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5章 蒼龍七宿(二十二)
「那是農家和墨家的合作,源自農家上代俠魁和墨家前巨子,執行於農家兩家現任的魁首。」朱家苦笑著指正道,「可不是神農堂和墨家的合作。」
「這……還能這麼算的嗎!?」劉季眼睛瞪得愣大,手裡撥弄的骰子差點都都要掉了。
「可是青龍計劃明明是咱們……」
朱家打斷劉季後面的話,搶過話茬說道,「是咱們和墨家搭的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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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件事最終還是由整個農家和墨家達成的合作,最終出面的也是身為俠魁的『田言』。」
「那咱們也可以撇開『田言』,單獨和墨家談一次合作啊。」劉季對此不以為然。
朱家切回『喜』面,笑著回道,「墨家為什麼要跟農家的一個堂口合作呢?」
「農家是江湖第一大幫,可神農堂不是農家,神農堂的堂主也不能代表農家。」
農家有十萬弟子,神農堂卻就只有六分之一。
一萬多人,聽起來很多,但其中真正可用的也就能湊出來一萬人,甚至還不到。
對於曾是兩大顯學之一的墨家來說,十萬人是個很大的數字,但萬把人就只是個數字了。
依舊不算少,但並非不可企及。
墨家平時連幾百人一起行動都少見,但那只是他們不習慣於,也很少需要集群行動。
機關城未陷落前,內部常駐的墨家弟子也有數以千計。
朱家並沒有足夠分量的籌碼打動墨家一定和他合作。
談交情的話,雙方的關係其實也沒多親近。
雙方的關係全都建立在之前俠魁之爭的時候有所合作,以及之後青龍計劃達成合作是朱家牽的線。
但無論是大澤山之戰,還是後續的青龍計劃,『田言』都是農家內最核心的人物,朱家也只是跟墨家混了個臉熟,說得上話。
要說有多深厚的友誼,那就是扯淡了。
這種程度的關係,還不足以讓墨家違背原則和他合作——所謂原則,便是越過俠魁『田言』,去勾搭農家下屬六堂之一。
雖然在風評上,疑似和羅網不清不楚的『田言』似乎會很不受和帝國不共戴天的墨家的親近。
但猶豫大澤山之戰以及青龍計劃中的『田言』的表現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以及在墨家內部蓋聶和張良的格外信任,墨家基本上對『田言』沒有太大的偏見。
甚至可以說的上是比較信任,只是稍有一絲保留以防不測。
至於『田言』在農家內部的所作所為,那就是農家的事了,不在他們墨家的考慮範疇內。
這種情況下,墨家不可能越過『田言』去和神農堂合作造反這種事。
要是其他事情,合作一把也無妨,畢竟農家六堂都是獨立的,道理上來說俠魁也無權直接干涉一堂事務。
朱家自己想做點什麼事,需要別人幫忙,再合情合理不過,誰也挑不出毛病。
但造反這事不僅牽扯到神農堂自己,還會牽扯到帝國。
帝國可不會管什麼農家六堂各自獨立,神農堂造反,就是整個農家造反!
帝國鎮壓叛逆分子的時候也不會區分哪個是神農堂,哪個是其他五堂。
這種一堂做事,六堂擔責的操作,墨家這個外人當然不能越過『田言』就摻和進來。
當然,如果朱家能夠給出足夠的籌碼打動墨家,那倒另說……可惜他給不出。
在反抗帝國這件事上,墨家當然需要盟友,但神農堂並非是什麼優先選擇,更談不上最佳或者不可或缺。
朱家把一切看的都很清楚,所以從未想過這件事能撇開『田言』單幹——要麼合作,要麼就不做,沒有第三種選擇。
劉季一時間想不到這麼透徹,但大概也能領會一些朱家的意思,咋摸了幾下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沉默了片刻後,他才嘟囔著說道,「那咱們就被那丫頭片子給兩頭堵死了?」
朱家嘿嘿一笑,「所以拼一把啊,咱們要冒險,『田言』一樣要冒險,無非就是風險大小和來源不同罷了。」
「反正骰盅不掀開,是大是小就猶未可知!」
劉季點了點頭,他也是個資深賭徒,這個道理自然知道。
「那……老曲的事?」他小心翼翼的問道。
一提到這個話題,朱家面具驟然切到『怒』,語氣轉冷道,「司徒萬里死定了!」
「這是我的底線,『田言』那丫頭若是不交人,那我寧願跟她魚死網破!」
江湖上談起朱家,都說他長袖善舞,八面玲瓏,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精。
但同時,他也是江湖上公認的豪俠,極具任俠之風,為人義氣為先!
這二者看起來不合,但其實並不衝突。
一個純粹巧言善辯,花言巧語的人,其實很難獲得大多數人的喜歡。
朱家能有今天的好名聲,利索的嘴皮子和老練的處事原則固然重要,但他的重情重義同樣不容忽視。
如果他只是個唯利是圖的人,就不可能和陳勝那樣的人處成朋友,哪怕他們天然站在同一立場。
當然,朱家講義氣,但不是無條件無底線的講義氣,更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值得他講義氣。
他不是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但也不是什麼聖母聖父,逮誰幫誰。
而曲殤,恰恰就是朱家最重視的兄弟,甚至可以說沒有之一。
理智讓朱家在自己處於劣勢時能勉強按下報仇的心思,但這仇,他無論如何也是要報的。
劉季也了解朱家是個什麼樣的人,對這話並不意外,只是有些擔心的問道,「『田言』那丫頭,能願意嗎?」
這個擔心,早在朱家第一次提起要藉此事逼迫『田言』放棄司徒萬里的時候他就有了。
司徒萬里,拋開人品不談,能力上是無可指摘的,否則也不可能和朱家聯手一起抗衡田姓四堂那麼多年。
經歷過俠魁之爭的農家折損了大量的人手,那些普通弟子補充起來倒還簡單——哪怕一時半會補不上來也無所謂,農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但高層的精銳,就不是一時半會能補回來的了,偏偏他們又格外重要。
『田言』以一己之力統御五堂,最缺的就是這類人才。
若是犧牲掉司徒萬里,她不僅會損失一名重要的管理型人才,而且也會損傷自己的威望。
畢竟司徒萬里是最先投靠她的人這件事,在農家內部已經不算是秘密了。
朱家聞言切回『喜』面,嘿嘿一笑道,「事實上,『田言』已經鬆口了。」
「那丫頭是個狠人,別說司徒萬里,只怕身為她親叔叔的田虎她也能放棄……只要利益足夠!」
「她現在一心想讓我和陳勝老弟給她當火中取栗的猴子,犧牲一個司徒萬里,又算得了什麼?」
劉季撇著嘴抖了抖,「噫……我就說不能讓她當俠魁!」
「雖然司徒萬里是個該千刀萬剮的小人,但對她來說,那可是她當上俠魁的重要功臣,這都能犧牲……等哪天有需要了,她肯定會出賣農家任何一個人!」
朱家捏著須子,對此倒是並不氣憤,「老弟啊,可惜的是,往往這樣的人才更能成事啊!」
朱家並不認為『田言』放棄司徒萬里這件事很卑劣,因為司徒萬里幫她不是因為忠誠,也只是為了利益。
利來利往,誰賣了誰都很正常。
劉季跟著朱家混了多年,任俠之氣比朱家更重,所以才會看不慣。
劉季翻了個白眼,懶得對此多做評價了,轉而問道,「所以,咱們馬上就能報仇了?」
「急不得,急不得。」朱家心情頗好的擺了擺手,「『田言』不可能幫著咱們直接對付司徒萬里,最多刻意給我們創造一些隱晦的動手機會。」
「但司徒萬里那個老狐狸也不是白給的,他一直在防著我,同時也不會完全信任『田言』。」
「雖然最近我和『田言』的會面都是私下秘密進行的,但他肯定能察覺到些許蛛絲馬跡,隨之加強防備。」
「就算有『田言』幫忙,想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也不容易。」
「好在,咱們兄弟倆等得起!」
朱家可不是個復仇心切,一天都等不了的急性子。
只要有了明確的希望,他等得起——司徒萬里固然是個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但從來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
耗起來,肯定是司徒萬里先耗不住。
劉季先是高興的點點頭,但很快臉色轉苦:
「所以……要不了多久,大哥你就要『叛出』農家了?」
一想到朱家將要帶著神農堂的主力脫離農家,留下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面對『田言』,劉季就恨不得想死。
朱家哈哈一笑,安慰他道,「別擔心,這事一時半會還沒頭緒呢。」
「光是陳勝老弟那邊,就不知道『田言』到底搞沒搞定呢……說起來我也得想辦法聯繫上他們。」
朱家知道陳勝吳曠被送去驪山之後,就一直想聯繫上他們,但這件事很不容易。
驪山刑徒本身處於嚴密看管之下不說,他們這個群體的數量也太大。
想在數以十萬計的龐大人群中精準找出陳勝吳曠二人,很麻煩——難度尚可,但很費時間。
儘管陳勝吳曠二人屬於刑徒中比較活躍出頭的那少部分人,知道他們姓名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
幾百人,或者上千人?
總之對數十萬人的刑徒來說,這點數量實在算不得什麼。
朱家也就一直沒能真正聯繫上他們,不清楚『田言』到底跟他們溝通到了哪種程度。
劉季並未因此輕鬆下來。
既然他的老大已經有意和『田言』達成合作,一切就只是早晚的事。
快的話幾個月,慢的話了不起拖個一年半載。
帝國這形勢基本算是肉眼可見的不太妙,造反這事不可能拖個三五年的。
不是今年,就是明年,肯定得有點動靜……就是不知道這動靜究竟能鬧多大了。
不管帝國局勢有多混亂,嬴政都還活著,有他壓在頭上,沒幾個人能不怕的。
「老大……要不我還是跟你一起走吧?」劉季搓了搓手,試圖勸說朱家。
朱家頓了一下,然後反問道,「老弟,你也走了,神農堂怎麼辦呢?」
劉季拉長臉苦笑回道,「不是大哥,你走了,我還能守得住神農堂嗎?」
「我留下根本就沒意義!」
朱家嘆了口氣。
他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留下劉季確實有用。
整個計劃里,最關鍵的不是他帶著神農堂主力脫離農家,而是通過他的背叛把農家從造反的事裡摘出去——哪怕只是暫時摘出去。
後者達不成的話,計劃等同於失敗。
留下劉季繼續苦苦維持神農堂,可以藉此額外做些誤導性的操作,能提高帝國被糊弄過去的概率。
要是整個神農堂都脫離了,帝國恐怕會直接一刀切把帳算在農家頭上——當然,帝國也可能直接略過農家不管。
但朱家和『田言』商討了好幾次,都覺得前一種方案更具操控性,對他們更有利。
他們倆都不是很喜歡賭概率。
「老弟,這不僅是為了神農堂,也是為了提高計劃的成功率!」朱家只能試圖勸勸他。
劉季愣了一下,大概是在思考這和計劃成功率有什麼關係。
好在他雖然是個性情中人,但腦子很聰明,很快就理清了朱家的大概思路。
「啊這……」劉季有些牙疼。
只為了他自己的話,求著朱家帶他一起走也就算了,現在牽扯到農家的安危,他就不能只顧著自己了。
糾結好半天后,劉季眼睛一亮,露出一抹痞笑,「要不……咱們換個思路?」
「哦,老弟有更好的想法?」朱家聞言來了興致。
劉季是個聰明人,否則他也不會選中劉季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劉季的意見,朱家還是很重視的。
劉季嘿嘿一笑,摸著鼻子回道,「我覺得,咱們可以把思路調轉一下,也不是說非得大哥你叛出,我留守。」
「咱們還可以反過來啊!」
………………
巴蜀地區,蜀山。
這裡是蜀山部族世代棲息生存的地方。
當然,現在已經了無人煙,只剩下了一片殘破的廢墟。
冬日剛過,山上的積雪並未完全融化,斑斑點點的覆蓋在山體上,樹梢上。
石蘭背著冰魄,和哥哥虞子期並排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這條路他們兄妹倆曾經無比熟悉,現在竟莫名生出了不少陌生感,明明他們離開這裡才不到一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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