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清點,厭勝

  「這黑旗幫眾的頭子名為鄭毅,乃是那前朝的水師將領。」

  徐老頭兒坐在陳燭的船上心如死灰,他的船在燃燒的火海中也化作了灰燼。

  疍家人世代耕海為生,從來不在陸地上置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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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意味著,船就是家。

  「我之所以與你賣關子,就是因為這一旗特殊,他們是唯一被官府盯上的反賊。」

  「南洋海盜,大多作的是劫掠過往商船的勾當。」

  徐老頭兒頓了頓。

  「唯獨他們,只劫官船和其他海盜的船隻,滿腦子只想著造反光復前朝。」

  徐老頭兒緩緩述說著這黑旗海盜的由來,讓陳燭聽後點了點頭。

  難怪那杜三娘不追究被他殺死的黑旗海盜。

  徐老頭兒猶猶豫豫了半晌,還是從身後拿出了那塊玉結繩。

  他本想偷偷占了拿去換艘新船,可思來想去又怕被發現。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那一派猶豫樣子被陳燭盡收眼底。

  「這是那杜三娘與你的,估計是什麼用得上的信物。」

  陳燭沒有理會,而是看著徐老頭兒問道。

  「家燒沒了,徐爺往後作何打算?」

  「能怎麼辦,上島作乞丐,往內陸作流民,終歸是要離開大海了。」

  徐老頭兒嘆了口氣。

  「徐爺若不吝,可住在我和妹妹的船上,畢竟小子對諸多海上的規矩還不了解。」

  陳燭拱手客氣說道。

  再不復剛才面對海盜和林保平的囂張氣焰。

  徐老頭兒一愣,那擠滿褶皺的臉微微一顫。

  這陳燭比他想像中的還頗懂人情事故。

  大病一場後當真變了個模樣?

  「傾囊相授,必當傾囊相授。」

  ……

  陳燭緩緩划船歸家,不知多久終於回到了熟悉的海界。

  只是遠處天光已然大亮。

  漸漸照得明島露出了本來樣貌,先入眼的便是一座高山橫貫島嶼。

  而中間卻如被斧頭劈開,留下了一條寬長的水道。

  他輕輕放下了船櫓,抹了一把額頭滲出的汗珠。

  一艘大船,幾十隻疍家漁船共同出的海,回來時卻只剩下了陳燭這一家。

  只是這在當地掀不起半點波瀾,就像一滴水消失在了水中。

  這樣的事屢見不鮮。

  反而是漁船間多了一些對陳燭的議論。

  「陳家的那後生,估計當真是那媽祖福澤之人。」

  「沒瞧見那林保平也不見了蹤跡?我看啊,這後生估計……」

  「嘭!」

  陳燭一把將袋子裡的魚貨灑在了那小船上,發出砰然響動。

  徑直打斷了所有的議論。

  「這裡的貨,我若是拿去賣能得多少銀子?」

  眾人茫然望來,看到那堆滿桌上的海貨時均是露出了羨慕的神色。

  「神眷,當真是神眷!」

  眼下已是秋末,水溫已從那夏時漸漸降下,這是魚兒活動最少的時節。

  也無怪乎他們會如此羨慕。

  要知道海貨有休息的時候,但苛政一旦滋生,便沒了盡頭。

  徐老頭撫了撫下巴。

  「這不好說,這年月的錢越發不抵錢,但應該能抵得上這一次的課稅。」

  倒是不出陳燭的預料。

  若非那黑旗海盜落下來時抖落了一些,估計能賣上更多。

  「還得買柄刀……修修船,還得置辦些新的罛與罾。」

  他口中的罛與罾是這片海界疍家人發明出的新奇漁具。

  罛是一種大網,只是往往大的都要許多人才能用上。

  而罾類漁具,形制四方,用船施放,魚來才下罾,並用石趕魚入罾。


  若是有了新的漁具,估摸著捕魚的熟練度也能更快增進。

  「最後還得看看手臂。」

  陳燭心中想著,嘆了口氣。

  終究還是因錢財而嘆惋。

  「這用錢的地方還挺多。」

  就在這時,鄭十妹緩緩走了出來。

  女孩應該是通過那光亮和外面的動靜知道安全了。

  「哥,你這手臂……」

  忽略了那亮瞎眾人眼的海貨,女孩先看向了陳燭。

  一眼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面對著黑旗海盜都不曾慌亂的鄭十妹,突然間臉上浮現了緊張的神色。

  「和那黑旗海盜過了過招,不礙事。」陳燭看在眼裡。

  「這可不行。」

  鄭十妹還是倔強搖頭,心疼之色愈甚。

  她靜靜從身後掏出了一團絨線團,在陳燭與徐老頭兒的注視下走到了船頭。

  不知何時海上起了風。

  鄭十妹本就生得孱弱,此刻更如一團薄紙,似是要被隨時吹飛。

  陳燭有些疑惑,剛想走上前將其拉回,卻見徐老頭兒沖他搖了搖頭。

  女孩輕輕將雙臂攤開,那絨團登時直墜而下。

  陳燭目光微縮,如此巨大的風,若非他將船繫上了纜繩,估計此刻也要隨風不知道吹去何處。

  而那絨團卻如一塊巨石直直墜入了海上。

  「砰!」

  水花濺起,沒有包裹任何重物的絨團沉入了海底。

  鄭十妹轉過頭,看向了陳燭的手臂,目光閃爍。

  一條紅色的絲線漸漸從船底攀出,爬上了陳燭受傷的手臂。

  「這是厭勝的巫蠱之術。」

  徐老頭兒站在陳燭的身旁偷偷對他說道。

  他輕輕抬起了那被震得脫了臼的手臂,紅絲漸漸纏繞。

  一股清涼的感覺從骨骼間散發,直至那手臂上的劇痛消失。

  陳燭抬頭看向了鄭十妹,對方已經跳下了船頭。

  身體搖搖擺擺,剛才那副站在船頭任風吹雨打都屹然不動的模樣不再。

  他急忙走上前,一把拖住了女孩將倒下的身體。

  一縷縷細發從女孩的頭巾間落下,逐漸變得捲曲乾枯。

  鄭十妹被陳父從水上撿來時便身世成謎。

  在往日從不出門,只負責家中諸多事務。

  現在看來女孩不簡單啊!

  躺在陳燭懷中的鄭十妹終於瞧見了那堆在船頭的海貨。

  「燭哥,這些海貨是你打來的?」

  鄭十妹虛弱問道。

  「日後還會更多。」

  陳燭點頭回應,兩人目光相視。

  「我這一身厭勝之術,燭哥可否不問?」

  鄭十妹知曉避不開話題。

  「你這頭髮和虛弱模樣,厭勝術法怕是有諸多弊端吧?」

  陳燭徑直問,渾然沒有半點要問及來源的意思。

  鄭十妹猶豫了半晌才吐出一個字。

  「是……」

  「那日後就不要用了。」

  陳燭堅定說道。

  「燭哥不好奇我為何今天在你面前顯露這手厭勝術嗎?」

  「為什麼?」

  陳燭完全順承著鄭十妹的意思向下問。

  「就是突然感覺燭哥你變了一個人,劍出鞘、刀舔血,莫不如是。」

  「有人曾與我說這厭勝術在無自保能力前莫要展露。」

  鄭十妹定定地看向了陳燭。

  「現在我感覺有了。」

  陳燭一笑,轉頭掃了那堆積在船頭的海貨一眼。

  「日子會慢慢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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