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爺也是倒漿糊的?
這三件東西裡面,最便宜的應是李東陽的字帖。
但再便宜,也是史上有名的書法家,更是一朝首輔,宰相之實。怎麼也在百萬以上。
其次是陸子岡的玉杯。
2013年拍過一樽,加佣金約六百萬。雖說眼下的古玩行情比較冷,但少些也得兩百萬左右。
價值最高的是那方澄泥硯:
硯呈魚形,硯背襯以荷葉,黑紅相映,荷魚交輝,色彩鮮麗華美,濃艷與沉著相得益彰。
翻過硯背再看,一行楷體刻字:貽厥孫謀,鑒兮勸懲!
厲害了,不但是宮硯,還是御賜。算少點:三百萬……
但他把所有的兜掏完,也就百來萬。買不起還是其次,關鍵是上百萬的東西,哪有那麼好出手?
所以,東西雖好,但沒必要……
下意識的,林思成看了看王齊志。
王教授倒是可以買一件,既便錢不夠,借一借也應該能來得及。
問題是,對方賣不賣?
林思成想了想:「老人家,能不能商量個事?」
老太太笑咪咪:「娃你社!」
他指了指王齊志:「這是我老師,師承古銅張!」
老太太瞄了瞄王齊志的手,撇了撇嘴:「砸了幾道漿?」
意思是打了八百杆子都不止,王齊志連古銅張的徒蟲孫都算不上,買東西就算了。
林思成張了張嘴,索性閉上。
老太太又笑了笑。拐棍往地上一頓:「那三個買不起木事,這個,你肯定買得起!」
隨即,趙修能挪過托盤,腰一勾,又從茶几底下拉出一口箱子。
打開匣蓋,取掉海綿,又揭開三層軟布,匣子一分為二。
一邊是碎瓷,另一邊也是碎瓷。
但一半黃,一半藍中有黃。
純黃的這一半與王齊志剛買的那隻碗如出一輒,嬌嫩如葵花,黃亮如雞油,弘治嬌黃釉無疑。
雖無龍紋,但目測一下,原器比合碗大許多,即便不是罐,至少也是尊。
再看另一半,典型的弘治黃底青花瓷:釉色柔和,釉質肥厚,青中泛灰,呈現出獨特的玉質感。
再看紋飾:花中有龍,線條纖弱,筆法灑脫,且透著幾份隨意,與桌上那隻碗別無二致。
翻了翻,林思成掏出底座,果不然:大明弘治年制。
弘治嬌黃釉琵琶尊,弘治黃地青穿花龍紋大罐?
前者還好,特別是後者:工藝源自成化鬥彩,故稱弘治鬥彩。就憑這個底兒和那條龍,這半匣瓷片都值二十萬。
要是能拼出來,不比王教授的那隻合碗的價值低,少些也值上百萬。
所以,哪怕這箱子裡的瓷片不太全,也要買下來。
大致翻了翻,沒發現真中混假的現像,林思成伸出手,準備問問價。
而袖子都捋了下來,他又突地一頓。
弘治嬌黃釉琵琶尊,弘治穿花龍紋大罐,弘治嬌黃釉合碗……哪來這麼多弘治御器?
關鍵的是,沒丁點的沁斑,說明這三件,沒有一件入過土?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成色……不出意外,這方硯與琵琶尊、龍紋罐、合碗是同時代的東西。
精確一點:一直都在一塊兒……
再看那方硯:同樣沒入過土。
再看那張字帖:李東陽《木齋先生將登舟以詩見寄次韻》!
李東陽是誰?
弘治年間尚書、閣老、文淵閣大學士。
木齋先生為莊昶,弘治年前任南京吏部郎中,與李東陽是同鄉,更是至交。
弘治初,莊昶的女兒嫁人給了時任山西參政(從三品)李俊的兒子。
李俊是岐山人,墓在離這兒不到十公里鳳鳴崗。山上還立有祠:閣老祠。
問題是,穿越回來的時候,李俊的墓都還是好好的?
再說了,這幾件東西咋看,都不像入過土的樣子。
林思成眨了眨眼:「老人家姓李?」
「俄可不姓李!」
老太太搖搖頭,「娃兒放心,這些東西都是俄公公拿地從李家換滴……他沒回老家前,在宮裡當雜作匠……」
林思成怔了怔:這老太太還是祖傳的手藝?
這三件東西更是傳承有序,脈胳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但別想了,著實買不起。
也就能買買瓷片。
他嘆口氣,準備問價,老太太擺了擺手:「娃兒別急,再給你看樣東西!」
說著,老太太從板凳底下一掏,摸出一個巴掌大的小匣子,又顫顫巍巍的打開。
匣蓋剛揭開的一剎那,林思成的眼睛猛的一眯:又是半匣碎瓷?
最上面的一片格外惹眼:一隻公雞昂首蹬足,引勁長鳴。身後一隻嫩黃的雞仔,撲棱著翅膀。
剛說什麼來著?
弘治鬥彩源於成化鬥彩,一眨眼,老太太就拿出了一匣?
仔細再看:釉面瑩潤,白中閃青,青中閃灰。但色澤並不顯暗,反倒透著一絲玉質感。
映著光再看:釉層肥厚均勻,光澤柔和含蓄。若換個角度:鵝黃微閃綠,杏黃泛絳紅,蜜蠟透明黃。
胎質也極薄,透過瓷片,甚至能看到背面手指的肉紅色。
關鍵是這隻雞,還有匣底的那個座……太他媽有識別性了:大明瓷中之最,成化鬥彩雞缸杯。
不誇張,活了兩輩子,林思成第一次見到真東西……雖然是只破的。
舉世是不是只有七隻,林思成也不太清楚,但至少七年後,劉益謙在香港蘇富比拍賣會上花的那兩億八千萬,沒摻一絲假。
再看匣子的大小,這裡面的瓷片,少說也是兩隻杯子……
一看就是好久,林思成徐徐的吐了一口氣,輕輕的放了回去。
老太太盒上匣子,一臉笑咪咪:「娃,你把這個給我補好,我把那個箱子送給你。」
稍一頓,她又指指托盤:「那三件里,你再挑!」
王齊志雙眼猛突,眼皮狂跳。
任林思成兩世為人,也止不住的吸了口涼氣:就說你明知道我買不起,卻堂而皇之的拿了出來?
上億的東西,百分之一的修補費,還真就不高。所以,她哪是賣東西,她是引著魚上鉤!
那補還是不補?
說心裡話:這樣的東西,幾輩子才能遇一次?別說給錢,哪怕倒貼,林思成都想干。
但有一點,邏輯說不通!
林思成想了想:「老人家為什麼不送到京城?」
比如故宮。
「京城好送,但萬一姓了公咋辦?」
哈哈……當年偷出來的?
都過了上百年了,應該不大可能,但也說不準……
「老人家,關鍵是我太年輕,怕給你弄壞了。」
「娃兒放心補,俄手雖抖滴很,但眼睛還好使!」
林思成笑了一下,「要不,讓我爺爺給你補:他叫林長青,西大的陶瓷學教授,師承李廣德(出身造作辦,晚清瓷器修復大師)……」
「娃兒又胡社。」
老太太露出光板板牙床,看了看他的手指,笑的挺開心,「你爺會調鋦青漆?」
林思成愣住,直勾勾的看著右手拇指的指甲:就小米粒那麼大的一點,青中透藍。
這是那天他點好那兩條魚的樣本,順手用古法調了點青花釉專用的鋦瓷膠。然後才交待李貞和馮琳,樣本降溫後再用膠粘盆底上。
但就粘了這麼一點兒?
怪不得在門口時,老太太問:娃兒是倒漿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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