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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1章 出航(四十二)

  第1931章 出航(四十二)

  「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到了這個時候,荀子說話徹底無所顧忌,直接來了一句禁忌之言。

  這話出自《尚書·湯誓》,而意思嘛,簡單來說就是不惜同歸於盡,也要帶著『太陽』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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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太陽代表什麼,就不消多說了。

  這樣一句話,對講究忠君的儒家來說自然是犯忌諱的,但也不是不能說。

  孔子本身就親自解釋點評過這句話,並無任何反對這種行為的意思。

  此時的儒家,講究忠,但不講究愚忠。

  荀子此時說這句話,既是表明自己和小聖賢莊寧死也不低頭的態度,同時也算是一個預言——甚至在他看來或許不是預言,只是闡述必然會發生的事實。

  小聖賢莊固然會死,但『太陽』也不會長久了。

  趙高聽的卻很高興,他巴不得小聖賢莊的人多說點大逆不道的話。

  「好啊,好啊,滿嘴仁義道德,忠君體國,實際上果然居心叵測,狂悖犯上!」

  「你的話,我都會一字不差的盡數稟報給皇帝陛下!」

  「小人就是小人!」荀子實在沒興趣和趙高廢話,只是不屑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這不是他在貶低趙高,而是對方這種時候還想著搬弄是非,煽風點火的行為實在不上檯面。

  小聖賢莊都要被焚毀了,什麼大逆不道,居心叵測之類的定性還有什麼意義?

  他們死了以後,帝國本來就想怎麼說怎麼說。

  「死鴨子嘴硬!」趙高聞言自然不會高興,冷笑著朝六劍奴使了個眼色。

  戰鬥,再次開始。

  ………………

  在小聖賢莊陷入火海之時,桑海的某處偏僻角落,兩個人影面對面站著,正在說話。

  「娘,還是讓我和你一起吧,趙高暗中還安排了人,靠你一個人不夠的。」

  說話的是阿言,她最近一直在桑海,也一直關注著小聖賢莊的事。

  不過和墨家的人一樣,這事她也插手不了,阻止不了。

  而跟她說話的人自然是她母親驚鯢。

  驚鯢打算去小聖賢莊救人,而阿言想和她一起。

  驚鯢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絕,「不用!」

  「你按部就班做你該做的就好,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阿言沒有被勸住,認真的回道,「幫你,就是我最該做的事。」

  她如果跟著驚鯢一起出手,基本就代表自己在羅網的臥底行為要曝光了。

  代價固然有點重,但肯定還是親娘更重要。

  驚鯢搖了搖頭,「不用。」

  「這件事,人多沒有用,多你一個又如何呢?」

  「羅網調來了多少殺手你很清楚,就算過了羅網這一關,也還有數以千計的帝國軍隊。」

  「那你……」阿言聞言下意識想要反問。

  人多沒用,那多一個你不也一樣沒用嗎?

  驚鯢抬手打斷了她,先拋出了一個問題,「你知道為什麼你爹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嗎?」

  「……以我的看法,父親應該是煩了。」

  「父親無意過分介入小聖賢莊的麻煩中,張良叔叔又不肯抽身,他留在這裡只會徒增煩擾,不如離去。」

  驚鯢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但不完全——你從小就聰明,但有些事,對你來說還太模糊,沒有足夠清晰的認知。」

  「你爹離開既是在躲避,也是在表態。」

  「表態?向誰?」阿言眉頭微蹙,不解道,「而且父親他也完全沒必要向任何人表達這種退讓躲避的態度?」

  「當然有。」驚鯢淡淡的解釋道,「不過他表達的態度不是躲避——躲避只是他的行為,他也不是表態給你所認為的那些人看的。」

  「那他的態度到底是什麼?又是在向誰表態?」

  「你爹的態度很簡單,就是告訴別人想怎麼做都可以,隨心而為即可——他勸不動張良,又無意插手小聖賢莊之事,所以乾脆一走了之,將一切拋之腦後。」

  「至於是向誰表態……你應該能想明白的。」

  驚鯢摸了摸自己女兒的後腦,輕輕抱了她一下,「等你想明白,也就知道我為什麼說你沒必要摻和進來了。」

  說完驚鯢就離開了,只剩下阿言一個人。

  她確實聰明,驚鯢話說完她就差不多想明白了。

  小聖賢莊的麻煩,誰也幫不了他們的根本原因在於,會幫他們的,能幫他們的,都是叛逆分子——就算不是,幫了以後也會被直接打成叛逆分子。

  小聖賢莊只能孤身一人反抗帝國,做一個以命死諫的『孤臣』,不能當拉幫結派的『亂黨』。

  但有一方能幫小聖賢莊,那就是帝國本身——你總不能說帝國是叛逆分子,自己造自己的反。

  當然,帝國是個由無數個體組成的整體,整體不可能背叛自己,但其中的個體可以——除了皇帝以外的個體。


  個體背叛了,一樣可以被打成叛逆,所以幫助小聖賢莊的必須是帝國的人,還得是帝國內不能被隨意打成叛逆分子的人。

  這樣的人並不多,除掉皇帝自己,其實也只有寥寥數人有這樣的身份地位。

  而有可能幫小聖賢莊就只剩下一個了,也就是古尋——雖說理論上講,相國李斯和儒家的關係更近。

  所以在古尋離開桑海後,很多人就直接給小聖賢莊判了死刑。

  但古尋同樣不是一個人,他代表的是流沙,是帝國內部的一股不小的勢力。

  他離開了桑海,他不介入這件事,不代表整個流沙都不會不聞不問。

  ………………

  另一邊,小聖賢莊正門口。

  荀子伸手接住被擊退的伏念,臉色蒼白如雪,以往總是打理的乾淨板正的衣冠此刻也破破爛爛的不成樣子。

  至於伏念就更慘了,若不是荀子扶著,只怕站都站不穩了。

  顏路和張良趕緊靠了過來,和師叔師兄站在一起。

  而六劍奴已經圍成一圈,將他們四個完全包圍起來。

  在六劍奴之外,則是幾十上百虎視眈眈的羅網殺手。

  此時,小聖賢莊內部的廝殺聲已經基本停息,想來書院內的學生不是已經遇害,就是已經逃走。

  荀子扭頭看了一眼已經逐漸被火焰吞噬的小聖賢莊山門,看了一眼小聖賢莊的匾額,渾濁無比的雙眼中不可避免的閃過了一絲黯然。

  儘管他不認為小聖賢莊做錯了,但先輩傳下來的百年基業就此付之一炬,書院裡那麼多無辜的年輕學子因此遇害,即使性情剛硬如他,也不免為此自責,為此神傷。

  「孔曰殺身以求仁,孟曰捨生以取義。」荀子看著三個師侄,語氣既慷慨,也低落,「我早就是該死的人了,能以此身踐行聖人之言倒也不虛此生。」

  「只是可惜了你們……荀況無能!」

  「是我等晚輩無能,連累了師叔……」伏念聞言立刻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從邏輯上講,背鍋的也該是他,肯定不能算到荀子這個已經隱退的老爺子身上。

  他們害的老爺子一把年紀卻不能安度晚年,才是無能。

  顏路淡然一笑,很灑脫的說道,「師叔言重了,無所謂可惜與否,萬物有始自有終。」

  「離形去知,同於大通,也不錯。」

  張良苦笑一聲,「兩位師兄一個承擔責任,一個灑脫淡然,倒是把話說盡,讓我沒什麼好說的了。」


  「嗯……就跟大師兄說聲抱歉吧,師弟頑劣難訓,實在愧對師兄的苦心教誨。」

  伏念沒說話,只是微微搖頭,表示不在意——他確實不在意,雖然當時會很生氣,但不會真的因此記恨。

  「幾位真是感人吶,可惜……嘖嘖嘖……」趙高陰柔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人也緩緩走近,「要是早點想明白這些,何至於此啊?」

  趙高語氣里是壓抑不住的自得和囂張,小人得志的嘴臉展露無遺。

  一般情況下,他不會這麼情緒化,但在他看來荀子等人已經是死人了。

  面對死人,放開一點也無所謂。

  荀子四人根本不搭理趙高,跟他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趙高這會兒倒是不生氣了,只是朝六劍奴瞥了一眼,淡淡下令道,「送幾位先生上路吧。」

  真剛等人正要動手殺人,卻突然停下了動作。

  一把劍從天而降,直直的插在小聖賢莊一方和羅網一方的中間。

  緊接著一道纖細高挑的身影隨之落下,屈膝落地,伸手握住了劍,將之一把抽起。

  這把劍的淡粉色蓮花鯢魚劍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讓所有人都第一時間認了出來。

  因為它是一把名劍,還是一把很特殊的名劍——越王八劍之一,驚鯢!

  這是唯二不在羅網手上的越王八劍之一——嚴格來說是三把劍,但黑白玄翦名義上只算一把。

  更特殊的地方在於,這把劍的持有者——羅網前天字一等殺手,驚鯢,她現在的身份是國師古尋的妻子。

  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少,但趙高,以及羅網的諸位天字殺手都是知道的,畢竟事關越王八劍。

  趙高這些年可沒少惦記驚鯢和玄翦這兩把劍,一直想著補全越王八劍,為此也費了不少心思——當然,跟古尋搶東西他不是不敢,只想通過一些更委婉的手段,付出一定的代價把劍換過來。

  可惜古尋一直不搭理他。

  驚鯢劍出現,那持劍之人是誰也就不用說了。

  驚鯢穿著她以前的殺手作戰服,臉上還帶著那副蜘蛛紋路裂痕面具。

  趙高的臉色倏然一沉,心中隱隱開始擔心。

  見驚鯢帶著面具,似乎無意表露身份,趙高索性也就裝傻充愣,權當不知道對方是誰,直接扯旗道:

  「羅網奉命捉拿叛逆分子,無關人等,就請離開吧。」

  驚鯢透過面具冷冷的看著趙高,「我要帶一個人走。」

  「誰?」趙高眉頭一皺,但沒有直接拒絕。


  若是帶走的人不重要,他也就忍了——雖說驚鯢要帶走的人不重要的機率實在不大,但趙高也是真的不想和驚鯢起衝突。

  古尋的朋友他敢動,但古尋的女人他是真的不敢惹。

  有皇帝撐腰他都不敢,畢竟皇帝只讓他動小聖賢莊的人,沒讓他招惹驚鯢。

  雖然此時還沒有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動我衣服,我砍你手足的說法,但枕邊風遠比兄弟情更可靠這一點還是被大多數人承認的……只是嘴上可能不這麼說。

  「他。」驚鯢抬劍反手一指身後的顏路。

  趙高眉頭皺的更緊——驚鯢不禁挑了個重要的,甚至還是最重要的!

  不過想到有關驚鯢的情報,她會保顏路並未出乎他的意料……但人肯定不能交出去。

  「不可能!」趙高言辭決絕的回道,「他是皇帝欽點的叛逆分子,還是六國餘孽,疑似與六國皇室有重要關聯,絕不可能交給你!」

  「他是我弟弟,不是叛逆分子,更不是什麼六國皇室餘孽!」驚鯢才不管趙高扣的這些帽子,全都給他駁了回去……雖說裡面也不全是扣的帽子。

  這話說的趙高臉都快綠了。

  不是因為自己扣的帽子被驚鯢給反駁了,而是因為開頭那句『弟弟』。

  顏路要是成了驚鯢的弟弟,那特麼就是古尋的小舅子了。

  這特麼誰還能動他!

  趙高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勉強維持著表情反問道,「從未聽聞小聖賢莊二當家還有什麼姐姐,閣下莫不是在尋我開心?」

  「你不知道那是你的事,總之人我要帶走。」驚鯢目標明確,不跟趙高掰扯。

  「空口白牙就想把人帶走,我可沒法和皇帝陛下交代!」趙高見驚鯢不接招,也直接上了自己的大招,搬皇帝出來。

  「那是你的事。」驚鯢依舊不接招。

  趙高聞言也不再客氣——他不敢招惹驚鯢,但也不可能真就當個柿子任人拿捏。

  「我已經給足了閣下面子,若是得寸進尺,那就手底下見真章吧。」

  「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把人帶走!」

  驚鯢一揮手,劍鋒指向趙高,「那就……試試!」

  六劍奴一同看向趙高。

  他們雖然是殺戮機器,但腦子還沒完全被殺戮占據,找死的事並不是很想做。

  趙高猶豫片刻,見驚鯢始終不肯讓步,心一橫,示意六劍奴動手。

  當然,目標還是儒家的人,至於驚鯢嘛……纏住別讓她搗亂就行。

  然而六劍奴還沒動手,就又發生了變故。

  一股驚人的殺氣突然湧現,肆無忌憚的朝著他們逼近。

  羅網的人看向殺氣傳來的方向,就見一個身材瘦削的滄桑中年男人拖著兩把劍大剌剌的走了過來。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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