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6章 出航(三十七)
他這個人有很多毛病,但對隊友還算寬容——他會遷怒,會不滿,也會罵人,但極少對隊友動手。
所以此時儘管對大少司命剛才的表現很不滿,卻也只是瞪了她們兩眼,沒有懲罰的意思。
大少司命也是習慣了,見星魂走人,也各自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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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今夜這場風波,還沒到結束的時候。
天明他們一跑了之,該幹嘛幹嘛去了,但星魂月神還有別的麻煩事要應付。
蜃樓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還是這麼特別的動靜,嬴政不可能不過問。
他們還得想辦法糊弄嬴政。
好在這事不難。
嬴政本身不好糊弄,但今晚這場鬧劇里,最引人矚目的恰恰是那條金光神龍。
給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扯由頭,陰陽家很擅長,月神尤其擅長。
她都糊弄嬴政多少年了。
………………
次日一早,嬴政果不其然召見了月神,然後被月神以蒼龍七宿將現的異象為由糊弄了過去。
嬴政未必相信,但是月神給出了『合理』的解釋,他也不好強行找茬。
皇帝可以不講理,但昨夜那條龍本也不是什麼合乎常理的玩意,就這個話題胡攪蠻纏實在沒意思。
打發走月神,嬴政又立刻叫來了章邯。
「你去知會國師一聲,蜃樓出航在即,朕打算登船檢視。」
言外之意就是問古尋要不要一起。
下面的章邯抬手行禮後,遲疑著回應道,「回陛下,國師大人現在下落不明,末將也不知道詳情。」
「國師不見了?什麼時候的事?」嬴政的聲音波動了一下,立刻追問道。
「回陛下,末將也是今天才發現的,目前推測國師可能是昨天下午或晚上離開的。」
「他不在桑海了?」
「回陛下,目前來看,國師大人很可能已經離開了桑海,具體去向不明。」
雖然古尋消失的時間不長,但考慮到古尋自從來了桑海後,其本人的動向幾乎面對所有人都是透明的,章邯還是做出了他已經離開的判斷。
當然,他的判斷是正確的。
嬴政沉默了片刻後,淡淡的下令道,「多關注一下國師的去向,有消息了及時上報。」
「末將遵命。」章邯自然只有領命遵旨。
不過能不能給皇帝滿意的回覆,其實章邯也控制不了。
古尋的行蹤只有他想讓人知道的時候別人才能知道,否則查也沒用。
………………
城外的墨家據點,天明三人也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
一夜沒睡,又在蜃樓上忙活了一場,三個人看起來憔悴無比。
本來打算趕回來發光發熱,但真回來了,三人只想先睡一覺。
倒不是說他們仨弱到通個宵就受不了了,主要是覺得沒必要硬挺著。
焚書令的事說著急肯定著急,但說不著急,其實也沒急到火燒眉毛的地步。
先養精蓄銳再幹活也不遲,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可惜三人想睡,班大師他們卻不能讓他仨就這麼躺倒了,知道他們回來了立刻就把人給揪過去了。
昨夜的事,先前回來的朱雀駕駛機師跟他們說了一部分,但那傢伙知道的不多,尤其是關鍵部分一點不沾,還得找真正的當事人才能說清。
等三人一人一句把事情講清楚後,他們一個一個睡眼惺忪都快睡著了,但聽的人一個個臉色陰沉,氣都快衝出天靈蓋了。
即使是班大師都不由動怒,拍著桌子罵盜跖:
「胡鬧!簡直就是胡鬧!」
「他們幾個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本來還有些迷糊的盜跖瞬間清醒了,面對班大師的指責也只能露出尷尬的強笑,無話可說。
天明見狀趕緊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扛,「這都是我們的選擇,和盜跖無關,他只是拗不過我們。」
班大師立刻瞪了他一眼,「我還沒說你!」
「你們要救人,我可以理解,但事情真就緊迫到片刻都耽誤不得,必須得當時就動手嗎?」
「為什麼不先回來商量一下?」
「機會難得,想帶著昏迷的人上一趟蜃樓不容易。」天明為自己辯駁道。
「再急,讓其中一個人單獨回來,讓盜跖單獨回來一趟能耽誤多少時間?」
「我特意給你了一架機關朱雀,一來一回最多半個時辰,這點時間你等不起嗎?」
盜跖耷拉著腦袋,對班大師的前半句話只當充耳不聞——他倒是有過這個想法,但他一走天明幾人肯定立刻動手。
那他還不如留下來幫忙,多一個人也多一份力。
不過這個時候解釋這些也沒意義了,還是閉嘴為好。
天明對此很是無奈的回應道,「我之前就說了,之所以冒險是因為求援沒有用!」
「它哪怕一炷香的功夫都耽誤不了也沒用!」
「蜃樓那地方去再多人有用嗎?」
「既然你知道危險,就更應該保持克制!」高漸離接過話茬批評道。
「我說了我不是不克制,只是沒辦法。」天明很不服氣的回應道,「比人多咱們比不過他們,比不過!」
「那也好過你們幾個小輩冒險。」高漸離很清醒的點明道,「或許即使我們都出手也無法應付最糟糕的局面,但如果局面沒到那種地步,就還是有用的。」
「這次你們的運氣就很好,只有星魂出手,若是知會了我們,多上一兩個高手脫身就十拿九穩了。」
「而不是像現在,要不是那個蜀山的少年突然醒轉又出奇制勝打退了星魂,你覺得你們能逃回來幾個人?」
高漸離的話說的很清楚。
也許天明面臨的確實是兩頭堵的為難局面,只能勉為其難去做。
但即使勉為其難,也得做到力所能及範圍內的最好。
天明如果知會了墨家,高漸離他們派了援手去,那面對星魂和大少司命時就不會那麼狼狽,也不需要虞子期出手就能安然脫身。
雖然從最後的結果來說沒什麼區別,但細究根本卻並不相同,後者更為穩妥,更為安全。
天明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無可辯駁,果斷老實閉嘴了。
班大師見他這副蔫樣,長嘆一聲後苦口婆心的說道,「下次不要擅作主張了……你哪怕肯知會我們一聲再去冒險老頭子我都不至於這麼生氣。」
「你自己想想,像你這麼幹,你們哪怕出事了我們都一無所知,這能行嗎?」
「啊啊……」
天明三人一起耷拉著腦袋,極其同步的輕晃點頭,表示對班大師話的認同,以及對自身行為的反省。
至於有幾分真心……只能說不要太認真。
班大師也只能再度嘆息。
說實話,不管再生氣,他們能做的也只有訓斥教育,其他的什麼也做不了,也管不了。
天明說大不大,說小也真的是不小了,再加上身份特殊,班大師他們總不能搞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
況且天明的監護人嚴格來說也不是他們,用棍棒也輪不到他們。
再說回來,以天明現在的實力,想對他用棍棒還真不容易呢。
………………
隨著時間的推移,焚書令的消息逐漸在整個帝國境內傳播開來。
因為諸子百家的過激反應,消息傳播的速度很快,短短兩天時間,基本傳遍了齊魯荊楚地區,至於關中就更不必說了。
到目前為止,也就是巴蜀,隴西,北地,還有正打仗的南嶺一帶還沒有傳開焚書令的事。
和所有人預料的一樣,焚書令掀起了全國範圍的軒然大波,但……其實也沒多嚴重。
對於百姓來說,焚書不管再離譜,終究和眼下的衣食住行無關,對他們的傷害還不如一次額外的徭役。
反應最激烈的大概就是齊魯地區的百姓,這裡是儒家的大本營,是儒學氛圍最濃郁的地方。
同時也因為過去齊國商業發達,又沒遭遇真正的滅國大戰,百姓相對富足安定,有餘力脫產讀書的人更多。
不過百姓反應再激烈,無非就是抱怨兩句,作為一個正統的封建集權國家,帝國的百姓可沒有任何投訴官員或朝廷的渠道。
真正反抗的,還是眾多的儒家學者。
他們這兩天通過各種渠道,試圖向帝國,向皇帝施壓,阻撓焚書令的徹底實施。
從效果上來說,他們的施壓未必比百姓的抱怨更有用,但有額外的效果。
皇帝一定被煩的厲害。
而在這個過程中,最開始反抗帝國,甚至正面和嬴政起衝突的小聖賢莊卻又陷入了謎之沉寂。
他們沒有向帝國服軟低頭,但也沒有嘗試聯合其他儒家派系阻撓焚書令。
在很多人看來就是首鼠兩端——既礙於面子不肯倒向帝國,又沒有膽量反抗帝國。
為了小聖賢莊的臉面,為了儒家的聲望,伏念最後沒有向帝國低頭,但是結果似乎也沒多好。
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儒家的人一時半會奈何不了帝國和皇帝,因此有不少人開始針對小聖賢莊,猛烈抨擊掌門伏念。
總的來說,桑海城這一畝三分地現在亂得很。
而在一團混亂中,嬴政確定了對蜃樓的視察——這是他第一次視察蜃樓,也是唯一一次。
在他視察之後三天內,蜃樓就會出航。
桑海為此提高了警戒級別,但也沒到之前那種程度,
而諸子百家這邊,和高漸離之前預料的一樣,全都騰不出手。
甚至其他不關心焚書令的反秦勢力此時都很忙活——忙著趁機給帝國搗亂,並為己方積蓄實力。
他們既要趁此機會進一步挑動各地百姓對帝國的不滿,同時吸納對他們有用的,因焚書令而不滿的地方勢力。
帝國是龐大的,有中央朝廷,有在中央朝廷供職的官員,也有地方官府,以及在地方官府任職的官員,還有身處中央的權貴勳爵,和身處地方的豪紳鄉老。
能在焚書令中獲利,或是不會因焚書令而遭受損失的只有一小部分人,其他不滿焚書令的,又並非單純任人宰割的老百姓的一部分人就是他們要爭取的人。
這類人不會,也不敢第一時間明著反對帝國的政策,但不滿總是會發泄出來的,他們也總是要想辦法保護自己利益的。
和反秦勢力悄悄聯合,就是最好的辦法。
反秦勢力失敗,他們仍然可以想辦法保全自身,反秦勢力成功,他們則順利享受利益果實。
諸多反秦勢力能在帝國的通緝下一直逍遙法外,一方面是因為地方官府對中央朝廷的陽奉陰違,一方面是因為中央朝廷監察御史系統的自我崩壞,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地方勢力的庇佑。
有的是地方官員包庇,有的是地方豪強協助,有的乾脆二者兼備。
所以說到底,嬴政的焚書令儘管沒有傷及普通百姓的直接利益,但還是在進一步動搖帝國的根基,甚至可以說比傷害百姓更加嚴重。
畢竟這個時代的百姓……更多只是野心家利用的工具。
他們或許不乏破壞力,卻沒有執行力。
而嬴政正在刺激更多的野心家誕生。
………………
又是兩日過去,蜃樓在嬴政的親自歡送下,安然出航,一切都順利的不可思議。
期間不是沒人搗亂,但在影密衛和羅網的雙重絞殺,以及陰陽家的最後保險下,全都無功而返,甚至還反過來讓帝國教訓了一通。
桑海城郊的濱海懸崖上,天明迎著太陽遠眺緩緩行駛遠離桑海港口的巨艦,有一種不真實感。
他一直覺得自己脫離不了那艘充滿了秘密的大船,自己最終肯定會隨船一同出海,沒想到……它竟然就這麼走了!?
它……怎麼會就這麼走了呢?
天明心中充滿了疑惑,不過也只是對此感到不解,倒沒有作死到想上船。
在他旁邊站著少羽和石蘭。
他們倆對蜃樓的出航也是感慨非常。
石蘭自不必說,眼神中滿是遺憾和哀傷。
蜃樓一開,就代表蜀山的神樹徹底和她說再見了。
也許船還有開回來的一天,但那又會是多久以後呢?
回來以後,扶桑神木是否還會在呢?在的話又是否會安然無恙呢?
一切都是未知,而未知,就代表著危險。
實際上她這兩天不止一次的想要上船,不顧一切的阻止蜃樓啟航,但都被天明和少羽以各種理由給勸阻了。
至於少羽,他對蜃樓遠航的感覺就要輕鬆許多,彷佛猛然鬆了一口氣。
天明石蘭和蜃樓之間的種種牽扯他很清楚,這船一天不走人,他就要擔心一天。
現在走了,可算是萬事大吉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