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章 最低的代價
張周的兵馬在祭祀之後,繼續往西北方向進發。
無須知曉唐寅的兵馬在何處,只需要知道韃靼人的防禦方向在何處就行,因為張周很清楚,如果韃靼人想要一次將唐寅所部全給吃了,且還要做到最小的損失,只有傾盡其全力才可。
也就是說,唐寅這七八千兵馬,已足夠讓韃靼人孤注一擲。
在這種前提之下,韃靼人是沒法做迴避的,也就是說只要發現哪裡有韃靼人,跟著走,就一定能找到唐寅駐軍的方向。
至於唐寅是否已全軍覆沒,對張周來說同樣不重要,因為只要韃靼人敢以全軍出擊的方式去把唐寅這一部人馬給吞下,就一定有膽量跟他張周所部一戰。
甚至唐寅全軍覆沒,對張周來說或還是好事,因為這會增強韃靼人的信心。
連唐寅那七八千兵馬我們都能全殲,難道還怕你區區三千兵馬不成?
你大明就算武器翻新,且兵鋒強勁,但恐怕也無法與我數十萬韃靼鐵騎正面抗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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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底。
距離大明出兵已有二十天。
朱祐樘所部終於抵達了大同,朱鳳協同王守仁等軍將,以及城內十幾萬軍民百姓,對聖駕到來近乎是夾道歡迎。
上一次皇帝御駕親征,在往西北途中就被韃靼人給嚇回去,並在回軍途中被韃靼人給追上,發生慘禍。
但這次皇帝御駕親征,半途中連個韃靼人的影子都沒瞧見,而朱祐樘就這麼堂而皇之帶著他的兩萬兵馬,順順利利抵達大同。
在朱祐樘進城之內,因為城內並未設置行宮,朱祐樘也只是臨時住在總制衙門內,而本來這裡的主人王守仁則會搬到外面去,把這裡留給朱祐樘。
朱祐樘當即召見了王守仁。
不過在召見王守仁時,朱鳳已先一步來見駕,並且被留在行在內,無須離開。
也就是說,朱鳳現在相當於御前帶刀護衛,全面負責皇帝的起居安全……也是沒辦法,主要是朱祐樘對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實在放心不下,還是覺得朱鳳這個近乎結義兄弟的小子,更靠譜一些。
「陛下,成國公已抵達大同,已做了求見。」王守仁自然提到了前幾天抵達大同鎮的朱輔。
朱輔從延綏趕到大同,沒比皇帝早幾天,這也充分暴露了他治軍能力不行的弊端。
這次迎接皇帝,朱輔沒有被安排出去迎接,主要也是王守仁希望他能堅守在第一線……雖然王守仁只是個新建伯,但畢竟是一地軍政最高長官,朱輔也只能老老實實聽令而為。
朱祐樘道:「成國公就先不見了。不過讓他為先鋒,帶兵馬先往貓兒莊等候……」
朱祐樘要巡視威寧海,也先體驗一下當年王越在威寧海大破韃靼騎兵的經歷,展現一下自己的氣概。
但皇帝要親臨,自然是有人需要先去探路的,而這個人就成了倒楣的朱輔。
朱祐樘又站起身道:「從此處往威寧海,朕要大張旗鼓,讓整個草原都知道朕來了。」
王守仁道:「陛下,如此做,只怕韃靼人或來犯。」
「巴不得他們不來。」朱祐樘豪氣干雲道,「有王卿家和朱卿家在,朕怕什麼?秉寬已帶兵深入草原,朕雖不能與之並肩作戰,但也要為他搖旗吶喊,此方為平草原之策。若是朕御駕親征,連韃靼人都不留意,無法將他們的部分兵馬抽調過來,那朕往威寧海去,還有何意義?」
王守仁心想,當皇帝的去威寧海,不就為了展現一下威風?
說能牽制韃靼主力?
聽著就不靠譜。
「王卿家,如今有草原上,唐寅和馬儀等人的消息嗎?」朱祐樘問道。
「回陛下,未有。」王守仁道,「上一次有消息傳來,還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
「那就是了,韃靼人阻斷了唐寅率兵回大明的路途,秉寬帶兵去援救,這一戰必定會打得驚心動魄。」朱祐樘道,「朕只在城內休整一日,就馬上出關。接下來由王卿家你來安排一切,務必要做到不做停滯,不能誤了大事。」
「得令。」王守仁抱拳道。
……
……
朱鳳於行在內停留了一夜,為第二天下午出兵做一些準備,到第二天一早,他才離開行在,去拜見王守仁。
這頭王守仁經過一夜的準備,已將出兵的兵馬點齊。
從皇帝原本御駕親征兩萬兵馬的基礎上,又增加了四萬兵馬。
王守仁對朱鳳道:「令尊親率一萬七千兵馬為先,陛下將會親率六萬兵馬往威寧海,一共兵馬近八萬。其中可作戰的騎兵有三萬五千,剩下的都是步卒,也有負責運送糧草和輜重的。」
朱鳳道:「會不會太多了?」
「知節,你覺得八萬兵馬……多了?」王守仁皺眉問道。
顯然在王守仁看來,皇帝御駕親征一趟,只帶個八萬兵馬,其中有不少還是老弱殘軍,這麼個架勢出關,要是韃靼人全面來襲,還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安全。
連王守仁也不認為如今大明可以在戰場上完全碾壓韃靼人。
可皇帝就好像是有一股盲目自信一樣,帶著兩萬沒上過戰場的京營士兵就敢來西北……簡直是有點無知無畏的意思。
朱鳳嘆道:「八萬兵馬出草原,韃靼人必定是不敢來了。張兄那邊才帶了三千兵馬……」
「也是。」
王守仁無奈搖搖頭。
皇帝有盲目自信,而張周那邊的自信心似乎更足。
你說你要平草原,帶個十萬八萬大軍都不嫌多,居然只帶三千兵馬……還都是京營里挑出來的?
哪怕你帶點邊軍將士也好,至少有的還有戰鬥經驗,可京營士兵有什麼?以前京營士兵都被拉去營造宮殿和廟宇,都快成泥瓦匠了。
你張秉寬竟帶著三千泥瓦匠跑西北去跟韃靼人玩命?
朱鳳問道:「王大人,您覺得不妥嗎?」
「何止是不妥……」
王守仁嘆口氣道,「事已至此,定不能再出什麼偏差。就算是要平草原,也可以經過幾年準備,完全沒必要像眼前這樣不顧後路。為什麼要急於一時呢?」
朱鳳道:「陛下染恙在身……」
「你說什麼?」王守仁馬上追問。
朱鳳似乎發覺自己失言,隨即無論王守仁再問什麼,他都不再回答。
王守仁似乎意識到什麼,點頭道:「蔡國公敢以如此方式進草原,必定是有信心。過去數年來,戰場上最大的問題仍舊是韃靼人不肯正面交戰,但凡正面作戰的,哪怕是先前京山侯以數百兵馬出擊,都能斬獲頗豐,如此境況之下,只能希望蔡國公馬到功成。」
「我覺得他可以。」朱鳳補充道,「張兄能堪破天機,能參透人心,如果他認為三千兵馬不夠,完全不會這麼做。別忘了,還有那位唐大人親率的八千兵馬……如此一來,就是過萬的兵馬,韃靼人不會有機會的。」
王守仁聞言也不由微微嘆息。
看來不止皇帝和張周兩個瘋子,還有個盲目崇拜張周的朱鳳。
王守仁道:「將士們對此似乎也深信不疑。希望戰場上與韃靼人交戰時,沒有遇到一戰即潰的情況吧。」
……
……
朱祐樘親率兵馬往貓兒莊方向挺進。
八萬大軍分了三路。
第一路由朱輔親率,作為先頭部隊,並不配備太沉重的輜重,主要是以輕騎為先,走在隊伍前面,與後軍相隔大概五十里左右。
第二路兵馬則是由王守仁親率,負責是在中軍左側,兵馬數量大概有六千上下。
這一路人馬的主要意義,在於王守仁怕韃靼人從西邊殺過來……因為以之前的線報所顯示,韃靼人的主力在大同鎮的西北方,所以他需要親率一路人馬在西邊負責保護側翼。
如此就算是有強大的韃靼騎兵殺過來,他也能做到掩護皇帝往貓兒莊新城,或是往大同邊關方向撤走。
第三路兵馬則是名義上由朱祐樘親率,但實際上帶兵的是朱鳳、張鶴齡、張延齡這些人,而中軍的主要首腦還是王瓊,但王瓊只作為隨軍文臣,並不參與到實際調兵的將領。
王瓊更多時候是跟隨在皇帝隊伍之後,有什麼事做為參謀,並且把這裡的情況整理之後,去跟京師中的內閣和上聽處進行溝通,再由內閣和上聽處溝通到朝廷。
「尚且只是二月天,北方很多地方都是冰雪覆蓋,從此處到威寧海,一路上倒也算太平,一路上都會有我們的巡查人馬。威寧海周邊而三百里的敵情,我們都能第一時間得悉。」
王守仁在出關駐紮第一天,去拜會王瓊,把現下的情況告知於王瓊。
雖然從地位上來說,王守仁這個宣大總制,已不接受王瓊任何的統轄或是管束,但王守仁對王瓊仍舊非常尊重。
王瓊道:「伯安,那你認為這一戰能勝嗎?」
王守仁搖頭道:「不知道。但換了是我,我絕對不會打如此冒險的戰事。」
王瓊笑道:「在我眼中,你可是英勇無畏,從來不會在意前面有多少敵軍,也不在意後方是否有退路,可為何這次,卻這般謹慎小心呢?」
「因為……」王守仁道,「我知道韃靼人不會輕易決戰。」
王瓊道:「我最初也是這麼想的,但我見識到新兵器的強大。」
「怎麼個說法?」王守仁好奇問道。
王瓊嘆道:「你知道何為殺器嗎?」
王守仁無奈搖搖頭。
他不是不知道什麼叫殺器,而是沒見過真正的殺器長啥樣……都是軍中帶兵的,你王瓊也不能隨便拿一個籠統的概念,把我的判斷力都給改變。
「就是……前方千軍萬馬,只要有一人在,就能阻擋。真就能做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王瓊嘆道。
王守仁問道:「是火炮?」
「不是。」王瓊道,「是火銃,準確說,是一種可以瞬息之間發出數十枚上百枚火彈的火銃,且中途不用點火停息,可以改變方向,也可以隨時停下來,移動時比火炮更為輕便,甚至可以用馬車拖拉,架在任何的地方,甚至是邊走邊射……」
王守仁聽完之後,感覺像是聽了個故事,他皺眉道:「真有此等東西?那為何……西北沒有?」
「剛造出來的。」
王瓊道,「我且問你,要是有這樣的殺器,且還有那麼幾十上百,或是幾百架,你覺得,三千兵馬是否足夠呢?」
王守仁搖頭道:「我不認為這種殺器,沒有任何弊端。火銃之所以能改變戰場格局,在於將士們用畢生之力去扭轉戰局,事在人為。而若真有這種殺器,主導者也會是人……任何的火銃,在裝置上,都無法做到盡善盡美。」
王瓊嘆道:「伯安,我知道你的意思。火銃也有炸膛的時候,你覺得這種大殺器,在戰場上也只是個擺設,並不能做到行之有效,是這意思嗎?」
「嗯。」王守仁點頭道,「穩定性會不佳。」
「那你就錯了。」
王瓊道,「那位蔡國公,能以如此殺器帶進戰場,並以此作為致勝的法門,你覺得他沒有信心,會這麼做嗎?草原戰局,大明已占盡優勢,可以說再過幾年或是十幾年,韃靼人將會不戰而自潰,何須如此激進呢?」
王守仁道:「那就是說,他有激進的理由和膽氣?」
王瓊嘆道:「以我想來,只有用他這種方法,能打韃靼人一個措手不及,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為純粹的勝利,只有這樣大明的國力才不會因為平草原而有損失。在這一環套一環的計劃之中,甚至陛下都願意為之犧牲,親臨前線為其搖旗吶喊,這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王守仁點頭道:「我明白了,這不是盲目的信任,而是有條件的。」
「唉!」
王瓊重重嘆口氣道,「其實在這之前,我也不相信那殺器會變成現實。但實際就是如此。有此物在,大明莫說要平草原,就算是要平四海,令四海臣服,那都是輕而易舉的。」
「我只是恨,當初未能在西北堅守到殺器出現的那一刻。」
「我也承認,在對韃靼人的交戰中,我也是太過於保守了,像唐寅這樣能遵從號令,隨時不顧一切當誘餌的行為,我也做不到。這也是我自愧不如的地方。」(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