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張少傅
出兵剿滅盜寇的事,皇帝屬於一言堂決定。
隨即朱祐樘道:「先前遼東所栽培出的糧食,幾位卿家應該都食用過了吧?對此有何意見?」
話題瞬間從軍事轉移到民生。
且還是劉健和李東陽最不想提的一件事。
劉健道:「陛下,部份地方種植新的糧食,勢不可改,但此等作物畢竟有欠驗證,如今才不過種了一季,若是來年大幅度減產,或是出現大的病蟲害,或是遭致蝗災等,便會帶來巨大的災禍。以老臣所見,不當做過度的推廣。」
朱祐樘點頭道:「聽起來,也是有道理的。」
這就讓人摸不著頭腦。
本章節來源於𝐬𝐭𝐨𝟗.𝐜𝐨𝐦
好似皇帝已經知曉新作物有什麼危害?
「那在食用上,有什麼問題嗎?」朱祐樘繼續問道。
這下連劉健都挑不出毛病了。
朱祐樘道:「以秉寬所言,多吃點粗糧是好的,尤其是玉米,在朝的很多官吏都上了年歲,是該保重身子。吃過之後,是能維持身體的力氣吧?不會是吃過了就餓?」
程敏政走出來道:「吃過之後,身強力壯,一天不吃東西都不見累。」
朱祐樘笑道:「倒也說不上有那麼神奇,大概只是程卿家你的錯覺吧。」
雖然程敏政的話聽起來只是在吹捧,還有些不著調,但就是這種口風,讓皇帝聽起來非常舒服。
顯然是個皇帝都喜歡聽順從的話,而在弘治朝,文臣太追求所謂的忠言逆耳,導致皇帝這裡一年下來也聽不到幾句想聽的,久而久之令朱祐樘都有點受虐傾向。
甚至聽到程敏政的話,他都會覺得新奇。
朱祐樘道:「要說莊稼所帶來的災患,年年都會有,像這幾種抗旱抗澇,又能保收的,已經很罕見了。且這幾種作物在成活和生長中,比之傳統的莊稼要好不少,朕的意思,未必需要大幅度推廣,但在九邊各處屯田中進行種植,刻不容緩。」
劉健道:「陛下,九邊屯田乃重中之重,是為保證將士的口糧,若出了變故,只怕各地的糧食調遣不過去。」
朱祐樘搖頭道:「只有屯田,才算是計劃之外的。以往歷年韃靼來犯,有時各地糧食被損毀,甚至有顆粒無收的情況,也不見得會出大的變故,而今不過是推廣一些新作物,哪怕是像你所說的,會產生絕收的情況,那是不是也要先種幾年後才會有此情況出現?」
劉健差點就想爭論說,為什麼不能是第一年就絕收?
但一想,糧食絕收的情況,除了洪澇災害和蝗災之外,更多是因為土地因為過渡種植而變得極度貧瘠。
如果是自然災害,那種什麼都一樣,如果說是因為貧瘠……那也要先種幾年的新作物,由新作物導致土地貧瘠才行,第一年……好像是有點為了爭論而爭論,道理上站不住腳。
朱祐樘道:「朕打算再用兩年的時間,積累大批的糧食,兩年之後,朕會御駕親征,平定草原。」
「陛下!」
就在劉健還在考慮如何回絕皇帝推廣新作物時,朱祐樘突然說出的話,讓劉健差點站不穩。
你要御駕親征?
還定下兩年之期?
這簡直是在……拿大明國祚開玩笑啊。
朱祐樘對此顯得很堅決道:「北方邊患持續幾代人,如今趁著大明火器強盛,朕想一次根除邊患,若是兩年之內完不成,韃靼人以後也掌握了製造火炮的技術,戰場上孰勝孰負再就難料。先前不是也有人跟朕說,鑄造新炮,配製新火藥,會讓韃靼人掌握技術,對我大明危害更甚嗎?」
以魔法打敗魔法。
是你們文官天天在朕面前分析利弊,正著說,反著說,聽起來都是你們有理。
連鑄造火炮和研發新火藥,都能被你們另闢蹊徑認為韃靼人一旦掌握這技術,會讓大明邊關受害更大,甚至以此將張周定為潛在的千古罪人……現在朕就說了,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出現,那就速戰速決。
兩年……
這準備時間已經很長了,如果加上火炮和新火藥研發出來的頭三年時間,前後已經五年準備時間,這還能說是倉促?
李東陽道:「陛下,平定草原之事,未必急於一時,即便要出兵,也當以邊關將帥和將士為主,實在不應有陛下您親自前往。」
朱祐樘嘆道:「可是朕生平的志願,就是想要平定草原,莫非你們認為朕沒有那能力嗎?」
李東陽心裡也在著急。
難道要跟皇帝好好論論御駕親征的壞處?
這件事好像也不用論了,難道最近這幾十年,這不是共事嗎?從你爺爺開始,誰還再提過什麼御駕親征的事?
朱祐樘道:「你們也不必再勸了。為此戰準備糧食和軍械的事,朕打算一併交給秉寬去做……戶部尚書佀鍾多次請辭,朕已經准許了,在佀鍾離朝之後,戶部的事朕已打算全盤交給秉寬。你們有何意見嗎?」
這下在場四人都知道皇帝為什麼要特別召開這次會議了。
因為皇帝需要備戰。
在備戰的基礎上,兵部和戶部都要交給張周一個人,這算是窮兵黷武的先兆,甚至已經開始落實了。
找這些閣臣來,似乎也不是商議的,而只是接傳達精神,讓你們知道是怎麼回事,至於反對……你們也沒資格反對。
劉健道:「陛下,以一人執掌兩部,實在是有失規範,且如此會導致擅權的情況出現。兵部和戶部等事,應當交由不同的人來打點,更不因因此而耽擱了各衙門的獨立決策,以及辦事效率等。」
朱祐樘一臉淡定道:「你們是覺得,秉寬一人無法勝任?」
「是。」劉健直言道。
朱祐樘微微搖頭道:「那平時秉寬不在兵部,兵部出現過什麼偏差嗎?」
「這……」劉健這會似乎猛然意識到,皇帝縱容張周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似乎就是為今日的事所準備。
朱祐樘再問道:「再或者你們認為,要籌備西北的戰事,尤其是一場浩蕩的戰事,除了秉寬之外,還有誰更適合出來做統籌之事?」
劉健更無從去回答。
張周這幾年的崛起,導致連他們這些反對張周的傳統文臣,都覺得似乎是朝廷離了張周不行,尤其是在軍政方面,似乎也挑不出誰比張周更牛逼。
如果換了三年前,他們還可以推薦馬文升出來,可現在馬文升已經退休了,再召回來也不適合了。
少壯派一概都沒起勢,就算是有兩個相對有能力的,王瓊和陸完,那也是張周的人,至於王守仁……那也不在劉健等人的視野範圍之內。
朱祐樘道:「這件事,朕看就這麼定了。本來戶部尚書這麼大的事,朕是打算在朝上說的,可最近朕的身子……嗯嗯。跟你們說也一樣,只要你們覺得沒問題,此事也就定了。」
還沒等劉健進一步反對,程敏政便又走出來道:「臣贊同此事。」
劉健惡狠狠瞪了程敏政一眼。
好似是在質問程敏政,先前出發時,所說的要共同進退,你就是這麼遵循的?
你現在是鐵了心要站在皇帝那邊,幫張秉寬,這屬於助紂為虐啊。
「秉寬能力突出,但也畢竟不是鐵人,暫時就讓他兼任戶部和兵部的事務,翰林院的職位給他保留著,至於上聽處和都督府的差事……朕就讓他先卸下,如此也算是照顧到他的精力,你們認為如何?」
朱祐樘似乎是要以退為進。
考慮到已經把兩部的尚書正式交給張周,就讓張周也順勢卸任兩個差事,等以後再給他找補回來……
李東陽道:「陛下,若是兵部和戶部在一些事情上起了紛爭,應該顧及到哪邊?」
朱祐樘冷冷道:「你是說,秉寬做事不公允?讓他身兼兩部部堂,為的就是能更好協調一切,你們卻在想出現矛盾紛爭該如何……難道大明朝堂就是個紛爭之地,非要有點矛盾才能維繫嗎?」
李東陽聽出皇帝話語中濃濃的敵意,他隨即也就不再說。
朱祐樘道:「就算是秉寬不能秉公處置的,還有朕在。朕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甚至朕在這裡如此說,要是誰在平草原這件事上總拖後腿,朕第一個不饒,只要秉寬是在為這件事做事,哪怕是很多事做得不合規矩,甚至是不合律法,朕都會站在他這一邊……」
好傢夥。
李東陽心裡在想,連不合律法的先決條件,陛下您都能考慮到。
這是準備讓張秉寬無法無天啊。
那他謀逆,說是如此也是為了平草原,咱怎麼說?
朱祐樘隨即補充道:「但朕知曉,秉寬是最懂得把握分寸的,他會把事情都處置好,若是他有做得欠妥當的地方,你們也隨時可以提醒他。朕也不想讓他一人背負太多,一些不太緊要的事情,朝廷也該為他鋪好路。」
程敏政突然又笑呵呵道:「那陛下,敢問一句,若是一人身兼兵部和戶部兩部尚書,軍政之事皆都出自一人之口,那此人是否入值上聽處,還有何區別?」
「有沒有區別,有那麼重要嗎?」朱祐樘道,「上聽處之設立,就是為了平定草原,相信你們也希望草原能儘早平定,如此上聽處的使命也將完成。到時……上聽處也就沒必要存在了。」
又給四個閣臣畫了個大餅。
你們看,你們現在跟上聽處爭奪權力,朕在這裡承諾,只要是平定草原之後,上聽處就解散,還是以你們內閣為首。
當然……在這期間,上聽處的權力就會無限大,某個不入值上聽處的人,就是那個姓張字秉寬的,他在這兩年間就可以呼風喚雨,甚至是隨便興風作浪,你們不但要忍他,還要配合他,他在興風作浪的時候如果鬧騰得不夠勁,你們還要幫他一把。
先苦後甜。
就問你們接受不接受?
程敏政道:「臣也希望上聽處能儘早完成使命,臣附議。」
王鏊一看這架勢,隨即也低下頭道:「臣附議。」
說好的共同進退,瞬間兩個人站在了對立面,劉健也只有干生氣的份兒,他也只能隨便拱拱手道:「老臣雖認為此事有待商榷,但也並非不可推進,臣認為,戶部事應當暫時交給張周,若是回頭有了更好人選,應當轉交職位。」
朱祐樘道:「朕知道,朕也不想讓秉寬太辛苦,所以朕也會留心的。」
……
……
一場乾清宮內廷會議結束。
張周在缺席的情況下,又一次取得了大獲全勝,這讓劉健和李東陽分外沮喪。
隨著早就準備好的御旨頒布,楊鵬也是第一時間趕往張周府上,把這好消息如實相告。
「恭喜張先生,您榮升兩部尚書,且官升光祿大夫、柱國、少傅兼太子太傅,可說是光耀大明。」楊鵬一臉恭維之色道,「如此一來,您就跟劉閣老可說是平起平坐了。不對,您還比劉閣老多個兵部尚書……您還是實缺的。」
張周笑道:「不是還少了大學士的名頭?就這一點,我就不如劉閣老。」
張周先前以蔡國公升少保,如今以文臣晉升少傅,仍舊位列三孤,在這一級只有少師級別比自己高一點。
當然上面還有三公。
但大明朝的規則,是勛臣方能加三公之名,文臣只能追贈,後來嘉靖帝曾假惺惺要給楊廷和加三公之名,被楊廷和四次推辭而中止,再後來有個陸炳是三公兼三孤,為大明第一人。
再後來,就是張居正。
而張周作為勛臣兼文臣,他現在位列三孤,接下來很可能就是他成大明第一個公兼孤的大臣。
楊鵬道:「您地位遠在劉閣老之上。」
「這話是怎麼說的?」張周擺擺手道,「陛下對我委以重任,是為讓我統籌軍政之事,為平定草原做準備,至於官職高低那都是其次的。若是我能平草原,哪怕只是一介布衣又如何?」
楊鵬感慨道:「您的氣量,真乃亘古第一人。」
張周笑道:「楊公公,你有什麼事,還是直說為好。」
楊鵬慚愧一笑道:「知道您也不太喜歡聽這些恭維之言,咱家是有一件事要說。乃是咱家有點小麻煩……想讓先生您幫一下小忙。」
張周道:「是讓我幫忙,還是給我個機會,讓楊公公饋贈與我呢?」
張周顯然明白,以今時今日楊鵬的地位,根本不需要他人幫忙。
除非是……楊鵬想變相送禮,故意請他幫忙,然後加以行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