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5章 蒼龍七宿(十二)
第1965章 蒼龍七宿(十二)
面對激動的月神,焱妃沉默了片刻後,語氣復歸平淡的回道,「我自有分寸,不需要你操心。」
「不需要……呵!」月神露出帶著嘲諷意味的冷笑,不陰不陽的回道,「如果你沒有拖我下水,這話倒還能聽,現在嘛……哼!」
「你可以退出,隨時可以。」焱妃平靜了回了她一句。
月神只是冷笑,反而不再跟她掰扯這個話題,說回了星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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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無法確定櫻獄裡那個女人不會越線,那不如就直接殺了星魂。」
「星魂死了,最多不過是船上混亂一段時間,蜃樓已經深入東海,沒有不可抗力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開回去。」
「可要是那個女人死了……」
「我自有打算。」焱妃沒有給月神明確的回應,含糊的敷衍了一句,然後就離開了。
與此同時,蜃樓底層艙室,關押天明的地方。
這裡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為了關住天明而特製的房門,以及加厚加固的牆壁都塌了,整間屋子仿佛剛經歷拆遷,到處都是碎掉的桌椅板凳和木板石磚。
天明獨自盤坐在廢墟中,仰頭看著房頂……或者說是上一層的地板,臉上寫滿了悲傷與沉重。
不過很快就來人打斷了他的獨自emo。
星魂看著眼前這一地狼藉,以及坐在廢墟里完全沒有逃跑的想法的天明,不由納悶問道:
「這都是你乾的?」
天明收斂起自己的內心情緒,恢復成平日沒心沒肺的樣子,沒好氣的嗆聲回道:
「你問我我問誰?」
「我好好的躺穿上消食,莫名其妙涌過來一層白霧,然後我就昏了,等我醒來就成這個樣子了。」
「我說你們怎麼開的船?這是開到什麼稀奇古怪的地方去了!?」
天明不僅不認帳,還倒打一耙賴起了星魂——不過實際上這一地的狼藉確實是他幹的,只不過是神智不怎麼清醒的他幹的。
星魂狐疑的看著天明,「你是說,你接觸到迷霧後直接昏過去了?」
「是啊。」天明臉不紅氣不喘的點頭回道,「有什麼問題嗎?那霧不會是你們放的毒氣吧?」
星魂覺得天明在騙他,但是又沒有可以戳穿對方的證據,只能暫且按下懷疑,冷冰冰的回道:
「那霧只是個意外。」
「你說是就是吧。」天明不屑的撇了撇嘴,一副你說我就信的模樣,然後問道,「這地方現在成這德行了,我總可以換牢房了吧?」
星魂臉色陰沉的一甩手道,「等著吧。」
接著他就直接走人了。
天明對此也不在意,在廢墟里清理出一片空地,直接躺了下去,完全是隨遇而安,得過且過的態度。
星魂離開後,加派了好幾倍的人手盯著天明,然後就沒有更多動作了。
他不是不肯給天明換新牢房,而是牢房這玩意,它不是說換就能換的。
實際上在和古尋聊過之後,天明就立刻向陰陽家提出了這個要求。
陰陽家也同意了——他們確實不敢對天明逼迫過甚,能滿足的要求他們一般都會儘量滿足。
雖說這個要求稍微有些過線,有一定讓天明脫離控制的風險,但在天明表達了自己的決絕態度後,他們還是妥協了。
但蜃樓上並沒有額外的特製牢房,更何況天明這次的要求還挺多。
陰陽家只能安排人臨時加急現改一間出來。
毫無疑問,這房子不是一時半會能改出來的,更何況他們當時還有蜃這個大麻煩沒解決,根本也分不出多少人手在這件事上。
現在蜃倒是解決了,可以集中人手解決天明的訴求了,他的舊牢房卻迫不及待的先炸了……
星魂現在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好在天明似乎放棄了逃跑的想法,真的就只想換個環境好點的地方待著,倒是讓星魂省了不少麻煩。
不過他還是得琢磨琢磨怎麼安置天明。
要是新牢房的改造進度能來得及,他就不折騰了,讓天明在那兒廢墟上湊活兩天後直接『喬遷新居』。
要是新牢房改造的速度比較慢,他估摸著自己還是得找個地方暫且安置天明。
現在這小子是不跑,但要是一直給他撂那兒廢墟里,不跑也得跑了。
雖然星魂加派了人手盯著他,但指望這些人攔住天明不現實.
對於星魂的煩惱,天明一無所知,也根本沒興趣知道。
他在琢磨自己的事。
蜃吐出的迷霧對他也有效果,所以蜃樓被迷霧籠罩後,他跟月神等人一樣也陷入了幻境……嚴格來說他還不如月神,更接近蜃樓上的普通人。
不過和那些被幻象誘導著發癲社死的人不同,他陷入的是正經的幻境——一些似是而非,他熟悉又陌生的場景。
幻象中的場景,場景里的人,他似乎很熟悉,但又沒有任何關於那些地方,那些人的記憶。
他在幻象中沉淪的時間很短。
本就渾渾噩噩的天明很快喪失了全部的意識,陷入了昏迷之中——所以他也沒騙星魂,他確實昏了,就是昏迷的時間很短。
等他再醒過神來,他那間牢房已經成了廢墟。
毫無疑問,就是他拆的屋子,雖然天明自己也不清楚怎麼拆的。
他對這件事並不在意,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既然身體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那就沒必要在意。
他更關心的是自己看見的幻象。
雖然幻境裡那些地方他都沒去過,那些人他都沒見過,但天明猜到了事實真相。
那應該是他還沒記事時的『記憶』。
這聽起來有些矛盾,沒記事就不該有記憶,有記憶就應該記事了。
不過天明已經習慣了自己身上的種種異常,進行猜測的時候思維很跳躍,很大膽。
雖然是個猜測,但在天明自己看來,基本就是事實。
不過讓天明很惆悵的是,那幻境就像是夢境一樣,沉溺其中的時候一切似乎都很真實,都很完善,但在醒過來之後,就只剩下了一些模糊的印象。
不管天明怎麼回想,呈現在腦海里的也只是一幅幅模糊的畫面——模糊的場景,模糊的人臉。
如果能在現實里看見一模一樣的場景,他也許能對上號,但如果不能……這些畫面幾乎沒有任何價值。而不出意外的話,這些模糊的畫面都發生在十幾年前,重現在天明面前的機率為零……
但天明還是不死心的一遍一遍回想著幻象中的畫面。
因為一個女人——她是在幻象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人。
哪怕完全無法回想起女人的樣貌,僅僅通過那模糊不清的畫面,天明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濃濃的悲傷與細膩的溫柔。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個女人應該就是……他的母親。
天明一遍一遍的回想著幻象中的記憶,傾盡所有力氣去嘗試突破那籠罩在他記憶上的迷霧,為的只是看自己的母親一眼。
儘管他已經無法挽回過去的一切,他還是想看一眼自己的母親……哪怕不惜任何代價。
可悲哀的是,似乎連這可憐的一點點祈求,他也無能為力。
躺在廢墟中的天明睜開自己緊閉的雙眼,無神的看著漆黑昏暗的空間,沒有悲傷,也沒有憤怒,只是嘆息了一聲,就又閉上了雙眼。
………………
蜃樓擊破迷霧,成功踏上尋仙之旅的同時,帝國的一切也在有條不紊的繼續推進著。
農家的地澤二十四有四大核心,分別是春生夏榮,秋殺冬滅。
這既是地澤大陣的核心特點,也是四季應有的基本特徵。
隨著時間來到秋日末尾,帝國全境的氣溫基本都降下去了,大自然中的生命也隨之肅殺殆盡。
在『冬滅』徹底到來之前,是許多動物收集貯存過冬物資的時間。
對人來說,這一點也差不多成立。
北境之外的遊牧部落為了足夠的過冬物資,開始一波接著一波的衝擊帝國邊境,掠奪一切可以掠奪的物資。
對他們來說,搶成功了能增加物資,讓部落里更多的人活著渡過冬天,搶失敗了,也能消耗多餘的人口,讓剩下的人能挺過難捱的冬日——當然,他們更願意是前者。
後者只能顧眼前,來年開春後部落的日子就難過了。
北邊的遊牧部落不好過,帝國的子民同樣難熬。
雖然時間上已經逼近新年(顓頊曆十月),但帝國的百姓並沒有時間和閒心準備慶祝新年。
正所謂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一般到了冬天,自然界中的生物都會趨於沉寂,等待來年的開春。
人也一樣,冬天就得儘量少折騰,休養生息以待寒冬退去,春日歸來。
但帝國不一樣。
一到冬天,徭役往往就會加重。
原因也很簡單——長城也好,直道也好,亦或是咸陽的阿房宮,以及其他諸多工程,冬天又不停工。
工程不停,就得有人幹活,但寒冬臘月在戶外幹活,輕則凍傷凍病,重則直接凍死。
服役的勞力少了,工程的進度卻不能慢,自然只能增補新的人手,調更多的人來服役。
唯一的好消息是南邊的靈渠工程終於走到了尾聲,基本修建完成,可以投入使用了。
由此解放了好大一批人手。
但是這邊工程是不用人了,但是緊接著嶺南戰事重啟,又需要更多的人手運輸軍需物資——嶺南天氣溫熱,哪怕時近冬日,也不像中原似的寒風透骨,軍隊可以照常行動。
好在現在有了靈渠,走水路運輸物資的難度和之前走陸路相比可謂天壤之別,所需要的民夫數量也大大降低。
要還是第一次嶺南戰爭時的條件,又得調動至少三十萬以上的民夫才能勉強保證後勤物資供給。
以帝國如今的狀況,再抽出幾十萬的壯勞力,只怕來年耕地的人都要沒有了。
靈渠不僅降低了人力需求,更重要的是提高了補給線的穩定性。
第一次嶺南戰爭時,帝國的補給線三天兩頭被切斷,後勤一波接著一波的不停往裡面搭人搭物資,前線的軍隊卻總是各種缺乏各種困頓。
某種意義上來說,在這種狀態下幾十萬大軍能硬著頭皮跟百越各部拉扯那麼長時間,也算側面印證了帝國軍隊的強大。
說回這一次嶺南戰爭。
嬴政再次動員了十萬大軍,匯合嶺南的二十萬餘兵,共計三十萬大軍,以任囂為主將,趙佗為副將,再次進軍百越。
這一次,帝國軍隊的進攻可謂勢如破竹。
不僅是靈渠開通帶來的穩定後勤助力,也在於任囂和趙佗的個人能力。
兩人完美的吸取了第一次嶺南戰爭中主將屠睢犯下的所有錯誤,不再一味冒進,也不再一味暴力鎮壓本地部族土著,改推行懷柔政策。
當然,第一次嶺南戰爭已經讓中原和百越打成了不死不休的死仇。
這麼短的時間,還不足以化解這份血仇。
單純依靠懷柔並不能幫助任囂他們穩定後方。
所以他們上書皇帝,『發諸嘗逋亡人、贅婿、賈人為兵。』
所謂『逋亡人、贅婿、賈人』,就是意圖流亡的人,贅婿,以及商人。
這些人在帝國都是賤籍,屬於二等公民,沒什麼人權,但凡有髒活累活都是他們優先。
發他們為兵,並不是讓他們來當炮灰,而是讓他們來當移民。
任囂趙佗每下一地,便留下足夠的人充當移民,穩定後方。
因為第一次嶺南戰爭,百越人口損失嚴重,靠這些移民就足以壓制住他們。
而這些亡人贅婿商賈為了自己的小命,也是極盡所能的開發嶺南,能搞基建搞基建,能開拓農事開拓農事,能經營商業經營商業。
指望他們立竿見影的改變嶺南百越當然不現實,但確實極大的穩定了秦軍後方據點,同時在軍隊人手消耗嚴重時還能緊急抓一波壯丁。
在任囂趙佗的穩紮穩打之下,已經在第一次嶺南戰爭中遭受重創的南越西甌再無反抗之力,只能被帝國軍隊一點一點蠶食。
只剩下駱越還有些許反抗之力,只是它獨木難支,無力回天,等到南越西甌徹底滅亡,它的結局也就塵埃落定了。
嶺南的戰事一切順利,似乎又向世人證明了帝國依舊是帝國,帝國依舊擁有征服一切的實力。
不過這到底是帝國軍力雄厚,底蘊依舊的證明,還是帝國落日前的最後餘暉,就很難說了。
說到底,嶺南本來也就沒有任何反抗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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