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投桃報李
雒陽,西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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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劉宏斜坐在溫泉湖畔看著剛拿到手的奏報。
看一陣,扔了簡牘,躺在地上。
旋即又坐起來,撿起簡牘再看一陣。
然後又扔掉,又躺下。
「阿公,我派往幽州的人被人刺殺了……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劉宏躺在湖畔問著張讓,聲音幽幽的像在飄一樣。
「陛下,此事自當嚴查……但須得從長計議……」
張讓回答得有些猶豫。
「從長計議?」
劉宏翻了個身:「趙阿母,你說該如何?」
「既然是孟岱派人行刺,自然是捕殺孟岱。冀州刺史公孫度管教不嚴,也當去職查辦。劉衛忠勇不屈,當升遷調職……劉虞為國負傷,理應授虎賁為其護衛以示慰問。」
趙忠回答得倒是很溜,但隻字不提袁家任何人,甚至連劉寬都沒提。
天子得到的奏報上,也沒有袁家人的名字。
「我問的不是這個!」
劉宏煩躁的坐起身來:「我是想知道……互市之事,要怎麼辦?」
「陛下……不過是些商賈想爭奪馬匹罷了,他們想爭馬就隨他們爭去,陛下只需下令征貢,他們得了再多的馬,終歸也得把馬交上來……」
張讓輕聲說道:「他們爭他們的……只要烏桓人能重附大漢,只要陛下能組建騎軍,也就是了……如若沒人相爭,那才是危險呢。」
「是啊,左右不過是些不謀兵權只為攬財的貪吏罷了,那財攬了終究也是交予陛下,總比邊地軍頭穩妥。至於那所謂的死士,不過是些亂民罷了,這天下總有賊人作亂,殺了那孟岱也就是了。」
趙忠也點頭補了一句。
「劉虞受傷,總歸要給個撫慰……誅殺孟岱,取其首級交給劉虞罷。」
劉宏搖了搖頭,伸了個懶腰:「我本以為劉伯安能治幽州,卻沒想到他連亂民都對付不了……徒惹人心煩。」
「陛下,劉伯安報此刺殺之事,想來是為求授節……陛下不如讓其假節,免得他遇到亂民不敢下手。」
張讓躬身說道。
「年前已讓鄒靖假節了……」
劉宏皺了皺眉。
「只讓領軍之將一人持節可不安穩……」
趙忠在旁為張讓做了解釋。
「嗯……擬詔,授劉伯安假節,巡監幽州招撫鮮卑;公孫度免職……」
劉宏開始考慮人事安排,看起來像個明君一般:「遷劉衛為廣陽太守,劉衛去年能安置流民,那就讓他在廣陽屯田。涿郡……涿郡讓誰去呢?」
「陛下想要何許人?擅征戰之人嗎?」
張讓很貼心的問著。
「不……我想要的就是劉衛那種平庸安穩之人,我只需他們安心收稅納捐……不能讓擅兵之人主政一方。」
想了想,劉宏站起身來:「去選個不謀兵事之人,治宮錢減半吧。」
「陛下英明。」
張讓和趙忠對視了一眼,齊聲稱頌。
……
幾天後,有公使快馬來到涿縣,將孟岱的首級交到了劉虞手中,稱『為禍的亂民』已被除去。
同時,公使通告了朝廷的人事調用。
宗正劉寬再度任職太尉。
劉虞假節巡察幽州,並擔上了招撫鮮卑的任務,去搞外交。
假節就是為了某件公務臨時持節,持節代表皇帝賦予的權威,可以斬殺任何無官秩的平民或低級屬吏,也算是天子給的護身符。
劉衛遷廣陽太守,去薊縣任職。
廣陽是幽州治所,薊縣軍務現在由鄒靖主持,這也算是保護劉衛,好讓劉衛盡心任事。
其實劉虞並不想去和鮮卑人打交道,他也完全沒想到天子會突然授他假節。
但無論如何,天子給了特權,總歸要收點報酬,沒讓劉虞交買官錢,本就是期待著劉虞能讓鮮卑內附。
可是,除了孟岱的首級之外,天子對袁家完全沒有處置,只有冀州的幾個官員去了職。
這更像是為了把官位騰出來賣給別人。
「玄德,宮裡有人庇護袁家,我的奏報或許被人改了。」
劉虞將裝有孟岱首級的石灰盒子交給劉備:「你也看過我表奏的內容,但宮裡……」
是的,劉備知道,劉虞的奏報沒摻水分。
但天子恐怕壓根就不知道這事與袁家有關係。
這就是袁家敢用死士的緣由。
袁家放棄了陽球等人,使得宮裡的宦官們安了心,大概宦官們正在投桃報李。
用孟岱的首級,便將這事定性為「亂民為禍」。
劉備當然不滿意,可指派死士的兇手確實是給出來了,復仇的名分也被孟岱的首級平了。
這口氣憋在了劉備胸口,他沒接那個裝著首級的盒子。
「玄德,我劉伯安算不得有德之人,也做過邀名攬望之事,但我不是無信之人,說了給你交代,便定會給你交代……」
劉虞知道劉備不滿,他現在也註定只能和劉備站在一條船上,說出的話已是極為誠懇:「但若要將那豪右連根拔起,卻不能衝動行事。你在涿縣能服人,可出了涿縣卻並非如此,你麾下眾人都有家室師門牽絆……玄德,我不是勸你退讓,只是勸你靜待天時,先存己身,再尋良機。」
這確實是善言。
在涿縣,在規則之下,劉備大可以一手遮天,招收私兵也不會有人舉告,縣裡上下都會給面子。
但若是帶私兵出了涿郡地界,那就是謀逆了。
大漢朝廷尚在,弟兄們都有父母親族,樂隱劉元起等人也會受牽連……
劉備沉默許久,終究還是接過了孟岱的首級,認了這個兇手。
……
劉虞等人去了薊縣,隨後和劉衛一起舉了劉備為官,打算補償劉備。
這是他們表達的態度,他們現在必須結成一黨,共同面對敵人。
這次,劉虞舉薦的地方很適合劉備——軍都縣長。
軍都縣是廣陽下轄的小縣,縣長官位不高,但好歹是一把手,而且這地方就在居庸關以南二十里,是軍事要地。
對劉備而言,這是既能獲取軍功又能獲取商利的好地方。
但是……
劉備卻沒法去做這個官。
他要為母守孝。
這段時間,劉備的母親氣息越來越弱。
劉備發動了縣裡所有人脈尋找良醫,但最靠譜的醫者,仍然是之前給劉母治傷的那個。
那是太平道的醫者,水平確實比一般人高。
可這個年代,內腑受創加失血過多,是真的沒辦法。
劉母中間醒過幾次,但都沒有清醒太久,左沅和劉備一直守著,勉強能在她清醒的時候餵些湯食藥物吊著命。
半個月之後,劉母生機耗盡了。
臨走前,劉母迴光返照下,給劉備留了幾句話。
「吾兒如今有立業之能,吾願已足矣……只盼吾兒早日成家,得了子嗣再行勇毅之事,阿沅聰慧,莫要誤了……」
「汝父命薄,汝母命苦……都是不修德乃至。樂先生有德,吾兒當效之……」
「兒在西河行善,也在縣中逞凶,母都知道……母受傷是意外,並非仇怨,兒莫要為母尋仇,不過是去見汝父罷了……」
言罷,母親閉了眼。
劉備眼裡帶了淚,磕頭拜別,卻是心中難平。
是,這確實是個意外,並非刻意謀殺的仇怨。
但又怎能不是仇怨?
劉母被葬入了劉備父親墓中。
按照母親的意願,劉備沒有用孟岱的首級作為祭品,而是當場許了修德的善行。
「備要為母守孝三年,修橋鋪路行善積德……凡無衣食者,來我處必得溫飽。凡無著落者,來我處必得薦舉。請將此言傳告郡內,劉玄德在西河新亭結廬屯田。」
尊奉母親遺言,修德以告慰父母之靈,這是該有的孝道。
但是,若要效樂隱之德,那這大漢,就得剷平重建……否則,便處處都是無德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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