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不殺雞,可儆猴
永康被張周揭了老底,臉面自然是掛不住的。
但她似乎在張周面前也習慣了,換了旁人,也沒法讓她吃虧,她也不會甘於吃虧,但誰讓眼前的男子,是可以讓自己的皇兄都被其左右的人物?
更何況,自己的丈夫更是靠張周的提攜,獲得了侯爵身份,這才一年多時間……想到這裡,再不甘的一口氣,也要先忍忍。
畢竟有求於人。
「張大人,您也是不給人面子,我好歹也是個長公主,陛下那邊讓我來問你,我不就問你了?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子而已,做個順水人情,人家還會還你的情面,多好?」永康開始打感情牌。
張周道:「這情面講不得,一旦開了口子,他人都會覺得事情有通融,都會來找我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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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急道:「我絕對不說出去就是了。」
「呵呵。」張周笑了笑,沒再回答。
永康氣得直跺腳道:「那你說,到底要怎樣才把人給出來?人家怎麼說也是個名門閨秀,且落罪的也並非她本人,而是夫家的公公落罪,據說她丈夫也不過是牽扯進案子,照理說花點銀子,都可以打點的。以前有罪臣籍沒家眷,被分賜出來,只要把關係打點到位,也能把人給帶出來。」
「是嗎?」張周繼續裝糊塗。
大明的規矩,並不是說官員落罪之後的家眷,就一定是充入教坊司,皇帝也會分封給大臣,尤其是有功之臣。
就比如說焦芳有個小妾,就是廣西土官被攻滅之後,家眷被賞賜到他府上,這都是歷史有過記錄的。
而像一些落罪官員的家眷,皇帝有直接分封給大臣的,而本身婦人有娘家人肯花銀子打點,或是走通了關係,也能把人給贖出來,當然代價也不一定就是花點銀子,總歸是有些門路,有的甚至能把年幼的孩子也給帶出來到娘家。
這就看背後家族的活動能力。
永康道:「你要是覺得他們貪贓枉法不可接受,其娘家人還會給打點個上千兩銀子,就當是賠罪。且也只要她一個人……都是苦命人,你何必為難人家呢?」
張周問道:「長公主這麼在意,是收了什麼好處嗎?」
永康蹙眉道:「你覺得我會為那幾兩銀子而奔走,又是找皇兄,又是來求你的?不過是有些交情,不忍見她顛沛流離而已。」
這一說,張周就知道了,原來是永康的「閨蜜」。
現在永康大概也是為了好姐妹的將來,也是為了一些不為外人道的「利益」,才會如此上心。
張周笑了笑道:「那我會得到什麼好處呢?」
「就知道……」永康見張周這邊似乎是可以商議的,便白了張周一眼道,「說實話,那妮子倒是有些姿色,就因為這樣,才擔心她受不了未來的辛苦,你也知道,一旦落罪成了罪眷,那平平無奇的倒也沒什麼,就是這年輕的還有姿色的,以後可就沒好日子……唉!」
張周道:「公主殿下,說得好像你很明白其中的辛苦。」
永康白了張周一眼道:「將心比心,都是苦命人,本以為嫁了個好人家,那也算是年輕才子風流倜儻,還是官宦人家,將來怎麼也能考取個舉人,甚至考取進士,但就是這人在官場,很多時候身不由己。」
張周道:「貪贓枉法也算是身不由己嗎?」
「那是婦人能決定的事情?」永康道,「我說得又不是她的夫家人,他們純粹就是活該,但也別把人家給害了啊。」
「哦。呵呵。」張周繼續在笑。
「你這是上位者,不知那下位之人的萬般無奈,不過你也要防備著點,張大人,不是我嚇唬你,你也被朝中那麼多人盯著,話說那花無百日紅,你確信將來你這邊不會出什麼偏差?」永康似乎是要找回場子,居然要「嚇唬」張周。
張周笑道:「問心無愧,我擔心那個?」
永康道:「那你提個條件,只要把人給帶出來,銀子什麼的好說,若是你貪人家的姿色,這樣,你把人給出來,人家娘家人那邊從江南給你尋摸妙齡的女子,給你送到府上去,或是給你送去外宅,總歸是……讓你不吃虧。」
張周重新拿起個桃子,繼續啃起來,道:「再說吧。」
「你……」
永康一看,張周這是沒打算給她什麼承諾,不過她也學精了,既然你不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就當你默認答應。
「那我等張大人的好消息,把人囫圇著給出來就行。」永康站起身來,親自走到張周面前,甚至是俯下身子給張周斟茶,那殷勤和周到,也讓張周覺得這女人是來真的。
為了個不知道交情如何的閨蜜,還真下本。
……
……
經過永康的這一番提醒,張周還真對那女子產生了幾分興趣。
他也想知道,是怎樣的女人,居然會讓永康這樣心高氣傲的女人,會低聲下氣來求他,甚至還不斷獻殷勤。
不過天還沒黑,有些事似乎也不方便去完成,這頭還有不少人試圖來拜訪他,大多數人都可以被直接拒之門外,甚至有的人也不敢去拜訪他,但總有「膽兒肥」的,比如說成國公府的人。
他們的目的其實也一樣,都是為京師這場大案在奔走,似乎誰都知道,直接走他張周的關係最是簡單。
這次來見張周的,則不再是成國公府的女人,而直接變成了朱鳳的兄長朱麟。
朱麟並沒有抬禮物去見,甚至還是空手去的,在戲樓內看戲等了兩個時辰,總算是劉貴過去通知他,可以去後院觀景台相見,他才趕緊起身往後院而去。
觀景台上。
張周這邊吃著一些冰鎮的水果,在這時代,硝石製冰已經很完善,連市井百姓都可以在炎炎夏日買到冰,就更別說是富貴人家甚至是像張周這樣的官宦。
朱麟上來,大概是因為戲樓內太熱,導致他混身大汗。
張周道:「朱公子,請用茶。」
「不敢。」朱麟畢竟沒有像弟弟那樣,跟張周有深厚的交情,他小心翼翼走過來,又跪下來給張周行禮,一如他父親那般。
「起來,咱坐下說話,也不算是外人,沒事你們就先到外面等,我跟他有事說。」張周單獨留下朱麟。
隨即朱麟才將來意說明:「家父於西北,已立下一功,舍弟那邊卻還沒消息,如今草原戰事還在進行,最近幾日卻斷了消息,以家中太夫人之意,若是您肯賞光的話,隨時可以登門去。」
「又讓我去,你父親和弟弟都沒在家,我去作甚?」張周顯得有幾分不悅,「還有,你祖母每次的安排,都好像鴻門宴一樣,我去了之後有壓力。有什麼事,直接在這裡說最好,遮遮掩掩也沒什麼意思。」
朱麟道:「實話說,太夫人很希望南京的案子,可以不再擴大,尤其是涉及到家父的。家父是犯了一些錯,他願意將之前貪贓枉法所得,甚至是納賄的,都交出來,充作軍費。」
「能問一句,是多少嗎?」張周笑著問道。
朱麟顯得很為難道:「家父暫時不在京,一時也沒法查得太清楚,但至少六七萬兩白銀,是能拿出來的。」
張周心想,人家貪贓枉法個六七萬兩,祖墳都能被刨了,而你家來個退贓就完全沒問題?
臉還真大。
不過話說回來,以你們成國公府過去幾十年在都督府甚至是南京鎮守的位子上作威作福,只拿到個六七萬兩銀子,誰信?
就以朱知節當初做生意所動用的本金,恐怕也不止這點吧?
朱麟道:「我們會替家父請罪的。」
「別跟我請罪。」張周道,「要提,就跟陛下提,看陛下是否能把這件事完全放過。像你們這樣自己主動交代的,也是少見,就好像一些人,明明可能惡行比你們都多,但到現在還沒聽到什麼要出來坦白的風聲。」
「您是說……」朱麟似乎意識到張周在說誰,肯定就是英國公張懋。
張周笑道:「隨便一說,沒提別指誰,也別太往心裡去。」
「是,是。」朱麟臉色很尷尬。
如此一來,頭上的汗似乎更多了。
「心浮氣躁也不好,喝喝茶,吃點水果,這天也太熱,不過這幾天就該過去了。」張周道,「其實有些事,你們家裡應該是兩手都要抓,一邊是跟陛下坦誠過錯,給朝中人立個榜樣,只要令尊和知節在西北立功,那將功補過的事也可以再談。」
「哦?」
朱麟似乎聽出一些苗頭。
連張周都知道,朱麟也只是看上去老實憨厚,但其實內心蔫壞,屬於那種深藏不露的狐狸,如果以為他就是個普通世家子弟,那就大錯特錯。
張周笑道:「這個榜樣,非常重要,關乎到陛下可以先拿誰開刀,或者是分出個親疏遠近。」
朱麟道:「您的意思,是我們自陳罪行,讓陛下降罪,卻是給一些人壓力?」
張周道:「你們自行理解,我可沒說太多。且這種事,不都看自家的誠意嗎?要是被一些人搶了先,到時無論陛下多想回護你們,到時只怕是……呵呵。」
你們先給打個樣,自陳罪行,讓皇帝把你們當雞殺了,然後讓滿山的猴子怕得亂跑。
當然也不會真把你們這隻雞殺了,畢竟你們家兩個骨幹還在西北呢,無論是皇帝,還是大臣,也要想想是不是會鬧出兵變,至少也會先等西北戰事有了結果。
一旦你父親和你弟弟立了戰功,那就可算是「將功補過」,而別家就沒這麼幸運了。
如此一來,朝廷的法度也算是彰顯了,而你家也能有轉機,甚至可以徹底脫身,這多好?
朱麟站起身,隨即又噗通一聲跪下來,磕頭道:「小人謹記大人您的教誨,這就回去跟太夫人商議,自陳罪行,定不會辜負了陛下的厚望。哪怕是冒著被抄家的風險,也要跟陛下陳述事實,如此方不枉費先祖的忠孝節義。」
……
……
入夜。
張周在城東的老宅,他正在跟楊鵬談事情。
楊鵬把查案的細節,都跟張周詳細說明,過了不多久,王時進到廳堂內,恭敬道:「公爺、公公,人已在外,給您送來了。是送到後宅,還是送到這裡?」
楊鵬趕緊起身,笑道:「咱家還有事,就不打擾公爺您了。」
說著,他還給王時打個眼色,意思是幹得好。
給張周辦事,尤其是給你女婿辦事,送女人給你女婿,你一點怨言沒有,甚至還如此畢恭畢敬,實在是孺子可教。
張周笑道:「我就看看,在哪都一樣。」
人還是王時送的,王明珊就在旁邊站著,張周多少還是要點臉面的。
不過想想也是,王明珊從來對這種事都毫不在意,不是她刻意在偽裝,而是她的骨子裡就沒刻下這種東西,什麼爭風吃醋、與人為惡的,那都是她生命中不曾存在的東西。
至於父親在做什麼,她也完全不在意。
話雖如此,但楊鵬還是很識趣,帶著王時離開。
隨後永康所提過的,嫁到戶部郎中李行府上,做了兒媳婦的本來姓宋的女子,就這麼被兩個婆子給帶到了張周宅子的正堂,出現在張周面前。
儘管此女子在來之前,曾經被用心梳洗過,但因為過去一些日子都是在不見天日的牢房中渡過,人顯得很憔悴,手上還有一些淤青,一看就是戴過枷鎖。
光是看模樣,屬於賢惠內斂的那種,要姿色還是有的,但也絕對算不上是什麼傾國傾城。
並非那種小家碧玉,的確是大家閨秀的類型,若是乍然站在人面前,就能給人一種賢妻良母的感覺。
「民婦見過大人。」女子見到張周,也是跪下來行禮。
張周一擺手,隨即婆子退下。
張周道:「起來,讓我看看。」
李宋氏站起身來,顯得顫顫巍巍,大概以為是官府把她直接發配到這府宅為奴為婢,當然這也不算是有錯,本來她就是跟那些罪眷一樣,都是準備留給張周,直接送去濱海城的。
張周道:「永康長公主認識嗎?」
女子聽到永康的名,眼睛裡算是重新有了幾分光彩,卻是忍不住流下眼淚道:「落罪犯婦,不敢與長公主攀交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