秘密基地,裡面只有一張長桌、幾把簡陋的凳子和一個關不掉的收音機,為防止影響工作,人們只能將它把聲音調到最小。
雖說環境不濟,這次空間卻擠滿了人,各位來賓看上去都風度翩翩,氣質不凡。
阿倫達掃視了一遍,除了天天都能見到的幾個上司,還有六位穿著大衣外套的老紳士和一些穿著正式的人員,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站在一位老紳士後方拿著記錄夾本的制服少女。應該都是Worldtree成員。
「咳…咳!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麼會議就正式開始吧!」剛才喊廣播的那位上司說到。
他開始發言。「首先,病毒又以新的方式出現了,且生長速度迅速,正是前幾天總部派送過來的綠色巨藤樣品。對於這一變數,我們認為……」「等一下,斯諾克教授。」
上司話音未落,有人打斷了他。
「有什麼問題嗎,布蘭德林教授?」斯諾克問到。
「可否讓我們參觀一下樣品,畢竟目前總部只捉到了一隻,我還從未看到過呢。」布蘭德林笑道。
斯諾克理了理資料,說道:「當然可以,布蘭德林,各位之所以到我們這個寒酸的研究所進行會議不就是為了得到最新鮮的數據和能近距離研究樣品麼?請不要問這種無意義的問題浪費時間……還有下次不要打斷我的講話。」說完,布蘭德林滿意地笑了。
「據詳細資料,這一未知物種於兩年前第一次出現,在布萊斯頓,現在那裡已經完全荒廢掉了。但不久前,我們又在塞納爾頓發現了巨藤的存在。」斯諾克認真地說到。
眾人聽聞,頓時來了精神,開始小聲交談。
「大家沒有聽錯,就在塞納爾頓,離我們、離總部都很近了。短短兩年時間,從布萊斯頓延伸到塞納爾頓,而且延生速度還在成倍增長。經我部推算,不出十年,巨藤將吞噬整個地球。」斯諾克教授有力地說到。
「針對這個問題,有什麼可以採取的有效制止措施嗎?」一位研究員問到。
「當然。但這得從巨藤的性質說起。」斯諾克教授推了推眼鏡,隨後看向了一向沉默寡言的阿倫達。
「阿倫達,你來報告一下關於巨藤的研究成果。」斯諾克手指交叉,看著阿倫達。
阿倫達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點到,他也根本沒有對巨藤進行過什麼系統的研究,但好在獨自採樣琢磨過一些細節,再將研究室的研究內容相融合一下就行。「好。」他只好答應下來。
「經過我室研究發現,此巨藤雖形態像藤蔓,但內部構造與平常的藤蔓植物完全不同。」阿倫達解釋道。
「巨藤內部結構複雜,但可直觀,不需要顯微鏡。而內部沒有細胞壁一類的東西,只有一些巨型細胞核和充滿了整個巨藤內部的大型液泡,液泡中是一些透明膠狀粘液。」阿倫達非常通順地敘述。
阿倫達抬頭看了看各位,並接著解釋,「經檢測,這些粘液中含有大量毒素,生物觸碰之後其內臟會逐漸被腐蝕掉,直至生物死亡。」
這句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眾人又開始小聲交談。角落裡的制服少女正在沙沙地往記錄夾本上寫著什麼。
「由此可以推測,此巨藤有很大可能性並不是地球原生植物,並且會對人類造成極大威脅。」阿倫達推了推眼鏡。
阿倫達本打算結束報告,但斯諾克犀利的眼神讓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還有一個重要的發現,我對此巨藤樣品進行了二次採樣,發現可以用小刀等尖銳物體對其造成傷害率低但有效的傷害,但如將其置於火源、有毒氣體中,對其不能造成傷害,只能使巨藤釋放更多粘液,並增加其躁性。」阿倫達的再次解釋讓斯諾克教授的神情變得舒緩。
「對!就是這一點!讓我們能把握對巨藤的有效攻擊。」斯諾克教授突然站起來,並看向了坐在角落處的一位正在淡定喝咖啡的老紳士。
「布萊森校長,這可就得和你們扯上些關係了。」斯諾克笑著說道。
布萊森校長頭髮鬍子都已花白,卻還依舊濃密,鬍子和頭髮都在一前一後紮成了兩條長長的辮子。「嗯?什麼關係。」他淡淡地問了一句。
「你們學院不是培養用冷兵器學生的聖地嗎什麼什麼關係?」斯諾克扶了扶眼鏡,雙手扶著桌沿,有些不耐煩地向布萊森問到。
「嗯,所以,是想讓我們院的學生出面拯救這場災難?」布萊森緩慢地問到。他悠悠的語調和說話內容還有他那祥和(一臉奸笑)的神情讓斯諾克感到有些不爽,但他還是忍住了。
「常年聽說伊索那學院人才濟濟,辦事效率高,不會在大事面前撇不開腳吧?」布蘭德林教授摸著鬍子,笑盈盈地問道。
「非也非也。不過,眼下好像大家都要靠我了呢。」布萊森又淡淡地喝了一口咖啡。「各位放心,我將會派出我校最精銳的一批學員分頭前往各地進行控制……那麼,為了讓大家信任我校的技術,萊文娜,請稍候為大家演示吧。」布萊森校長向身後的制服少女淡淡地說了一聲。
「是,教授。」制服少女面無表情地回復了一句。
「所以,這種巨藤真的會主動攻擊人嗎,它只是有毒,但應該不碰到那些粘液就行了吧?」一個女研究員舉手問道。
「可能,也許,畢竟目前還從未聽到過有關人類被巨藤攻擊的報導……」斯諾克教授說。說完這句話後,沒人發言了。會議室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眾人身後的收音機在播報:
「歡迎收聽今天的賽博快訊。近日,一起重大的死傷事故發生在塞納爾頓,死者不詳。經警方初步斷定為藤蔓絞殺所致……」
斯諾克:……
眾人:……
•
【塞納爾頓】
深夜。
「叮——」清晰的信息通知聲響徹整個臥室。
「叮——」手機又響了好幾下。
男孩癱在床上,伸出一隻手,在電腦桌上不斷摸索著。
「磅當!」巨大的聲響使癱在床上的男孩不耐煩地爬起來,煩躁地抓了抓那雞窩一樣的頭髮。他接著向發聲處看了看——手機掉進了垃圾桶。
「有病啊大晚上的不睡覺。」男孩不滿地嘟囔著,但簡訊的內容更是讓他口吐芬芳。
他打開信件,開始瀏覽:
「親愛的穆斯特•林,經學院商議一致決定:我校A3級以上所有學員於明日正午統一到學院議事廳集合。事態緊急,請務必抓緊。——伊索那學院」
「親愛的林,經本校外聯部一致討論決定由你帶領的作戰小組到布萊斯頓進行調查,地圖及調查內容已秘密發至你的郵箱。你們可以不用在明日正午到達議事廳。事態緊急,請務必抓緊。——布萊森•威爾斯頓」
穆斯特痛苦地看完了兩封信件,終於還是又癱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